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不出病因,查不出病因……
    小黑哥接连受到打击,胸中闷疼直颤,呼吸都有些艰难,他孤零零的,茫然呆呆地站在被人忽视的一角,骨折的左臂上还用板凳腿儿夹着骨折的地方,看上去傻里傻气的。
    他一直盯着阴沉戒备的陆宇瞧看,看着看着,蓦地恍然——当然查不出病因,陆宇走了。
    走了!就像当初突然重生到这个世界,现在又突然走了,这根本不是失忆!
    他心中像是有一把尖刀乱戳,痛得喘息不过来,痛得他眼泪扑簌簌地掉,流了满脸。他的不详预感,终于成了现实,那个穿梭时空而来的陆宇,在他一不留神的时候离开了,剩下他孤孤单单一个人,面对这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他没有再去向陆宇解释,甚至在陆宇戒备地看着他时,他根本没有再去靠近。这个“失忆”的陆宇,不是他的爱人。
    他爱的陆宇,是那个拥有前生记忆,举止温雅从容,犹如清傲君王的年轻男子,可是现在,这个陆宇前生记忆没了,温雅气质没了,从容的性情也没了,也再不记得他,那么……
    “陆宇呢?”
    他失了魂儿似的地喃喃地自问,阳刚硬朗的帅气面庞呆呆怔怔的,像是溺水一般,精壮的体魄站不稳,倚着墙角,张着嘴喘气,脑中空茫茫一片。
    他想着想着,突然感觉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的陆宇哪去了?
    他眼前晃过陆宇手插裤兜从容优雅的身影,晃过陆宇对他露出的温存理性的微笑,耳边似乎还想起那挑逗而低沉的声音:小黑,脱衣服,这么练武给我看,我想看你,你是我的爱人,我要看你的任何姿态,你刚猛的、平静的、脸红的姿态,我都想看个彻底……
    然而转眼间,与他亲热欢好的爱人消失了,这些情话都成遗言,换做眼前这个陌生人,仿佛一个恶鬼吞噬了他爱人的魂魄,占据了他爱人的躯体,他的爱人,没了。
    他靠着墙瘫软无力地蹲坐下,死寂无波的面庞泪痕冰冷,他胸口太疼,疼得头脑发昏,他的陆宇没了,世界那么大,时空那么长,到哪儿去找他?怎么去找他?
    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四面都是死海,岛上只有他一人。
    他一直蹲坐在墙角,一直呆呆地看着病房中匆匆地来人,又匆匆地走了,最终许秧来到他身前,似乎神情悲悯地对他说了什么话,他没有听清,仍是看着床上闭目蹙眉,不知在想着什么的陆宇失神。
    林勇和阿海等人都不敢赶他,给郑毅和陆宇换个病房,一转头,他又默默地跟了来,还是坐在墙角看陆宇。他们无奈,却又怕他发疯,所以一面任由他缩在墙角,一面暗握手枪戒备着。
    郑毅昏睡不醒,陆宇却在床上躺了三两个小时后,突然转头,看向小黑哥。
    他知道这个硬气刚猛的男人一直在注视着他,寂静无声,悲痛得想要窒息,同时又隐约带着仇恨,好像自己杀了他最亲的人似的——不是说他是我那啥情人么?怎么这表情?
    他心中一动:不管怎么说,这人倒像个老实的,他又铁定对我很是熟悉,那么,我不如问问他,我到底忘了什么,应该比问别人稳妥,然后再问别人,互相验证……
    他起床,在守夜的林勇皱眉审视的目光中,走向墙角,迎着小黑哥无神的森黑双眸,俯视般有些生硬地低声问:“你能告诉我,我都忘了什么吗?我和你,是情人关系?”
    小黑哥没有回应,他的眼神毫无焦距,仿佛只是在透过面前这张俊雅的面庞追忆往昔,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浑厚的声音仿佛干枯没生命般嘶哑:“你没忘什么,他走了。”
    陆宇见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悲哀无穷却冷冷淡淡,不禁蹙眉:毛病。
    转身就想走,却蓦地身体一个踉跄,脑中冰封的混沌记忆像是受到巨大刺激似的,骤然震荡了一下,震得他痛得低呼出声,身体踉踉跄跄。
    小黑哥本能地反应,急忙起身,用完好的右臂扶住他。
    陆宇伸手扶住墙,声音压抑痛苦地随口说了句道谢的话:“谢了。”
    小黑哥听他道谢这么陌生的音调,蓦地松手,像是背着爱人与人偷情似的产生一种浓烈的罪恶感,下意识地把右手往衣服上擦了擦,然后看着他阴沉痛苦的面庞上,那种熟悉中透着无穷陌生的神情,一时又自顿住。
    ——不是陆宇……
    他顿了顿,喘不过气儿地张口,用力喘息两声,眼泪再次顺着眼角簌簌地流下来。
    他怔怔地低头,缓缓无力地重新靠墙蹲坐下去。
    陆宇从脑中剧痛缓过劲儿来,咬牙切齿,恨得不行,握拳转头,没好气儿地问:“你知不知道我得过什么寒症?就是浑身冷得要冻死,身体里有寒气儿似的,这会儿这寒气儿都钻我脑袋里去了……”
    小黑哥蓦地抬头!
    127、第一百二十七章
    ——寒气?钻脑袋里去了?陆宇身体里面……怎么会有寒气?
    小黑哥呼吸一滞,眼眸急缩,森亮的眼神如同要看穿眼前这个陆宇表相下的陌生人。
    继而,他突然想起三年前陆宇身体受伤,被剧毒侵袭,通体冰冷,冷得像是他曾经“鬼缠身”,他当时就感觉熟悉,陆宇却对他说是剧毒导致,又说了其它理由,后来剧毒逼出,冰冷也褪去,他才压下了怀疑。
    还有,更早以前,那天晚上,他的“鬼缠身”邪症突然被陆宇治好,陆宇却带着一身药浴回来,压在他身上,低声地说“什么朋友都不可能值得我这么救助,我对你真的有点动心了”。
    这话当时让他头皮发麻,更摸不着头脑……
    现在回想,一而再,再而三,前后贯穿,他又不是傻子,怎还不知陆宇的“寒症”是怎么回事儿?他没练过金箔法门时,只当陆宇本事有多么神秘,练有所成之后才纳闷,当年陆宇的功力应该没多么强,怎么就把他的恶鬼缠身给治好了?
    原来不是治好了,是用自己代替他受苦受煎熬!
    ——臭小子,看着挺精明的,怎么就那么傻啊!当初救了我,还赶我走?
    他转瞬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有些不耐烦的“陌生人”,再不是他的陆宇,他心痛欲死,用力喘气,呼吸都有些闷疼,张了张口,急忙道,“你,你让我看看……我看看你的‘记忆’还在不在……”
    他的陆宇,竟变成了一段不知是否残存的“记忆”!
    话说出口,他忽然抑不住地悲痛,一时哽咽难言,这么刚强的男人,这么帅气的面庞,压抑抽噎着哭得难看。一面哭,一面却迫不及待地抓住陆宇的手要用内气探察。
    陆宇被他哭得一怔,蹙眉别别扭扭地道:“行了,大男人,哭啥啊?”
    见他哭得厉害,便任由他扯过手臂,没有反抗,只在心里有些看不起,沉沉暗道:这人看着够强够猛,其实忒软绵,不如那个郑毅来的硬气干脆,小爷失忆,又没死,你喜欢的到底是我还是我那段儿记忆啊?还不如沈季明呢!
    小黑哥也看出他对自己的反感,悲痛更增苍凉,心情波动越发震荡,但他哪还有时间耽搁,使出内气探察,几次内气不稳,好在他足够小心,用内气在陆宇体内探察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他想起这个陆宇刚才说寒气儿往脑袋里钻,便又强自压制心情,堪堪沉寂下来,刚才还抑不住悲苦哽咽的哭腔,转眼就迫得自己面目僵硬,理性无波地把内气分散成丝丝缕缕,无形地向陆宇头脑漫延。
    ——陆宇,是不是被邪气侵袭了?还在不在?还能不能回来?
    他自我催眠般压抑住所有心绪波动,心脏都停滞不敢跳似的,强制性沉静,刀削斧凿般的阳刚面庞硬得没有表情,暗地里却有种颤栗的奢望,他便是依靠这个念头才强撑住。
    现实的陆宇被他透体而出的温热内气惊住,表面上沉着面庞不在乎,心底却怦然一跳,站在原地沉着面庞暗道:没错,我身体里也有这种气儿,这人竟是高手,难道我忘掉的记忆,就是跟他学武?
    如此一来,他越发站着不动,让室内守夜的林勇看得皱眉。
    小黑哥屏气凝声,森黑的眼眸带着孤注一掷的死寂,以内气柔顺地漫延到陆宇头脑,一点点透散下去,忽然在他眉心察觉到一点异样的熟悉——冰封寒冷,刺骨严凉,像他曾经的遭遇!
    他心头砰的一震,无边的恨怒中,又有祷告苍天的提心——这就是我被“鬼缠身”的邪气!陆宇,陆宇肯定是被它害的!
    他声音沙哑而颤抖:“你脑中的‘寒气’,我有办法帮你化解。”说着,扯着陆宇的手往床边急冲,说话焦灼而不容置疑,“你去床上躺好,我帮来化解,我来试一试,看能不能让你恢复‘记忆’。”
    陆宇被他扯得面色微变,甩开他的手,利落地躺好,刚才所有医生都检查不出毛病,唯独他有高明能力并且懂得如何催使,那就容他为自己化解试一试。
    林勇一看他们“你情我愿”,心头一动:看二少的样子,分明没打算让陆宇恢复记忆……
    他立即向阿海使了个眼色,做出口型:“拦住。”站起来,和阿海一起走过去,戒备地看着小黑哥,关切而诚恳向陆宇道:“陆少,不可轻信……”
    他话没说完,小黑哥蓦地一脚甩出,阴森低喝:“死!”
    林勇连躲闪的反应都没来得及有,胸口被陨石砸碎似的剧痛,继而什么也不知道了。阿海一惊,但也是同样遭遇,整个雄壮躯体都打在墙壁上,生死不知。
    陆宇看得清楚,林勇胸口近乎塌陷,阿海也喷血不止。
    他惊得浑身寒气儿直冒,这才知道这个“软绵绵”“哭哭啼啼”的男人当真是个凶猛狠辣的!眼看阴森如同厉鬼的小黑哥伸手过来,他本能地躲开他,压低声音戒备厉喝:“你敢杀人?”
    小黑哥不愿对他用强,一面利落却没敢使劲儿地抓住他的手腕,一面忍着性子温声急语说:“他们没死,只是伤重昏死,免得搅扰我帮你帮你化解寒气,你躺好,再晚就来不及了!”
    陆宇现在目力极好,转眼看到林勇和阿海都有呼吸,只是嘴角溢血,伤得够惨,再看小黑哥对自己还算温和,的的确确只有无尽焦急关切,一时竟被他打动,暗道:够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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