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一出门就碰见了窦寻。
    徐西临:“……”
    窦寻把他的自行车骑出来了,那风骚的自行车后来请人加了个不伦不类的后座,看起来不太协调,但好歹能带人了。窦寻是个非常有时间观念的人,平时徐西临固定时间回家,哪天稍微耽搁一会,晚五分钟他都要问,这天徐西临足足晚了半个小时,他干脆就找来了……结果听见了这么一出。
    徐西临莫名心虚,走过去把水杯挂在窦寻车把上,伸手在他头上顺了一把毛。
    窦寻刚开始可能是想躲,后来硬是梗着脖子没动,越过徐西临的肩往后看去,非常不友好地看着那小姑娘走出来。
    窦寻这个人有点独,徐西临早发现了。要是让他自己买点吃的回去给寝室同学分,那没问题,但要是徐西临偶尔从超市给他带点零食,跟他说拿去给同学分,窦寻就不听他那套,都是自己私吞,并且不给“敌人剩下一粒粮食”。
    窦寻对人不小气,但就是把“特意给我的东西”和“买来请别人吃的东西”分得很清楚,哪怕是一模一样的牛肉干,他也能通过产品编号和生产日期分清哪个可以分给别人,哪个是他的,别人不许动。
    徐西临生怕他说出什么来,赶紧哄着说:“走走走,咱回家了,本来就晚了,一会姥姥该着急了。”
    窦寻心里挺不舒服,一路没吭声,徐西临刚开始接这个活的时候他倒是没什么感觉,但他备课的时候把窦寻当时给他画的那一大本学科逻辑脉络拿出来了。徐西临对他的狗脾气心里有数,没敢说给别人用,只是说这个思路很顺,可以让他参考一下,看按什么逻辑顺序能教会这帮破学生。
    就算这样,窦寻还是自己别扭了,好像机密文件被泄露了一样,因为理由太无理取闹,他自己也知道,所以没明说,就是好几天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刚好一点,又碰上这么一出。
    窦寻带着个人,一路把自行车蹬成了近地火箭,到家都没停,直接一提车把撞进了院里,碰上石头台阶才堪堪一个急刹车,徐西临重重地撞在他后背上。
    徐西临无奈,考虑外婆还在一楼,追在他身后压低声音说:“我没干什么呀。”
    一抬头,发现灰鹦鹉正在好奇地盯着他看,徐西临连忙闭了嘴。这鸟最近在学舌,让它听见万一学走就坏了。
    窦寻知道他没干什么——干什么就好了,他能光明正大地发一通火,省得这会领地被冒犯,有气没地方撒,于是怒气冲冲地往楼上跑。
    徐西临:“哎你……”
    他嗓子一直难受,声音稍微大一点就劈了,咳嗽起来。
    灰鹦鹉歪头注视了他一会,也跟着学:“咳咳咳!”
    徐西临没好气地学着窦寻伸手比了把枪,一指那鸟,哑声说:“毙了你。”
    灰鹦鹉:“哔哔哔!”
    窦寻的闷气生了一晚上,到临睡前,他总算自己好了,徐西临看了会闲书,正要关台灯睡觉,忽然发现自己的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窦寻夹着枕头被子进来了:“我要跟你睡。”
    觉得窦寻的打扮相当奇特。可能知道他屋里冷,窦寻特意换了一条比较厚的睡裤,他上身只穿了个背心,下面穿了条毛茸茸的厚裤子,睡裤上有兜,他一手夹着枕被,一手还耍酷似的插在兜里。
    徐西临的床躺一个人很宽敞,俩人就有点挤了,不过考虑到窦寻好不容易消火顺了毛,他带着哄一哄窦寻的心,还是把枕头往里推了推:“来吧。”
    窦寻就插着兜,以半身不遂的姿势走了进来,放下自己的铺盖。徐西临一看,真不愧是顶级学霸,睡前还抱着个厚厚的笔记本,本上贴满了标记用的小纸条,皮上还夹了根笔,晚上睡前要写写画画半天,徐西临早去见了周公,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睡的。
    接下来好几天,窦寻都会睡前搬家,好在他睡觉老实,空调屋里挤一挤也暖烘烘的,并不让人感觉不适。
    有一天,窦寻例行睡前研究工作的时候,徐西临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他的笔记本,依稀看见个人体结构图,就问:“是都这么忙还是只有你们专业忙?放假还要复习笔记吗?”
    窦寻在纸间上下翻飞的笔尖停顿了一下,不怎么自然地“嗯”了一声,同时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确保徐西临看不见他在钻研什么笔记。
    徐西临侧躺在枕头上看着他直笑:“不会是挂科了准备补考吧?”
    窦寻翻了个白眼,表示他说了句不可理喻的蠢话。
    徐西临:“没事,真挂了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他嗓子没好利索,说话声音不高,还总是沙沙哑哑,窦寻的耳根敏感地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兜。他没顾上理徐西临,飞快地浏览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每天晚上对着徐西临做的笔记,感觉自己理论知识储备得差不多了。
    一时间,窦寻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蓦地把笔记本一合,扔在了床头柜上,转头对上徐西临的目光。
    徐西临被他盯出了一脑门问号。
    窦寻突然掀开他的被子钻了进来,盖印一般郑重地抬起一只手,按在徐西临胸口上。
    第39章 岔路
    对于窦寻突如其来的异常行为,徐西临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堆诡异的传闻:以前有个养猫的同学说,他们家猫每天早晨起来都一脸心怀不轨的样子,踩着她的胸口凑上来看她死没死。
    校篮球队还有个爱讲恐怖故事的告诉过他,说有个人养大蟒蛇,有一段时间那蛇每天都在他躺下睡觉的时候爬过来在主人身边躺平,主人刚开始还挺美,后来才知道,那蛇每天过来躺平是为了量主人的个头,判断自己能不能一口吃了他。
    徐西临心头蹿起一点不祥的预感:“干嘛?”
    窦寻低头在他颈间嗅了嗅,据说这种“耳鬓厮磨”能促进人与人之间荷尔蒙的交流。徐西临激灵了一下,以为窦寻发明了一种全新的捣乱方式,当即手肘一撑床板,打算要翻身起来应对。
    窦寻:“……”
    这个节奏不对!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皱着眉飞快地在脑子里把自己庞杂的笔记过了一遍,查漏补缺,然后想起来了——要关灯,据说灯光容易引起人清醒和紧张。
    窦寻就回手把灯关上了。
    四下顿时一片黑灯瞎火,窦寻后背绷得很紧,手心略微出了点汗,像考试做大题一样,一丝不苟,半步不跳。他暗暗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确定手没哆嗦,才轻轻地放在徐西临睡衣的领口。
    徐西临就算一开始再困,这会也察觉到他想干什么了,他脑子一乱,伸手按住窦寻:“豆馅儿。”
    窦寻摸了摸在裤兜里装了好几天的作案工具,确定自己把说明书看完整了,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要坚决”,凑过来在徐西临脸侧亲了一下。
    徐西临微微躲了一下,皱起眉。
    这些事他在十四五岁的时候也曾经朝思暮想过,那会正上初三,班里有几个男生私下里还流传过那种盗版的小黄片光盘,三五块钱一张,半个班都拷贝过。
    不过那段日子过去以后就好多了,太多东西分散他注意力了。
    前一阵子他对窦寻也确实有些想法,本能地想凑过去搂搂抱抱,亲密使然是一方面,想看窦寻炸毛好玩的原因还要更多一点。
    可是最初关系不稳定性带来的刺激过去以后,窦寻渐渐变的不好逗了,徐西临的冲动也就相应少了。
    眼下两个人之间带着暧昧的亲密无间是一种让人非常舒服的相处方式,安全、稳定,同时也带来很多享受,徐西临心里知道下一步是什么,但是他有心维系现状,对再进一步,他隐隐有点抗拒。
    窦寻太心急了。
    徐西临说不清自己的抗拒来自哪里,他甚至分辨不出这种抗拒究竟是因为他根本不想更进一步,还是觉得节奏太快了,有些不妥。
    他毕竟经历有限。
    窦寻的耐性还要更有限些,他没跟徐西临掰腕子,此路不通,立刻转道。
    窦寻侧身压住徐西临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用另一只手钻进徐西临的衣服。黑暗将人的感官无穷放大,他碰到徐西临肋下某处的时候,徐西临忽然无声地挣动了一下,腹肌都绷紧了,窦寻就将温热的掌心附在那里,对着徐西临的耳朵说:“我喜欢你。”
    窦寻从来不把好话挂在嘴边,这句话刚说出来的时候舌头有点打结,语气像课文背诵,有说不出的僵硬违和。
    没等徐西临反应,窦寻自己先不满意了,说不好他就自行重新说,窦寻像楼下学舌的鹦鹉那样,接连把这句台词重复了四五遍,说两次就顺溜多了,说到第三次的时候,“台词”就不是“台词”了。
    窦寻心里迟钝的感情慢半拍地赶到了沸点,突然毫无预兆地激烈起来。
    他再也不用在脑子里重复那些教条的笔记,一切好像成了他的本能,窦寻心里凭空升起一股空虚的饥饿感,很想上牙在徐西临身上咬几口。
    他一边努力克制,一边不由自主地往徐西临身上贴,无论贴得多紧,他都觉得不满足,总是差了一点。
    千篇一律的话说了好几遍以后,窦寻的嘴先一步背叛了大脑的指挥,自作主张地改了剧本,在徐西临耳边脱口说:“我爱你,我一辈子都爱你。”
    狗只能活十几岁。
    灰鹦鹉的寿命有五六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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