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牵着因果。
    放学了红灯作对起来了,一条一条地拦着。
    手心里没有他的温度,有些不习惯,因果偷偷拉着他的袖子,他发现了,但没做什么。
    “带手机了吗?”他望着红灯问。
    因果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你要拿回去?”
    他接过了原本就是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轻轻摇了摇头,对方很快就接了起来。
    “妈,”他说,“我手机坏了。”
    一下刺耳的骂声从那端传来,他不自觉移开了手机,都不需要开免提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这个败家子,才刚买多久?”
    “白阿姨发酒疯给我摔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听着背景音里模糊的男声在安慰她。
    良久,她压着火气说:“知道了,会送家里来的。”
    挂得很快,嘟嘟嘟的忙音,把他接下来的话扼死在摇篮里。
    他给手机熄了屏递回给因果,这时候绿灯亮起,她嘲弄地说:“我们不会是同一个妈吧?”
    忠难垂下眸看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忽地揽过她的肩膀让她贴紧了自己,“过马路了。”
    他的体温渗了进来,让人觉得无比安心,即便冷得冻住所有的话语。
    进了家门他习惯性地蹲下身给她脱下鞋子,习惯性地问她要吃什么。
    因果拉下一直都遮到脖子的拉链,锁骨间的牙印和吻痕还醒目地铺在上面,她随手把校服一扔,短袖之下两条手臂都包扎上了绷带,连带着左手一起,好像那两条手臂都不属于她自己,除了仍然鲜活的右手掌。
    “我不想吃。”她还没穿上拖鞋,脚上也缠着绷带,但已经全然感觉不到痛地走去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开始百无聊赖地刷着。
    忠难把鞋子放进了鞋柜里,拿着她的兔耳朵拖鞋走到沙发旁蹲下身,边给她穿上边说:“你早饭也不吃,中午就喝了一碗汤,但也没喝多少,晚上再不吃明天就该给你收尸了。”
    “那你记得给我挑一个漂亮一点的骨灰盒。”她随性地刷着手机,话音刚落脚腕上就一阵紧束,她移开手机去看,忠难无非就是又摆着那张脸抓在她脚腕上。
    因果脸上那楚楚可怜的妆还没完全落下,即便她现在一脸面无表情,面上看还是委屈巴巴,他松了手起身,撂下一句“没可能”就进了厨房。
    “小气。”但她确实饿了,虽然身子本来就单薄,但胃里一点东西都没有的感觉还是在的。只不过单纯想不顺着他来罢了。
    他做完饭菜也没喊她,就自顾自吃了些,因果听见他的脚步声靠近,以为他要强迫她拉她去吃饭,条件反射地往后挪,但他只看了她一眼走去卧室说:“我洗个澡,你要吃就吃,不吃的话——”他顿了一下,“我就把你送医院去。”
    因果听到医院两个字倒真的有被吓着,但她还是缩在沙发上,瞪着从卧室里拿着小熊睡衣出来走向厕所的忠难,他耳朵上的圆环耳钉摇摇晃晃的,黑长袖撩起来到手肘露出蛇尾,一声关门声,她愣在原地。
    等一下,现在是不是能跑?
    或者打110?
    她手机上已经按下了三个数字,但拨通键一直未能按下。
    到时候反而是自己被送进精神病院了该怎么办?
    她咬着指甲,更多是咬着指肉,焦虑不安地发呆。听着厕所里响起的水声,与只要一推开就能逃走的门,或是那一打开就能跳下去的窗,似乎到处都是出口,但她缩在沙发上,却一步都踏不出去。
    出去了能去哪儿?
    跳下去又没死怎么办?
    她的后顾之忧太多了,以至于这满是出口的监禁都变得疏而不漏。
    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叫嚣着该吃点东西了,哪怕一点。桌上的饭菜香味钻进感官,变得异常诱人,她食欲很低,可身体实在是忍受不了了。
    她踩下地,蹑手蹑脚地走到餐桌前,往后看了一眼厕所的门,水声哗哗的,她突然徒手抓起一块红烧肉,褐色的汤汁把她白皙的掌心都染上了色,她的暴饮暴食就像平生从未用过筷子的山顶洞人,抓了一把菜一把肉的就捧在手心里躲到桌子底下狼吞虎咽。
    她根本不敢坐在椅子上吃超过白宵规定的饭量,她总是半夜偷偷去把冰箱里的剩菜拿出来,也不敢用微波炉热,就吃着生冷的、梆硬的食物补充活下去的能量。
    当然她不可能会把这些事告诉警察,因为在她眼里这不是虐待,这只是为了让她更漂亮。
    因果吃完觉得更饿了,于是又抓了一把在手心里,刚刚坐下来要进食,背后门突然一开,她心脏骤停,靠着桌脚一动也不敢动。
    忠难头发湿漉漉的搭下来,上身一片薄肌,毫无遮掩,只有一块毛巾系在腰上,他打开门发现因果不见了,有那么一瞬的恐慌,但很快就在桌子底下发现了她蜷缩起来的身影,松了口气。
    脚步声愈来愈近,因果缩着身子试图把手心里那一片菜给捂上。
    “藏着什么?”他走到因果跟前蹲下了身。
    因果使劲摇头,还是被他掰开了手,忠难见着她手心里几片菜叶子,油水还沾在绷带上,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因果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以往不是没有被白宵发现过她偷吃,有时候是因为菜少了,有时候是直接被发现,她被白宵打了几十下巴掌,说她贪吃就是这样的下场,接着再把她的手心手背全打得皮开肉绽,这样她就打不开冰箱的门了。
    “我都说了,你要吃就吃,这是干什么?”他把因果手心里的菜叶子都给抓出来扔进了垃圾桶里,要把她从地上抱起来重新去换绷带,她却抱着桌脚一直说“我错了”。
    他忽然生气地掰开她抱在桌脚上的手,强行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挣扎之中她被按在了椅子上,忠难抓着她的肩膀压抑着怒火瞪着她说:“我不是白阿姨,你看清楚了,在这里你想吃就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可以穿裙子,也可以化妆,你只要不自杀,我什么都能满足你。你不想去医院我也答应了,你还想怎么样?可是你觉得你真的没病吗?!”
    因果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顿责怪吓得面色苍白,抬眸就是他什么也没穿的上半身,再往下看一条毛巾裹着,那东西很轻而易举地就凸显了自己的存在,她双目紧缩,突然推搡着他大叫“你别过来”。
    “我不会强奸你!”他直接捧上她的脸让她直直地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但是你再这样我必须得带你去医院。”
    她听到医院两个字就应激,挣扎地更厉害,一边踢他一边喊着“你说不吃才带我去医院为什么我吃了你还要让我去医院啊!”“你那不算强奸吗?也对,如果那算的话,可能所有人都把我强奸过了”“我都说了我没病,你把药拿给我不就好了吗?我为什么非得去医院?”
    “那是白阿姨的药!又不是你的药!”他的回应震耳欲聋。
    因果突然不闹腾了,转而愣愣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
    他的手慢慢地从她呆愣的脸上滑下,按在她肩膀上,“开药的单子上写的是白宵,我在她卧室里找到的。”
    因果喘着气,他见她没话可说,便继续说:“你没有去做过精神科的检查,盲目地吃处方药会害死你的不知道吗?”
    她仰着头,双手按在胸口,拨弄着指甲,他头发上的水滴一直在往下掉,掉在她苍白的脸上,掉在她苹果汁的嘴唇上。
    “...因为感觉很好。”她渺小的声音说着。
    “什么?”
    “吃完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好像在梦里能飞起来的那种感觉一样,”她歪着脑袋,恹恹地说,“...你要想强奸我,给我吃药就行了,吃完我会感觉什么都无所谓的。”
    因果发抖着的手握上他按在她肩膀上的手腕,他没用力,便被她轻易地抓在手里,让他宽大的手掌按在她柔软而平坦的胸口。
    扑通扑通地跳着,好像心脏认为它的主人在鲜活地运行着。
    “你把我的药拿来吧......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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