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廷听话地去倒水,洛平走到周棠床边,从怀里拿出“余算”说:“原本想让人替我把药送来的,谁知遇到些波折,总归是耽搁了。”
    方晋心中酸涩:“为他你何至于……”
    洛平顿了顿:“仲离,你我不过是局中的棋子,死生无碍,可是大承不能没有他。”
    “你究竟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大承?”
    “……”
    廷廷端水回来了,洛平没有回话。
    方晋整理好情绪,望着洛平手中的药丸问:“这是什么?”
    “西昭的疗伤药,出自国师之手,说是圣药也不为过,虽然不能让他立刻痊愈,好歹有些续筋接骨的功效,护住他这条命是可以的。”
    “嗯,你总不会害他。”
    方晋别开了眼睛,喊上廷廷出帐。
    “哎……”
    一声长叹,洛平轻轻抚上周棠的脸,先前说话还很镇定,现在手指却在微微发抖。
    这张灰白憔悴的脸真是小棠?
    他看着有些出神。这是他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脆弱的模样。上一回见,还那么有精神地骂他,说要绑他一起走,怎么现在竟是气若游丝了,连手都握不住了。
    喂他吃了药,洛平冰凉的手掌抚在周棠滚烫的额头上,顺着他的轮廓勾勒,眼睫、脸颊、鼻梁、嘴唇……
    周棠一直拧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这是小夫子的手。
    这双手,他永远不会认错。
    梦里面到处都是雪,一望无际的雪。他在雪地里茫然四顾,像是要找什么,找什么丢了的、很重要的东西,找得他钻心地疼。
    为什么不见了呢?
    他想要好好珍惜的东西,为什么失去了呢?
    是谁抢走了?是谁!
    他跋涉了很久很久,看到了雪地尽头的皇城。
    看到了皇城脚下,那个蜷在雪地里安然睡去的人。
    是了!那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他慌忙跑过去,临到近处却又莫名地不敢走了。
    他看见那人的手里握着一只碗,碗里似乎有着一些水迹,是融化了的雪吗?
    他看清了那人的样子,是小夫子!
    小夫子怎么睡在这里?
    他喊他,没有用。无论他怎么喊,小夫子就是不肯睁眼。
    “我来接你了!为什么不理我!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他声嘶力竭。
    “明明是你的错!是你要害我……你要害我大承!”
    “你现在就想解脱吗!我不准,你怎么能!”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白炽的阳光烘烤着地上的雪,他眼睁睁看着小夫子的身体慢慢融化。
    一点一点,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这就是他们的命运了。
    悲恸把他的心蚕食,什么都没有留下。
    可是,在最后的光黯淡下去时,有一只手把他拉了出来。
    那只手替他擦去满脸泪水,软语骂着:“怎么这么没用,这点事情就撑不住了,还想当一代贤君?”
    “没有人教我管教我,我怎么去做贤君。”
    “我会陪着你的,我从头开始教你。”
    ——不要再害怕了,我在你的身边。
    周棠睁开眼,看见了面前的人。
    “小夫子……你在……”
    “是的,我在。”
    周棠望着他眨了眨眼,忽然眨下一颗泪来:“那,我们重来……”
    洛平怔忡半晌:“……好,重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周棠:本将军罚你充军妓!洛平:……
    ☆、第五十章 离人归(下)
    周棠听见洛平的话,安心地闭了眼,又再度睡去。只是手里攥着小夫子的衣袖,揪得布料皱成一团,洛平想动一动都不行。
    他是满足了,洛平的心里却不得平静。
    周棠无意识的话,是想要表达什么?他在梦里见到了什么?他所说的“重来”,是想要有个什么样的结果?
    洛平守了周棠一夜,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理清。
    破晓时分,周棠的高热已经退了,只是还没有要醒转的意思。营帐外始终没有动静,大概方晋嘱咐过不要来打扰。
    看着周棠死活不肯放松的手指头,洛平苦笑,把袖子撕了,起身出了帐外。
    方晋正在练兵,将士们都很专注,不过士气明显有些低落。毕竟,这是他们这支新锐队伍遭遇的第一场惨败,而且自家主帅还受了重伤,已经数日都没有露面。
    洛平来到方晋身边:“仲离。”
    方晋目光不离校场:“他好些了?”
    “性命应当无碍了,静养几天就好,咳……往后,还要劳烦你照顾着了。”
    “那你呢?你这就想走了?”方晋转身看他,注意到他熬红的眼睛和残破的袖口,微皱了眉头,“慕权,你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我?小风寒,过几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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