上官与汉斯来到隐身在市区僻静小巷弄里的网美餐厅用餐庆祝,那是一间运用老屋翻新手法所打造的復古怀旧餐厅,店前种有许多绿色植栽,显得生机盎然,推开压花毛玻璃大门,耳边先是响起门铃鐺清脆的声音,接着是黑胶唱片所发出的悠扬乐音环绕整个屋内,上官认得出来那个富有特色的甜美歌声,音色又细又柔,是阿姨生前最喜欢的歌手邓丽君所演唱的《难忘的一天》。
    穿着改良式旗袍,扎着马辫的女服务生噙着笑意迎上前来招呼、带位,他们来到靠窗的座位坐下,听着女服务生悉心地介绍餐点后顺着自己心意点了餐点,上餐速度很快,一如往常,上官食不言地用餐,汉斯谨小慎微地观察着上官,根本无心在美味的餐点上,上官怕他又要浪费食物,所以开口问他还要不要吃,他不要吃就换她帮忙吃,汉斯看着对待自己如往昔的上官心里倒是安定了不少。
    餐后,服务生送上一杯焦糖玛奇朵,在义式咖啡中倒入一些厚实绵密的牛奶泡沫,芬芳的香草糖浆和软滑的焦糖所带出的香甜口感不只能中和咖啡的酸涩,也能保护咖啡的温度,这层奶泡就像咖啡上面的印记、点缀,给味蕾留下甜蜜的印记,记得有人说:「不要轻易尝试浓缩咖啡,小心它勾了你的魂!」
    浓缩咖啡真的是一喝就上癮的勾魂饮品,喝了一口就把奶泡掛在嘴边,汉斯见上官没有发现便拿出手帕想替她擦嘴,才刚要递上手帕就见她伸出粉嫩的舌头往颊边顺势一舔,场面变得有些尷尬,汉斯只好边假装咳嗽边收回自己的手帕。
    「阿姨过世那天我很抱歉,对你的态度很差劲,我应该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而不是将情绪发洩在你身上,你是无辜被我牵连,我真的很抱歉!」上官觉得再憋下去迟早会给她憋出病来,所以她还是把话说出来,只是手指从本来敲着咖啡杯边变成敲桌子,声音不大,也没有看汉斯,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
    汉斯赶紧挥手说:「没关係,我确实也有错,我不该带着酒气出现在那种场合,我真的还满白目的,所以你骂我是应该的,我也希望你可以骂醒我,你不用感到抱歉,是我先做错了,至于我为什么又会去喝酒……」是因为我无法接受你即将离开的事实,我想要把一切都恢復到你还没有出现之前,可是我失败了,不论我再怎么喝,也喝不醉,更无法改变事实,汉斯想着情绪也低落了。
    「……还有,我确实不会再到鹿鸣馆工作了,已经有国内美术馆联系我毕业后可以过去工作,那是我梦寐以求的工作,不过在那之前我想我会先处理好阿姨的后事,先不论阿姨是否为他杀,我还是希望能早日让阿姨入土为安,她一定也希望能尽快和我父母早日相会,所以我会把她和我父母合葬,做家族墓园,虽然阿姨生前的友人和学生提议举办追思会,但我觉得这并非必要……」
    上官自言自语地说着,完全没发现汉斯在她说到上官苮的时候脸色变得很难看。
    汉斯自从那天听到舒志萱的电话后他就认定是由贵宙斯杀了上官苮,而他和由贵宙斯的关係将为他和上官的关係增添许多变数,这让他惶恐不安,他不懂由贵宙斯和上官苮有何恩怨,恩怨到了必须以人命为代价,这是怎样的深仇大恨?他也不想去问由贵宙斯,他害怕由贵宙斯承认犯行,那样就真的无法挽回了,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寧愿当一隻鸵鸟,将自己再次浸泡在酒精里。
    和上官分别后,汉斯开着车又跑去酒店买醉,熟识的妈妈桑见金主来了自然笑脸迎人,要他点几位年轻美眉坐檯,他却说要自己喝酒,别让任何人来烦他,说着就拿了一大叠钞票给妈妈桑,妈妈桑让服务生送来汉斯常喝的酒后就把包厢的门关上,笑嘻嘻地数着钞票。
    她还真巴不得汉斯多来几次,汉斯是好客人,有酒品,不会闹事,出手也很大方,再加上他长相帅气,店里的小姐都很喜欢陪他喝酒和聊天,只是前几个月不只是何缘故居然不再光临,让她有些遗憾,幸好最近又来了。
    就在她数钱的当下有一叠支票递到她的面前,她顺着支票就看见戴着墨镜,身穿黑色西装的魁梧男人站在她的面前,她皱了柳眉。
    至于上官本来与汉斯分道扬鑣后想去警局找舒志萱,但分别前汉斯那少见的阴鬱脸色和不断恍神的态度总让她掛心,她在想自己对汉斯是不是太过份了?
    平心而论汉斯除了态度吊儿郎当之外,其实是一位心地相当善良的人,和孩子一样毫无心机,有话直说,虽然有时还满白目的,可是会为他人着想,适时照顾他人的感受,汉斯的光明对比自己的阴暗让她羞愧,原来她也会害怕被艳阳灼伤而不断地逃避,她无心伤人,但她的举止却完全相反,也只有汉斯能如此鍥而不捨,甚至委屈求全到只求当朋友。
    她叹口气后便伸手拦了一辆计程车,尾随汉斯到常去的「酒池肉林」,一看这露骨的店名让她当场傻住,再看眼前这一座充满欧洲宫廷风格的挑高式巴洛克建筑,原来风俗场所都是这么「大器」,果然又是去喝酒了,她忍不住想,汉斯那人身上流的不是血液而是酒精。
    现在的问题是她要如何进去找汉斯?女人根本不可能上酒店,除非是来上班的,也不会有男人带女人上酒店。
    就在她思索该如何混进酒店时驻守在门外的一名黑色西装男子走上前来,用毫无感情的语调问她是否来上班的?边问还边上下打量她的装扮和身材,让她有些毛骨悚然,她还没开口男人就喝令她立刻滚到后门去,前门是贵宾在走的。
    接着就有一位小姐上前来挽住她的手臂,边道歉边将她往后门拉去,她就这样愣愣地被小姐带入一群似乎是要应徵酒店坐檯小姐的队伍里面。
    那位有着月亮笑眼的漂亮小姐问她是不是初次做这行?她摇头,对方似乎以为她被刚才的凶神恶煞吓坏了,所以有些恍神,于是热心地和她说一些应徵的注意事项,对方温和有礼的态度让上官的心稳定下来。
    只是她真的要跟着去应徵吗?好不容易混进来了,不是应该先去找汉斯在哪吗?所以她用了最笨的方法,假装肚子痛来脱身,她摀着肚子,好看的脸皱成一张苦瓜脸,很难受地说要去上厕所,就悄摸摸地溜走。
    月亮笑眼小姐想拦她也拦不住,因为妈妈桑已经等她们很久了,而离开的上官确定没人注意她以后便脱下不合时宜的外套,还好她今天穿了体面的衬衫到学校办事,然后拿了不知哪位客人遗留在大理石桌上的贝雷帽,边走边将黑色的秀发收进帽子里面,再顺手摸走正在盥洗室洗脸的男人放在一旁的黑色粗框眼镜,只是一戴上便觉得有些头昏眼花,所以她只好把镜片拆卸下来,先放在外套口袋,戴着镜架在酒店的包厢里来回穿梭,就是没有看到汉斯,她在想汉斯该不会回去了?
    在她没有防备的当下,突然有人拉住她的手,她一旋身就撞进充满香气的温柔乡里,差点窒息波涛汹涌里的她听到有人在訕笑。
    她扶着差点被挤掉的贝雷帽,踉蹌地往后退,想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给她看见一名风情万种的美女在对她拋媚眼,她痴愣地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见美女伸出她的葱莹玉白,然后抚在自己的下顎,笑吟吟地替自己闔上差点没脱臼的下巴,有些亲密的举止让她的双颊泛红,她赶紧低着头,不让对方有机会看出破绽。
    美女正在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又冒出一个穿着西装又秃头的矮胖男子边拉着她往一间闹哄哄的包厢方向走去边说话:「小李你第一次来不熟就不要乱跑,不是和你说上完厕所就回来?我们的包厢在这里……」然后回头对双手抱胸的美女说:「米兰,我们副总向妈妈桑点你的檯了,你要赶紧过来,他很想你。」
    「等等,米兰,你先把这瓶酒送去给汉斯少爷再过去,这瓶酒一定要亲自送到他的包厢,确定他有喝,知道吗?我先替你去招呼吴副总,吴副总喝酒后他那个牛脾气肯定又要上来,你到时可得吃苦了……」说话的是穿着合身剪裁的紫色长旗袍,留有一头棕色大波浪捲发,手里拿着长烟管的女人,女人的烟酒嗓令人印象深刻,她身后还跟着一位捧着昂贵名酒且面无表情的服务生。
    上官发现那位叫米兰的美女对来人的态度很是敬畏,想必应该眼前这位气场强大的女人就是传说中的妈妈桑吧?
    妈妈桑?不好,刚才打算摆脱的,这下好了,撞上枪口了,她女扮男装被发现的话肯定会被酒店围事的黑道兄弟打成肉酱的。
    她左看右看,思索如何才能逃出险境,却不料她诡异的举动全被米兰看在眼里,本来沉默不语的米兰扬起了笑容,似乎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事情了。
    眾人开始行动时又冷不防被一个从厕所出来的冒失鬼给撞得跌向四处,但这个冒失鬼并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只是嘴里不停嚷着我的眼镜在哪。
    上官才发现原来冒失鬼是被她摸走眼镜的失主,不戴眼镜就什么也看不到,难怪她戴上眼镜会头眼昏花。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应该趁乱溜走才对,所以她慢慢后退,在其他人即将抬头的空档准备加速转头落跑时,竟然一头撞进软玉温香,场景再现的感觉让她惶恐,因为她看到米兰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还对她发笑,笑得她全身起鸡皮疙瘩,她嘿嘿笑了几声想要假装没事,结果她就听到米兰对她说跟我来!
    跟我来?她还来不及反应就看着米兰抓着她的手腕往一间关着门的包厢走去,再用力关上门,喀噠一声,落锁了,孤女寡女同处一室,这下她逃不了,她感觉自己此刻就像待宰的羔羊,只能任人摆布,但她转念一想方才碰见米兰的状况还算和谐,如果她解释的话是不是有机会获救?
    「说吧,你是谁?来酒池肉林有什么目的?又或者是谁派你来的?」挡在门前防止上官跑掉的米兰身高很高,目测约有170公分以上,留着一头及腰的公主头黑发,身穿一套十分辣眼的红色爆乳短洋装,交叉的修长双腿之下趿着一双顏色比较淡的鱼口鞋,曲线曼妙,真是一个令男人血脉賁张的魔鬼身材。
    上官边搔着脸颊边后退,语气结巴地说:「我……那个,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谁?你和隔壁的在水一方没有关係?彪哥说前几天他才逮到一名经纪人上门消费却藉机挖角,结果被他的手下打得半死,到现在还没法离开加护病房……」
    原来就是非常要不得的挖角文化,行话是「洗妹妹」,不只店家会洗,同行经纪和店里的小姐都会洗,手法除了常见的高薪挖角,还有感情挖角、借钱挖角,甚至最恐怖,最没办法脱身的就是药物挖角,而这些不遵守游戏规则的挖角行为时常引来衝突和杀机,也经常跃上社会新闻。
    「还是…你要我找彪哥来你才愿意说吗?」米兰提高了声调,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也瞇了起来。
    上官赶忙边挥手边说:「不,不,不,拜託姑娘你行行好,千万别撂人来,好,我说,我说,我来找汉斯,刚才妈妈桑说的汉斯就是我要找的人……」
    「汉斯?你为什么要找他?」米兰对她的话半信半疑,怎会有人跑来酒店找人呢?依她打滚多年的经验来看,男人来酒店多半是因为纯粹尝鲜、男性本色、公务需求、想找初恋的感觉,又或者想尝试当大爷的感觉,被酒店美眉阿諛奉承,但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上酒店,喜欢上酒店的男人属于特定族群,在她来看那些男人根本就是没有安全感,而且自卑,才会透过酒店特殊环境所营造出来的「驾驭感」和「被重视感」来证明自己还有存在的价值,这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与抒发管道,也是酒店多奥客的原因,毕竟有钱说话就大声。
    本来趴在桌上休息的汉斯听到好像有人在叫他,声音还有点耳熟,于是坐起身,朝着声音的方向喊着:「谁找我?」
    上官顺着声音看过去,米兰仗着身高优势,眼明手快地往上官的头顶一伸,把她的贝雷帽拿走。
    少了贝雷帽的掩护,让上官隐藏的乌黑秀发瞬间如瀑布般散开,汉斯整个清醒并看直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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