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我习惯性的先打开所有的灯。
    我以前老是觉得这幢两层楼的楼房很小,小到连自己的私人空间都无所遁形。
    但是当一个人守着它的时候又觉得特别的大,如果没有用光线将每一寸角落填满,就会让萧颯的孤独悄然的佔据领地。
    我站在厨房里打理着晚餐,望着窗外的整栋房子一片黑暗。
    很奇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係的人老是会想起,会担心。
    特别是在寂寞的时候,一个人啃食着冰冷的空气时,总希望有人可以适时出现陪伴着。
    我端着料理好的食物,走到客厅打开了电视。
    手机响起了。
    我看着显示的电话号码,迟疑了一会儿才接起来。
    「青芸...」那边传来哭泣的声音。
    听到这样的哭声我心软了。
    「惠宜,怎么了,你为什么在哭?」明明我们之间不再有单纯的友谊,我还是捨不得她。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仍然啜泣着,近乎失控的嚷着:「我真的不是要害他...」
    「怎么了?你在说什么?..慢慢来..你慢慢说..」
    她伤心的说着:「他现在在急救当中...」
    「急救?谁?你在说什么,可以说清楚一点吗?」
    她因为哭的太用力而咳嗽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青芸...你要帮帮我。」
    她不停的恳求着:「我知道我最近很反常,可是我真的想要一个男人真心的爱我...」
    我放下握着的筷子,无奈的说:「你不说什么事,我怎么帮你?」
    她之前说的话把我伤的好重好重,岂是简单的原谅可以化解?我们多年的友谊还因此而划下句点哪。
    「镇和...镇和他被车撞了..」她终于说了出来。
    我先是全身颤慄,然后紧握着手机:「你...你说什么..」
    「他...他被计程车撞了啦!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哇哇大哭着,像是要把那边的悲伤透过话筒传进我的每一个细胞。
    我勉强的逼自己发出声音:「你现在在哪里?」
    她哽咽的说了个医院的名字后,我马上掛了电话。
    然后公式化的拿起钥匙、开门、关门。
    从车库里开出车子,立刻狂奔她说的那家医院。
    ~。~~~~。~~~~~。~~~~~。~~~~~。~~~~~。~~~~~。
    我从没看过人的脸能比白色的床单还要白。
    小白紧闭着双眼虚弱的躺在病床上。
    气氧罩有着淡淡的白雾,表示他还在呼吸;心电图上下起伏的曲线,表示他的心脏还在跳动。
    但是为什么,他会是昏迷的状态?
    「今天晚上是关键时期。」护士小姐拿着病歷,无奈的站在我后头说着:「请不要逗留太久,不然会影响到病人。」
    我点着头,说不出说。
    因为不停涌上的眼泪把我说话的能力暂停了。
    他的手好冰好冰。
    我紧紧握着,想要把热能传到他身上,但是被弹了回来,我们之间彷彿隔着一面无形的墙。
    「小白...」我终于能说出话了,却是略带哭声。
    「你一定要活下去..我不能没有你...」
    抚着他的眉毛、眼皮、耳朵、鼻子...一直到他的嘴唇,我的手在颤抖着,感觉到剩馀的力气正一点一滴的由指尖消失。
    我拭着不停落下的泪。「你答应过的...不可以丢下我不管...」
    那次,是我小四的运动会。
    我爸妈因为奶奶生重病不得不回去,一大早就带着弟弟坐车回云林老家。
    同学们的家人都有来,只有我是孤单的一个人。
    中午休息时间,我一个人捧着妈妈准备好的便当躱在校园后面的大树下。
    才一打开便当,我就哭了。
    不是因为菜色,而是当别人一家团聚时刻只有我被排斥在外,那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偏偏我又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挽拒了好几个同学的邀请。
    正当我哭的很伤心的时候,小白突然出现了。
    他揹着书包,顶着一个当时国中生很流行的“帅哥”发型出现在我面前。
    他边吹口哨边陶侃着:「唷,哪里来的丑八怪,怎么哭的这么丑啊。」
    「要你管!走开啦!」我很生气。
    我一直认为哭是弱者的表现,所以再怎么生气伤心也很少在别人面前哭。
    「嘿~菜色不错哦。」
    他看着我一口都没动的便当,抢过去蹲下大口吃着。「不错~不错好好吃哦,林伯母的手艺真好~」
    「喂!你吃了我的便当,我怎么办!」
    「我正值发育期咧,不给我吃要给谁啊。」他强词夺理的说着。
    我用手背抹去泪,倔强的嘟着嘴:「不管!你吃了我的便当,就要买午餐给我吃。」
    「败给你了,真是!」他快速的把便当一扫而空,拉着我站起来。
    我退却的缩了缩手:「干嘛!」
    「买东西给你吃啊。」
    我不敢置信的盯着他,学生时代的小白是出了名的小气,还会买东西给我吃?
    「装笨哦!」他轻轻的k了我一拳:「要不要吃?不吃拉倒哦。」
    「要要要~我要。」
    「说一个字就好,讲那多字。」他一副被我打败的模样。
    跟在他后头走了一会儿,我才想到。
    「小白,你下午不用上课吗?」
    下午的运动竞赛一点半才开始,现在都过一点了,他们早该上课了啊。
    他竖起大姆指,哼哼几声:「告诉你,我今天升级哦。」
    「什么升级?」我傻傻的问。
    「因为你爸妈没空,所以我充当你的哥哥。」
    「哥哥?!」
    他重重的点头:「我下午会帮你加油,渴的时候买饮料给你喝,流汗呢~就帮你擦汗,好不好啊?」
    我惊喜的张大眼睛:「真的啊?你要当我哥哥?」
    这下总算不用再看着同学们的家人乾瞪眼了。
    他抓住我的手,认真的说:「我不会像你的爸妈一样丢着你不管,一直到我们回家为止。」
    「真的吗?我好高兴哦~」我开心的跳起来,笑的好灿烂。
    一直到回家,我才知道小白那天是为了逃避考试而蹺课。
    被生气的秦伯父打了好几下手心。
    我一直不停的帮他求情。
    还好秦伯父下手不重,不然他连握笔写字都有问题。
    我抬起头,看着昏迷中的小白。
    这件事被我遗忘了好久好久,为什么又会想了起来?
    病房外的椅子上,惠宜仍然嚶嚶的哭泣着。
    她的双眼红肿、鼻子旁的皮肤也破皮了,溼润饱满的丰唇也因失水过多而呈现苍白的唇色。
    「青芸...他还好吗?」她痛苦的缩着身子,可怜兮兮的问着。
    我没办法回答她。
    一个好好的人被折腾全身伤痕累累,还插着管躺在床上意识不明,这算好吗?
    「我只是想恐赫他..因为他一直要和我分手..」她泪如雨下,两道柳眉纠结在一起。
    「当车子要撞到我的时候,他把我推开....。我其实是不想那么做的...」
    「你又以死威胁他?」听到这些话,我的胸中燃起熊熊烈火,烧着仅存的同情。
    惠宜近乎崩溃的叫:「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你以为只要这样就可以得到爱情吗?只要伤害自己就能得到对方的心吗?」我愤怒的大吼着:「把好好的人搞成这样,你就开心了吗?」
    「没有...我从来没这么想...」她用力的摇头否认着。
    「没有这么想,哼!」我冷冷的瞪着她,用着最恶毒的话说着:「谁不知道你徐惠宜的手段,仗着美色就可以为所欲为。只要有人不从,就抬出你爸爸的名号出来摆平,你太阴险了。」
    她涨红脸,委屈的叫:「不是!我没有,我没有这样做!」
    「最好是没有!不然你是哪一招可以混进我们公司,好藉机掌控小白的行踨!」
    她咬着唇,有红色的血丝顺着白色的牙齿渗出来。
    「青芸....没想到,连你都不相信我...」她寒心的看着我,声音里尽是绝望:「我是怎样的人..你应该会比别人清楚...我对你的评价太高了...」
    我心烦的挥挥手:「别再和我说这些,请你离开,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停止哭泣,慢慢的恢復了平静:「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麻烦你了。」
    她扶着椅子站起来,勉强的挺直身子,往医院出口的方向离去。
    望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影,我后悔又心疼的想追上去,但是该死的自尊心困住了我的脚,想要动怎么也动不了。
    她受到打击的表情还留在我的脑海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悄悄的从心中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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