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亚酒店位于P城南部沿海的位置,一半建在水上,内部金碧辉煌,外边景色绝佳,是商业宴会的常驻地。
    费丹瞥了眼手机,放回西服内袋里,伸手从酒水桌上端过一杯香槟。
    “天哪!这不是Daniel吗!好久不见!”一个盛装打扮的女人快步走来,激动地抱了抱费丹,“快半年了吧?居然在这里遇到你,什么时候来Z国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费丹放下手中的酒杯,绅士地拍了拍女人的背,温和笑道:“好久不见,王思倪小姐。”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一点都没变。”王思倪依依不舍放开他,左右打看,“你一个人来的吗?”
    “我带着朋友一起来的。”费丹转头看向坐在不远处吃东西的秦箫,王思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喔——”王思倪拖长了声音,“她是谁?你从哪找来这么漂亮的女人?我怎么没见过,明星吗?还是哪家集团的千金?”
    费丹摊手:“只是普通朋友,我知道她很好看,你眼睛都嫉妒得冒火花了……”
    “谁嫉妒了?我是怕你糟蹋人家。”王思倪十分不满,“我还不了解你?”
    “真不是,她已经名花有主了,就算我有这个想法也不能……”话音突然打住,费丹掏出震动的手机,愉悦地笑了起来,“你瞧,说什么来什么。”
    “怎么了,是谁的电话?”王思倪好奇追问。
    费丹对她眨眨眼,转身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才慢腾腾接起:“你到了吗?在哪?”
    “三楼围廊,门口查得太严,我只带了一把Beretta。”电话里传来一个低掩的声音。
    “没关系,我相信你一把枪就足够了。”费丹一语双关地调侃,放慢了语调,“你带瞄准镜了吗,瞧瞧中央大厅,十二点钟方向……”
    电话里的人沉默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怒道:“你带她来做什么!?”
    “放轻松,李,别那么紧张,我带秦警官来玩玩嘛。”
    “赶紧带她走,听见没有!她怎么穿成那样,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可是替你着想呀,有佳人在旁,你更能超常发挥不是——”
    嘟——那边电话直接挂了。
    费丹:“……”
    他看着挂断的手机愣了愣,过了几秒,低头笑了:“重色轻友啊,还真的生气了……”
    *
    酒店的后花园中有一个天使雕塑的环形水池,费丹带秦箫走过来,绕了几圈,一边散步一边聊天。
    “秦警官这么迷人,那些男人看我的目光都快变成刀子了,扎得脸疼……”
    “习惯就好。”
    “……”
    “怎么不走了?”
    “秦警官……”费丹无奈地看着她,“你说话一定要这样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多温柔,多善解人意啊……”
    两人继续朝庭院里踱步。
    “你都知道我女儿受到过创伤,难道你没调查过我?”秦箫懒得遮掩。
    费丹败下阵来:“装装样子也行啊,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虽然我调查过你,但也没多了解,其实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比如?”
    “比如——你为什么会当警察。”费丹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完全看不出来,你的外貌,还有气质……都不太像。”
    这个问题倒是难住了秦箫。
    不可否认自己受到了父亲的影响,不过当初择业的时候并没有抱着斩奸除恶的念头,她从小就擅长体育运动,几乎一刻也闲不住,后来跟着父亲学散打,也是因为兴趣而坚持了下去,现在想来这似乎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情。
    “太久了,已经忘记了,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大概是因为第一次摸到枪时候的那种冲动吧。”
    “冲动?”费丹提起兴致,“这个我倒是很理解,我小时候也一直想当个大英雄,类似佐罗那样。”
    说着他握拳放在腰前,摆了个持剑的姿势,然后抬手在半空中潇洒地划了个“Z”字。
    秦箫笑出声,干脆停下脚步,坐在旁边的休息长椅上,费丹自嘲地耸了耸肩,无所谓的语气:“大概人人都这么想过。”
    “不是的,我指的不是这种。”秦箫身体微微后倾,跷起腿,心情愉悦,说话也放开了些,“我只是喜欢射击的穿透感,喜欢枪的震颤和那种……弹壳碰撞的金属音。”
    她想起了父亲第一次把枪交在她手中,第一次扣机的感觉,那种瞬间沸腾,瞬间振奋的心情,可惜后来再也没有过了……秦箫陷入回忆,一时有些心潮澎湃,回神一抬头,发现费丹正盯着自己,带着一种伺探意味。
    “怎么?”
    “可惜。”
    “可惜?”秦箫挑眉,“可惜什么?”
    “秦警官,我觉得你错了,你并不应该当警察。”费丹目光坦然,“你或许更适合犯罪。”
    秦箫面无表情,缄默不语,鞋尖微微下压。
    实际上,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才会习惯地放空,这是她的自我保护机制。
    费丹的话触及到了她的禁区,因为他并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第一个说她适合犯罪的人,是顾邵京。
    只要涉及顾邵京,她基本上都会下意识展开防备。
    可怕的条件反射。
    费丹语重心长地说:“有些人天生喜欢冒险和刺激,像秦警官这样的人,凭借这样的身手,如果没有当警察的话,现在或许会走上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秦箫调整好表情,不以为然地哂笑道:“这只是你的个人看法,假设之所以是假设,就是因为条件不充分……毕竟我还是当了警察。”
    “你说的很对。”费丹抬手竖了一下右手拇指,复又插回裤袋里,“假设终归只是假设。”
    夜晚微风吹拂,临海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秦箫放下腿并拢膝盖,右手抓着椅背侧过身,背朝风向。
    忽然一件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秦箫抬头看向费丹,“谢谢。”
    “不必客气,绅士的准则之二。”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这么说过,不论是谈吐还是行为,都可以看出费丹是个家教极好的人,不知他出生于怎样的家庭。
    费丹也坐下了,手臂搭在膝盖上,故作神秘道:“警官小姐,你知道吗,有种情况下,是不存在前提假设的。”
    “嗯哼?”她还真不知道。
    “当它已经是客观事实的时候。”费丹半开玩笑地说。
    秦箫手指抠住椅背:“你这是偷换概念。”
    “是循环论证。”费丹笑。
    “不要再给我下暗示了,我是不会加入你的,我是很喜欢冒险和刺激,但是我更愿意站在你们的对立面。”秦箫站起来,准备回去。
    刚抬起脚,她突然定在原地,转身直言道:“难道李月白就是这样,为了寻刺激去杀人?”
    费丹愣了一下,下意识辩驳:“不是的,Lee不一样,你要知道他才19岁,他的生长环境很特殊——”
    他突然反应过来,及时停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秦箫撇了下嘴角:“这么小的年纪就上了FIB的黑名单,天生的杀人犯,杀完人还跑到我家里耀武扬威,典型的人格膨胀,而且还是个受虐狂。”
    费丹刚想插话,秦箫堵回去:“你刚才说生长环境?得了吧Daniel先生,几乎所有的犯罪者都是家庭教育造成的,这根本不值得同情,我都可以猜到了,天灾还是人祸?他父母哪一方有问题?或者两者兼备?即使环境造就了他扭曲的性格,律法也绝不容……”
    “扭曲?!”
    费丹很少打断女士说话,但是他实在听不下去了,收起了温和的态度,冰冷地看着她:“秦箫你错了,他比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要单纯。”
    “他是我见过的最简单的人。虽然性格乖戾,对人对事缺乏耐心,但那不过是长期的习惯,或者说是伪装,因为他极度缺少安全感。事实上他是个卑微的胆小鬼,无时无刻不充满着恐惧——是恐惧逼迫他走上这条道路,变成了现在这样。”
    “……冒险和刺激?”他自顾嗤笑一声,“哼,不可能的,这是他最害怕的东西,你是追求刺激,而他是逃避恐惧,你明白吗?always   escaping   fear!”
    “如果不是某些事、某种信仰让他坚持到现在,他早就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了,我本来还为他感到高兴,不过现在我非常失望,因为——”
    费丹立刻忍住了,盯着秦箫的鞋尖,缓而有力地做结论:“因为,这个信仰,根本不值得他坚守。”
    百受其利,必受其害。
    任何场合下,激将法都屡试不爽,这还得多亏顾邵京,她平日里听他说的难听话可不少,总算能学以致用。
    至少她反激成功了,不是吗?
    秦箫认真地听着,心里飞快地分析,总算从费丹的话语里挖出了点信息。
    几乎在费丹说完的同时,她就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我?”
    费丹:“……”
    他震惊地看着她。
    秦箫平静下来:“为什么是我?”
    费丹无力地垂下头,良久才说:“他不是膨胀,他是在讨好你。”
    讨好……?秦箫抬起一边眉梢。
    “你说的没错,他心理的确有很大的缺陷,不是扭曲,也不是自虐,他几乎已经……人格解体。”费丹叹了口气,“他喜欢你,他在努力……勾引你。”
    这个词就有点过分了。她和李月白仅仅接触过两次,那家伙两次都在撩她。秦箫不觉皱起眉。
    “难道你没感受到他的热情吗?”费丹在一旁打趣道。
    秦箫恶寒了一下:“那真是太抱歉了,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只要你想,他可以变成任何你喜欢的模样。”
    “不,没用的,和外表没关系,我不喜欢这种性格。”
    费丹克制地笑笑:“好吧,谁说不是呢?不过我还是想给你一句忠告,Lee的嫉妒心非常重,占有欲很强,如果你不想让周围人受到伤害的话……最好不要和其他男人搞暧昧。”
    秦箫闻言脸色一变。
    杨真那个蠢货整天傻不愣登的,肯定不是李月白的对手,她开始烦躁。
    异常烦躁。
    越来越烦躁。
    烦得她现在就想把李月白揪出来宰掉。
    “变态就是变态。”她冷言评价。
    “精辟。”费丹深有体会,“不过你可千万别在他面前说,他特别敏感,还爱哭。”
    反正秦箫已经知道了,他毫无愧疚地卖掉队友。
    秦箫想起李月白眼睛下有颗小痣,顿时了悟——长泪痣的家伙天生爱哭,古人诚不欺我。
    “怪毛病还真多……”
    “秦警官,不管怎样,我刚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他真的是个好孩子,你刚才不该那么说。”
    “他什么样的人,和我有什么关系?”秦箫不想再讨论关于李月白的事,“结果都摆在那,过程已经没有追究的必要了。”
    “秦箫你实在是……太过理智了。”费丹叹气,站起身掸了掸衣摆,“走吧,逛了这么久你也应该消完食了,我们去楼上的酒厅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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