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原殷之争论的那些理所当然的话简直可笑,原来原殷之并不是觉得他的决定不妥,而是因为他的忤逆。
    那个人不是伯诚的老板,但是他的。
    比起在伯诚的幕后位置,他作为程冬的金主,却是个非常明显本不需要提醒的位置。
    程冬伸手推开了对方,他几乎用了全力,原殷之还有些错愕,就见程冬走到门口,要弯腰穿鞋。
    “你到底什么毛病。”原殷之无比恼怒,也懒得去拉他,他自降身段那么多回,恐怕真是如此才把程冬惯成了这幅不开窍到讨嫌的样子。
    程冬脸都憋红了,似乎不会吵架,“就算你是、就算你是我的……我也不应该被禁足。”
    “你倒是一点儿自觉都没有啊。”原殷之眼角瞥见地毯上一片白色布料,用足尖挑到青年脚边,“滚吧。”
    程冬看着脚边的内裤,就像被猛地揍了一拳,半天不会动。
    那一团皱巴巴的布料含有的蔑视和轻贱,像是一面镜子,那才是他该有的模样。
    原殷之也在这种突兀的寂静里意识到了什么,程冬垂头站在那,肩膀和脖颈的线条都显得很单薄脆弱。
    【该不会,你就不打算付余款吧?
    他跟别人不一样。】
    原殷之想起自己和助理的对话,身体里的盛怒迅速冷却下来,反而觉得胸口堵了潮湿又沉重的什么。
    他犹豫着走上前两步,已经有些后悔。
    “程冬……”
    程冬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只那一眼,原殷之就差点不能呼吸。
    青年的眼睛红得像兔子,那两扇又长又直的睫毛都被打湿了,他瞪原殷之,又像是看他一眼就要哭出来,便立刻回过头去,按开电梯就走。
    蛋黄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阳台跑进来,它好像能察觉到气氛,平时除非程冬领着,不然都不敢靠近电梯门,今天却直直往正在闭合的门里冲。
    还好感应灵敏,程冬被它吓到,忙蹲下来抱它,蛋黄夹着尾巴躲到程冬怀里,呜呜地叫。
    原殷之还未作反应,程冬就按了闭门,一眼都没看他。
    程冬带着蛋黄,没穿内裤,非常狼狈地敲了唐真家的门。
    虽然小纪住得近,但他不好去打扰女孩子,就来了在这里唯一一个朋友家,实在是因为出来的时候钱包手机都没拿,要不是以前他们经常在唐真住的小区出入,门卫根本不会放他进来。
    唐真的房子是公司配的,Pentagon的另外四个成员也住在这个小区,他们这个偶像团体推出时机有不少高层的怄气成分在,所以眼下发展得不如预期,相关待遇也跟不上,虽然这个小区住了不少明星,但是Pentagon的成员每人都只分了间四十平的的单身公寓。
    唐真半夜被门铃吵醒,警惕地去看猫眼,发现是程冬便立刻清醒了,他急忙开门让人进来,转身又觉得自己地方太杂乱,顶着一头鸟窝慌忙收拾,半晌后才发现程冬脸色很差,眼睛还有些红,而后才发现程冬的脚边还跟着一只没甚精神的柴犬。
    “对不起打扰你了。”程冬摸了摸蛋黄的头,在沙发上坐下来:“今晚就让我睡沙发吧,它很乖的,也喂饱了,晚上不会叫。”
    “发生什么事了?”唐真给他倒了杯水,拖了把椅子坐到程冬面前。
    “没什么。”程冬朝他挤出个笑来,“我出来的急,什么也没带,不然也不会来打扰你,明天我打个电话给小纪,让她给我送套衣服来,你不嫌弃我没洗澡吧,我就穿着衣服在沙发上对付一晚。”
    唐真仔仔细细地看程冬的脸,他大约知道程冬跟那个男人住在一起,大晚上什么也没带地跑出来,很可能是跟对方起冲突了。程冬避开他的眼光,扭头的时候,就将脖子上浅浅的两枚吻痕露了出来。
    唐真的眼睛暗了暗,低下头。
    “不嫌弃,你好好休息,我给你找找有没有新牙刷。”
    两人相安无事又十分礼貌地在各自的位置躺下,唐真的床就在沙发对面,他的屋子几乎没怎么装修,陈设简洁。程冬跟他说了晚安,在沙发上躺下来,伸手缓缓抚摸着蛋黄的头,那柴犬倒是蜷在沙发边睡着了,程冬却还是大睁着眼睛。
    唐真起先是背对着沙发的方向,后来慢慢转过身来。
    他觉得不太好受,他跟程冬高中就认识了,又因为一起远赴异乡,大概没有人比他跟程冬的感情要好。他们俩之间的气氛原不是这样的,这种莫名的拘束和隔阂。
    程冬是从来都是透明的,只有他是自卑的躲闪的那一个。
    然而现在的程冬竟然也被罩在了那里。
    他看向沙发的位置,发现程冬还醒着,青年的眼睛明亮,在朦胧月光里想两颗即将干涸的水珠。
    “程冬,你还没睡?”
    “嗯,你也还没睡?”
    “我被吵醒之后就不容易睡着了。”
    “抱歉哈,下次请你喝酒。”
    “你不是要戒了吗,说是对嗓子不好。”
    “对哦。”唐真看他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唐真,我想好好唱歌。”
    “我知道,你能做到的。”
    “但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想要的话,就一定得付出代价。”
    唐真没有说话,他确定了症结所在。
    他从床上坐起身,突然而至的愤怒让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什么,他觉得心疼,和不甘。这种尖锐的情绪是双向的,他跟程冬一起经历了最慷慨的青春馈赠和最难捱的现实的蹂躏,他比程冬妥协得要早,所以他把自己的一部分希冀,放在了程冬的身上。
    却看到那个眼睛明亮的青年对他说,代价。
    他心疼程冬,替程冬不甘。也心疼自己,替自己不甘。
    程冬闭上了眼睛,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唐真,你高中时候交的那个女朋友,我记得,好像叫小舞对吧?”
    唐真不明白程冬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他向后靠到墙上,回忆了一下:“嗯,全名叫何谣舞。”
    “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啊?”
    “什么感觉?”唐真有些想不起来,“不记得了,还比较开心吧,那个时候我给她写了首歌,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倒也没有多少感情,不过是想卖弄两手。”
    “哦。”程冬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望。
    唐真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看到程冬抬手揉了揉眼睛。
    “那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房间里静了几秒钟。
    “有啊。”
    “是什么感觉?”
    “想起他的时候,觉得很幸福,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跟我站在同一边。”
    “所以你们是同一类人吗?”
    “算是吧,但是我比不上他。”
    程冬又不说话了,这个晚上他沉默的次数太多,这让唐真很不适应,有一瞬间他甚至想把自己的猜测全都说出来,但那怎么可能呢,他们两个人,在暗处的永远是自己,他同样不适应去做那个揭开遮掩的人。
    蛋黄在梦中哼了两声,这个夜晚终归什么也没发生。
    第二天小纪给程冬送了东西,她平时咋咋呼呼的,关键时候倒是不多话,什么也没问,按照日程表给程冬安排工作。
    程冬给苏瑾打了电话,说了自己要搁置专辑,下月进山的计划,苏瑾在电话里没说什么,等程冬到了伯诚后,就看到苏瑾踩一双能戳死人的高跟鞋,威风凛凛站在大门口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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