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才刚刚转头,搁在解剖台上的手却被一股大力骤然抓住,他下意识地一扭头,竟然看到,常遇兴那具已经开膛破肚的尸体,此刻正坐在解剖台上,大敞的胸腔和肚腹里空空如也,却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他。
    即便是梦中的柳弈,也被这突然一下吓得狠狠一个哆嗦,差点儿就要从连绵的梦境里挣脱出来了。
    “你以为你找到了?”
    常遇兴冰冷的手死死地抓住柳弈的腕子,开口说话了。
    因为他的尸体的颈部已经沿着正中线被切开,而且气管也已经游离了的缘故,他说话的时候,切口哆开,露出一个被筋肉组织包裹的幽黑空洞,从中传来如同破掉的风箱发出来的,嘶哑而含糊的声音,但偏偏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似的,扎进柳弈心里。
    “你找不到他的,你找不到他的……”
    蜷缩在沙发上的柳弈痛苦地蹙起眉,垂在地上的右手无意识的颤动了几下。同时,梦里的他,本能地将被常遇兴抓住的手猛地一抽,想要挣脱对方的钳制。
    柳弈顺利地甩开了常遇兴的手,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然而下一秒,他感到另外一股力量忽然抱住了自己的右脚——柳弈低头一看,只感到心脏猛地一缩,惊骇化成有如实质的电流,从脚尖一直蹿到头顶上。
    他看到,一个浑身血糊糊的小孩儿,正抱着他的腿,仰头看向他,被血污覆盖住的小脸看不清长相,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触目惊心的暗红底色衬托下,尤其显得狰狞。
    “救我……”
    睁着眼睛的小孩死死抓住他的裤脚,用虚弱的声音哀求道。
    …………
    ……
    柳弈浑身一颤,一骨碌从沙发上滚落下来,以背脊落地的姿势,直接躺到了地上。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即便现在醒了,也还没能完全从梦中最后一幕给他的震撼和惊骇中彻底回过神来。
    也幸亏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柳弈于是破罐破摔,放任自己仰面朝天躺在地板上,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足足缓了一分钟之后,才终于感到自己从噩梦中挣脱了出来。
    柳弈踢开胡乱缠在身上的毯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摸过手机,发现上头显示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十分,他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朝外头一看,果然看到东边天空已经浮现出一片茫茫的鱼肚白来。
    他在窗边定定地站了一会儿,脑中却依然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惊醒前梦境里的最后一幕。
    浑身是血的小男孩死死抓住自己的裤脚,被血污遮住的脸庞上苍白的眼睑和漆黑的眼瞳……
    柳弈抬手抵住自己的太阳穴,用力按了按,久违的睡眠不足和用脑过度后的头疼萦绕不去,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系带勒住了他的额头,虽然不至于疼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却非常惹人心烦。
    “啧!”
    柳弈咂了一下舌,扭头快走几步,抄起被他随手抛在茶几上的手机,回到窗户边,飞快地拨出了个电话。
    “喂?”
    电话很快被接通,听筒里传来了戚山雨的声音。
    “戚警官,你现在在哪里?”
    柳弈开口就追问对方的行踪。
    戚山雨被他这活像查岗似的语气给惊了一下,沉默了一秒之后,才回答:“我在外头。”
    “嗯,你能来接我一趟吗?”
    柳弈也没纠结他这个“外头”到底是在哪里,只非常直接地提了他自己的要求,“我想到那个南诚印染厂的厂房旧址看一看。”
    半小时后,柳弈在法研所大门外见到了戚山雨——准确的说,是戚警官和他的座驾,一辆印着市局标识的机车。
    戚山雨甚至没有熄火下车,而是抬手直接将一个头盔抛到柳弈怀里,朝自己身后的空间抬了抬下巴,“上来,我带你过去。”
    “坐这个?”
    柳弈朝戚山雨挑起眉。
    “你的车子停在市局了吧?要开你的车的话,还得先回市局一趟。”
    戚山雨回答:“而且,南诚印染厂的旧址的位置挺偏僻的,路况不太好,开你的车反而麻烦。”
    理由很充分,柳弈也不再耽搁,当即翻身坐到戚山雨身后,两手很自觉地往前座上的人腰部一圈,“行了,走吧。”
    机车穿街过巷,飞驰在早高峰前的车流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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