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钦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应该的确是被什么东西跟了,是在竞赛结束回程的大巴上。
    他这两天都睡得不好,索性一个人坐在了最后排靠窗,座位有得多,没有人再坐到这里来。拉上挡光帘,祁钦闭上眼睛开始补觉。
    大巴摇摇晃晃,祁钦蓦地睁开眼——
    他感到肩上一沉。
    困倦从眼中褪去,一瞬换上锐利的目光。
    余光里空无一物,祁钦没有转头,身体微倾,那份重量如影随形,但着力点似乎有所变化。
    他径直站起来,肩上顿时松快,像有什么滑了下去,等到再坐下,那物并没有再靠上来。
    简直又像是自己的错觉了。
    祁钦没遇过这种事,开始觉得荒谬,阖上眼,却没有半点睡意。
    季贻都要烦死了。
    出个破差,吃不好睡不好,连在车上补个觉都要被祁钦晃醒,最后换到了另一个靠窗的位置,安心补眠。
    回到文溪的感觉很好,体力像是也回来了一点,不知道是路上睡够了,还是因为这里是老家,能量场最适宜。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如常,就是祁钦好像变得有点疑神疑鬼。
    他开始频繁地环视自己的房间,季贻总是突然地跟他对视上,她是吓了一跳,始作俑者却其实什么也没看见,在她心脏跳出来之前,视线转向了别处。
    祁钦担心要是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能会对宋夕造成影响。
    这天睡前,他同宋夕约定好明天想要的辫子扎法,又问:“夕夕,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宋夕摇头。
    “见到奇怪的人了吗?”
    “没有,”宋夕好奇地问,“哥哥,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祁钦帮她掖好被子,说完晚安,起身出去。
    季贻也跟着走,忽然转过身,对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像是一惊,立时闭上了眼。
    季贻若有所思地朝那坨隆起的小包看了片刻,转身离开。
    -
    比竞赛结果更早传来的,是这个片区要拆迁的消息。
    这件事隐隐约约传了很久,这次终于定下,说是市政府规划,有个财大气粗的开发商投资,才让事情顺利推进。
    城中村,地理位置放在这,拆迁款不会少,即将天降横财,小区里近来人人和气,连楼上经常半夜吵架的夫妻都好阵子没听见动静。
    季贻心里也松了口气。
    或许他是因为生活压力太大,说不定现在压力一小,活下去的欲望就高了。
    李奶奶这两天也很高兴,季贻从罗桢口中得知,她的两个儿子一个定居首都,一个常驻国外,马上都要回来看她。她就要过七十大寿了。
    “那她,暂时没那意思了?”季贻问。
    罗桢面色犹豫:“现在情况好些了,前段时间状态不太好,还是不能保证。”
    季贻沉默片刻:“原来老人也会有抑郁问题。”
    “嗯……”
    说到话题沉重处,两人不约而同缄默下来,直到季贻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桢桢,你说我们要是被他们发现怎么办?”
    罗桢愣了两秒:“他们……活着的他们吗?”
    季贻点头。
    “不知道……没遇到过,”罗桢实话实说,微一停顿,“你被发现了吗?”
    季贻耷拉肩膀,有些懊恼:“不确定。”
    她“啧”了一声:“这对兄妹,都挺机灵的。”
    “那你小心点,或者可以回去问老大该怎么办。”
    季贻撇了撇嘴。
    罗桢临走前欲言又止,还是说:“以后可不可以不叫我桢桢……”
    “为什么?”
    “听起来……有点像女孩子。”
    季贻歪头:“像女孩不好吗?”
    不等罗桢回答,季贻自言自语似的:“我觉得好。”
    “……好吧。”
    季贻才没那么傻,要是直接跑到头儿面前说,我好像暴露了怎么办,还不知道会被训成什么样。
    先见机行事吧。
    -
    祁钦对于拆迁的喜讯表现得波澜不惊,倒是宋夕很高兴,说那哥哥是不是就不用去打工,可以好好上学了!
    祁钦揉她的小脑袋瓜,让她不用操心。
    他照常回学校上课,竞赛结果还没出来,时间在一节节冗长枯燥的课堂里流逝。
    课间,韩馥依旧转过来跟他说话。他也知道了拆迁的事,也知道祁钦虽然住得离学校很近,但就在那片有些破败的筒子楼里,条件不是很好。
    这也是班级里大家的共识——对他有兴趣的女生早就把祁钦的家庭情况摸清,至少家庭住址摸清了。
    “恭喜啊兄弟,以后让我抱大腿,我也不想努力了!”
    祁钦看他一眼,凉凉道:“我也不想努力,你现在就让我抱大腿吧,韩少爷。”
    韩馥眼前一亮,蹭地站起来,腿一抬,要不是祁钦眼疾手快,恐怕他真就把腿放他桌上了。
    “怎么啦?不是想抱嘛,给你,哥们儿不玩虚的。”
    祁钦手底下压了张草稿纸,顺手揉成团,往前一丢,韩馥接在怀里,得意洋洋。
    “别烦,算不出来了。”
    “学霸也有瓶颈啊——”
    韩馥把纸团扔回来,祁钦手一挡,飞到旁边的空位上,从凳子弹到地面。
    祁钦捡起来放到右边桌上,想着过会儿扔垃圾桶,而韩馥早就转回去装死了。
    祁钦在新的草稿上接着计算,正列公式,忽然听见韩馥“哎哟”一声,抬眼,他正捂着头转过来。
    “搞偷袭啊!”
    祁钦不解:“什么?”
    韩馥弯腰从地上捡起那纸团,罪证昭昭。
    “不是喊停了么,干嘛又扔我!”
    祁钦刚要开口解释,忽然想到什么,抿了抿唇,把纸团拿回来,顺便道了个歉。
    韩馥也没真生气,说了句这次可不许偷袭哦,就转过身,用最后几分钟趴了会儿。
    还没进入高三最严峻的阶段,教室里还保留着属于课间的嘈杂。
    祁钦左手抵着下颌,右手握笔,若有所思地将它在指间转了几圈,一敛眸,眼中的神色便教人看不清了。
    他抬手,开始在纸上写字。
    笔动得很快,中途顿了顿,换了一行。
    很快写完,祁钦将纸拨到右边的空桌上,目光投向漂浮的空气。
    空荡的桌面静静躺着一张纸,良久没有回答。
    纸面字迹飞扬,寥寥写着——
    是你吧。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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