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骤然响起一声鸟鸣将我从回忆中拉回,接着一群五色繽纷的鸟儿振翅从我头上飞过,稀稀落落地洒下了一阵枝叶。
    我仍然置身在燠热鬱闷的阎罗森林里。
    远处的巨石依然屹立,但我已无法确定席姆是否还待在那儿?万一他趁我失神之时换了位置,这可就……
    我的背上瞬间冒出一阵冷汗,双手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这些日子以来,我曾经不止一次和死亡擦身而过,但这并不表示再遇到时我就应该可以坦然面对。
    在这处处暗藏杀机的真实战场,虽说生命是毫不值钱,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更显得可贵。我一直都搞不懂好端端地怎么会有人要自杀,再怎么样活着也比死了好,不是吗?当然也许有人会拿出什么生不如死之类的说法来驳斥我这论调,不过在我看来这些全都是屁话!
    一个没有真正经歷生死关头的人,又从何判断生和死的意义到底在哪里?而我偏偏很不幸地想不去经歷都不行!如果我能活着离开这个鬼世界札纳路亚,我是说如果,我看应该可以好好写一本探讨生命的意义之类的书,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有兴趣要看就是了。
    以上这些拉里拉杂的念头在我脑海里飞快闪过,接下来我要面临的可是一个攸关生死的大抉择。
    我到底该不该还留在原地不动?
    如果我是席姆,我在心里暗暗想着,有那块巨石做屏障,照理讲应该是不会轻易改变位置才对,因为放眼望去,那附近可再没有更适合狙击的地点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万一他已经趁我失神之际发现了我的行踪,而偷偷潜近了怎么办?可是我再一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一枪就可以轰掉我的脑袋,就像前方那团噁心的草莓奶酪一样,又哪有必要潜近过来?
    没错,如果我是他,就不会做这种脱了裤子放屁之事,所以我决定继续趴着不动。
    我身后传来一声清澈的枪响,听声音就知道是sk2狙击枪发出的,紧接着就是一阵物体滚落地面的声音,不用说对方又有一个倒楣的傢伙嗝屁了。我在心里暗暗算了一下,这已经是第二十九个,根据我的记忆,游戏中敌方狙击手总共有三十个,这表示巨石后的猎杀席姆已经是最后一个敌人了。当然这数字也许不尽然正确,毕竟游戏和现实是不能混为一谈。不过我一直相信的是,既然我现在处在游戏中的世界,一些相关资讯就应该是不会错,而我也正是靠着熟记这些资讯,才有办法保全性命一直活到现在。
    谁又想得到,在我原来的世界里毫无用处的游戏天分,现在竟然成了我在这个世界里的生存法则?
    远方巨石后仍然毫无动静,显然剩下几个队友对席姆而言,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做为帝国军第一狙击手的他,枪下的亡魂只怕早已不只上千,又岂会在乎眼前这区区一条人命?我肯定他现在心中除了解决对手之外再无其他悬念,只不过很不幸的是,作为他对手的不是别人,而正是,我!
    游戏中,这一关理所当然是由玩家担任的角色和他来对决,可想不到在现实战场上,这角色却仍然由我扮演。说起来也真是倒楣,战天使里那么多个战斗队,偏偏就轮到我们队出这任务,而很不幸的我又是队长,因此当然无可避免地成了席姆首要的狙击目标囉。
    反正事实已然如此,管它是命运也好,机会也罢,反正躲也躲不过,逃也逃不了,除了勇敢面对,我又能怎样?
    只不过我免不了要想的是,就算过了今天这关,那明天呢?还有后天、大后天……
    枪响过后,林中又是一片死寂,闷得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我几乎要以为时间是不是已经停了。瞄准镜中一抹斜阳映照在巨石上,光和影各据一边,将巨石分隔成了阴阳两块。巨石后方一顶迷彩头盔缓缓探出,我心中一震,差一点就要扣下扳机,却见头盔随即又缩了回去。
    「该死!」我心中暗骂:「再多伸一点出来不就好了?」
    我按耐下心情,重新等待下一个机会,同时假想着对方是否也正焦躁不安?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逝去,烈日在我身后逐渐西落,眼看巨石上光影分布越来越不均,终于阴影全被夕阳光照覆盖,红澄澄有如一颗超大号的苹果。在此阳光直射之下,绝对是不利于射击,席姆终于忍不住再度探出头来。
    我所等待的正是此刻!
    我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沉浸在寂静中太久的耳朵一时之间被枪声轰得嗡嗡作响,sk2狙击步枪的九公釐子弹以每秒一千五百公尺的速度自枪管飞出,瞬间飞越了空间的屏障,在席姆面前的石上溅起了点点火星。
    我没打中!
    而枪管上发出的枪火却已让我的位置暴露无遗。
    席姆立即移转他那把要命的sis狙击枪,好像装了射控装置似的精确无误对准了我这方向,瞄准镜隐隐反射着阳光,感觉像是一隻可以勾魂射魄的魔眼!我清楚地听见心脏「噗通」一跳,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近乎本能反应地对着他枪上瞄准镜反射出的一星闪光再度扣下扳机,同一时间他的枪管也迸出了火光。
    露儿、筱翎、老妈,还有其他一大堆人的脸孔剎时在我脑中一幕幕地闪过。我听见头盔上「洞」地一响,一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感觉好像整颗脑袋都给
    震了下来似的。巨石上席姆仍是一动也不动地保持着卧姿,瞄准镜染着血碎裂,紧接着他面前的地面迅速被鲜血染红。受到阳光直射的影响,他那一枪差了一点没直接贯中我的头盔,子弹擦着头盔上缘飞了出去,而我那一枪却是不偏不倚地穿过他的瞄准镜,直接从眼窝射进了他的脑袋。
    在游戏里,我这关打了好几次都过不了,最后就是靠着利用阳光这招才干掉他的,想不到在现实战场上,我又如法炮製捡回了一条命。
    瞄准镜中席姆有如雕像般静止,而我却像是怕他一时还没死透,甚至是在装死似的,仍旧摒住气直盯着不放,直到他面前的血已凝成深褐色,并且引来了一大群飞虫走蚁,这才总算是放下心将眼睛移开了瞄准镜。我大口吐着气,试着想站起身,却发现全身上下早已发软,只好继续趴在原地不动。一直等到队友赶到搀扶我起来,我的双手双脚仍然还在不听使唤地频频颤抖。
    我知道这样其实是蛮丢脸的啦,不过那又怎样?
    至少我总归还是活下来了,不是吗?
    我心有馀悸地脱下防弹头盔,看着上头子弹深深擦过的痕跡,实在是不敢想像这一枪要是直接命中会有什么后果。有一句成语叫做什么……恍如隔世的是吧?我觉得这正好是我现在的心情写照。而当我望向其馀队友之时,从眼神中我可以明显感受到,他们想的也都跟我一样。
    不管怎样,至少我们又都活了下来!
    飞回基地的途中,我和倖存的队友们谁都没有说话,就只静静地看着宽阔无边的阎罗森林在视线中渐离渐远,关于里头的一切种种,也随之拋诸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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