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流西血冲上脑,一把把刀抽出。
    不远处,肥唐用尽全力,把镇四海砸向江斩:“走你!”
    镇四海扑腾着窜向江斩的头,双翅拼命扇扑向江斩面门。
    江斩迫不得已,松开叶流西伸手去挡,脚下一绊,身体往下扑跌,叶流西翻转身子,觑准江斩跌势,狠狠抡刀上撩……
    电光石火间,脑子里冒出的,居然是教肥唐刀法时说的话。
    ——要肩膀使力,以肩为轴。
    ——你整个肩膀都接到了刀身上,这样挥洒起来,回转的半径得有多长?”
    ……
    刀光隐入江斩左腋下,瞬间又从他肩头爆出。
    不远处,有人撕心裂肺大叫:“斩爷!”
    血如喷涌,断臂飞出,江斩一声惨呼,栽倒在地滚翻开去,叶流西爬到昌东身边,伸手去掰他抱住江斩腿的双臂,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把力气使完了,怎么也掰不开。
    肥唐冲过来帮着她一起掰,才刚掰开,脚下踩的石块忽然塌落不稳,肥唐抬头去看,脸色都白了,抱住昌东的上身就往后拖:“快,西姐,把我东哥往边上抬,蛇身缩回来了。”
    按说洞底的水面,差不多被七零八落的石台石块给遮盖住了,但金爷这一回巢,地面重又翻覆,他们现在站的位置,恰是受波及最厉害的地方,叶流西脑子嗡嗡响,一时忘了腿伤,托起昌东的腿就想迈步——果然腿上一痉挛,扑倒在地,拿手去撑时,撑了满手温热的血,低头一看,心里猛然一跳。
    她正对着江斩的脸。
    他失血过多,嘴唇一片煞白,但一直看着她,眼神里有奇怪的喜悦,又有无力回天的伤悲,唯独……没有恨。
    跟刚刚要杀她而后快的江斩,几乎是两个人。
    叶流西怔住了。
    江斩笑了一下,嘴唇翕动着,从喉咙里艰难吐字,说:“你要小心……”
    话没说完,蛇身溜入,他身下的石块尽数坍开,叶流西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伸手去拉他。
    拉了个空,自己的身下也随之塌落,说时迟那时快,肥唐一个虎扑,猛力把她抱拽了回来。
    肥唐喘着粗气,腿都抖了:“西姐,你怎么不动啊,刚刚真是好险哪……”
    他忽然住口。
    他看到,叶流西满眼的泪,手还维持着去拉的姿势,循向看过去,是猛晃的池水,血水几乎掩了原有的金色。
    肥唐结巴了:“西……西姐,你怎么了啊?”
    叶流西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残存的崖口处已经站上金羽卫,一个接一个地荡绳而下,绳子摇来晃去,好像是在……荡秋千啊。
    她茫然地抹了把眼泪,说:“不知道,疼的吧。”
    ——
    进了趟金爷脸,一进一出间,天翻地覆,那张五官扭曲的脸已经塌落成巨大的黑洞,晒矿料的空地也成了血腥气满溢的修罗场。
    叶流西呆呆地坐着,漫山遍野的焦臭味熏人的眼,有矿工抬着担架,在眼前不断穿梭,躺在担架上的人,幸运些的哀嚎痛呼,不幸的就只得了张盖面的白布。
    不远处已经架起了临时医棚,昌东被抬进去了,那诊疗的大夫再三跟她保证会尽全力。肥唐焦急地站在黑洞下方,每次有伤者被抬出来,他就要冲上去辨认。
    腿上一痛,低头看,是帮她包扎的那个大夫正把绷带裹实了收口。
    赵观寿走过来。
    先看她伤处:“听说是入肉穿骨,不过放心吧,你一身流西骨,没那么弱,好起来也快。”
    叶流西问他:“蝎眼的人呢?逃了?”
    赵观寿脸上现出倨傲之色:“乌合之众罢了,招揽了一些方士,自以为能御妖鬼征战……已经被击退了,你和你的朋友可以在这多歇两天,我待会要赶回黑石城,蝎眼今晚来势汹汹,黑石城估计也遭了殃。”
    叶流西嗯了一声,又看向那张“金爷脸”:“里头有巨蛇,我进去的时候,你都没提过这事。”
    赵观寿有点窘:“我们也没想到……金爷是欲念成妖,所谓欲壑难平,它是唯一博古妖架上封不住的妖。后来发现了黄金矿山,方士们灵机一动,把金爷镇在万千金山之下——钱财虽然满足不了人的所有欲望,但可以满足大部分的欲望。”
    “因为不能完全封住,所以它偶尔躁动,带累周遭大震小震不断——你看到的金爷脸,其实是个祭祀的神庙门面,金爷就是那条巨蛇。上千年下来,勉强相安无事,今天这状况,的确前所未有,好在我们的方士已经结符逼它回巢了……”
    叶流西没再吭声。
    她不关心金爷是不是已经回巢了,她关心昌东的情况,关心高深和丁柳还没有脱险,以及……
    奇怪,眼前总晃动着最后时刻,江斩的那张脸。
    ——
    山门震响,赵观寿的车队鱼贯而出,灯光雪亮,如同锃亮长箭,呼啸着穿梭而进漆黑的戈壁荒原。
    前车陡然停下。
    车灯尽处,立着一个人,身材高挑,穿带兜帽的黑色披风,大风吹过,掀起的衣袍猎猎作响,看身形,应该是个女人。
    前车的猛禽卫探身出来,横刀于胸,眉目间尽是警惕之色:“什么人?”
    那女人没说话,反倒是后方车声响起,是赵观寿的座驾越列而出,一路驶到那女人身边。
    车门打开,那女人矮身坐进去。
    前车的猛禽卫愣了一下,知趣地缩回车里,过了会,车队重又上路,队列不变,赵观寿的座驾中途归位,平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
    那女人抹下兜帽。
    她眼眉细长,头发黑直垂肩,齐刘海,发梢处微微燎焦,红唇饱满欲滴,唇线细致勾勒,脸上却又有未及抹去的灰黑,对比强烈,冲撞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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