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她的日子我过的不若以前快乐,即使有时候我会笑,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在笑,我想,是少了点什么吧。
    偶尔我也会哭,但我没让人知道,因为我从不让人看见我的难过,这感觉从来我只放在心里酝酿,可能一天两天,或者一月两月。
    我跟黑肉之后跑去念五专,一个离云林不算近却又不算远的敏感地方,这地方骑车去有段距离,开车去又太为过,跟我们住的地方相差了三十几公里,和她的台北则有六个县市的距离。
    这里是民雄,一个不算热闹的城市。
    一个没有她的城市。
    五专是个很奇怪的制度,当别人在念高中三年时,我们则得念五年;当别人高中毕业考大学时,我们则是考二技,不管怎么念就是要凑七年就是了。
    黑肉说,「七」是个很奇怪的数字,他总是会想到很多地方去,比如人往生后的头七,结婚后的七年之痒,玩博青哥小钢珠出现七时,会让你爽到整个翻过去。
    我算了一下时间,如果把人一生的寿命以六十年甲子来算,七只佔了当中的八分之一不到,又若把七算成週期,七天,七月,或七年,我会有几个天,几个月,或几个月?
    这是个很没意义的问题,只是当你日子活久了,腻了,总会不免胡思乱想,尤其是现在的我们。
    我们五专念的是电子,那是个会让人觉得没有什么,而且容易让人忽略的科系。
    以台湾来说,电机电子都是大系,科系之大几乎涵盖多数学校,也因此念这科系出来的人所要面临的竞争很大,即使市场再大,如果没有相对能耐,你还是很难找到工作。
    但我们在乎的并不是这,而是电子系的班上几乎都是男生居多,之所以用几乎这字眼,代表不是全部都是男生,但真正会让我用几乎来形容,表示班上就算有女生,也是那种会让我们觉得超级安全的那种。
    「超级安全」这词是黑肉发明的,自从我们踏入这条工科不归路后,他似乎心有戚戚焉有感而发的。
    班上总共有四十五人,但我们真正认识的却只有一个人,我认识的就只有他,而他认识的也只有我,原因在于我们念的是夜校。
    五专的那些年我没有什么记忆,每天就是上课下课,跟谁出去,跟谁玩,今天玩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却一点都不记得,有时欢乐我在笑,这笑却让我有点麻木;有时难过我会哭,这哭总令我感到麻痺。
    到头来跟我们有联络的只剩下小纯,即使我们总是有各自的事情在忙,但还是会偶尔联系。自从她上高中之后那样子可说是越来好看,尤其看你看着一个跟你国中三年的朋友正在改变,而且改变速度之快让你来不及反应时,我才觉得,似乎只有我还踏在原地。
    很多事情即使知道了,似乎也未必会去做,这当中并不是不能做或不想做,而是本质上做与不做其实是没有差别的。要知道陈亦铃后来念哪其实并不难,尤其是她而言,对于后来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我只听说她放弃了台湾第一学府北一女跑去念松山女中。
    「挖靠,北一女耶,我要是能考上喔,我想我家可能会放烟火放个三天三夜,然后在请个电子花车跳一下来答谢神明。」当我跟黑肉说时,换来他这样的回答,只是后来当他得知陈亦铃放弃北一女时,他却没有感到任何惊讶,反而是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这可是男人的直觉。」这话是他后来跟我说的。
    即使知道她念的学校,但我却没有想过去找她,因为我不知道找了之后又能怎样?
    「跟她说好久不见?」我把这问题丢出来跟黑肉讨论着。
    「恩……太老套了。」他说。
    「说我想你?」
    「恩……太肉麻了。」
    「给她个拥抱?」
    「我想你想的应该不只是拥抱。」
    「那……」他话没说尽让我很是好奇。
    「直接,那个了吧。」他的手比划着
    「那个?」
    「对,就是那个。」他强调了语气。
    「那个是哪个?」
    「就是那个阿!」
    「干,你想害我被告死吗?」
    「我知道哪里买的到保险套。」这是他给我的回答。
    我很清楚他说的「那个」到底是「哪个」,只是他的「那个」却让我觉得这不是我应该做的「那个」,好啦,我承认我还满想的。那情节就好像我们以前常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样,只不过这次换的是学生清纯版。
    「两人相约着在台北火车站见面,然后这时候一定要有一个人迟到。」他开始胡思乱想着。
    「为什么一定要火车站,又为什么一定要有人迟到?」
    「车站比较有感觉阿,通常会等待的要麻是车站,不然就是街头,至于这个迟到麻,这是一定要的,因为男女主角之间的命运从来都不会这么顺利,若是,这部戏就没人看了,你想想,一部平凡无奇从头到尾都爱的世界和平的戏剧,有人会想看吗?」
    「不会。」
    「对阿,那就是了,然后这时候男女主角因为错过了彼此,正当一方感到失望要离开时,另一方就要出现了,然后就像是场命运的邂逅一样,两人直视着彼此,之后慢慢靠近,相拥,相吻,之后就直接那个了。」
    「为什么你就这么喜欢那个,还有为什么会发展到那个去。」
    「当两人沉进在当时那种气氛时,那可是挡都挡不住的,正犹如天雷勾动地火,乾柴遇到烈火,这时候如果还不会那个,我只能说脑子真是他妈的有问题。」
    「恩恩,那个完之后呢?」
    「女生拉着棉被一角依偎在床边哭泣,男生则在床角翘着二郎腿点着菸,这时候说了一句话。」
    「我会负责的。」我说。
    「靠邀,你怎知道?」
    「多久以前的剧情,看到不想看了。」
    「你不觉得这剧情写的真是整个好到爆吗?」
    「爆?爆在哪?」
    「爆在男主角点着菸说负责那话时,真是他妈的帅阿。」他情绪越说越激动。
    「……」
    这问题很久之前就被我们拿来讨论过了,只是一直没有发生,因为我没让它发生。
    正确来说是,一直没有机会发生。
    因为我没有去找她。
    有些事情在当下就已经知道了,即使想去改变些什么,却未必能改,即使改了,也未必是你想的。
    一直到后来自己逐渐会想时,我才渐渐明白我跟她之间真正的距离,除了心之外,最要命的是地位。
    并没有所谓的只要爱来爱去就能拥有且改变一切,这是我后来才明白的。
    并没有所谓的只要坚持永不放弃就可以人定胜天,因为天是遥远的,你定不到,又如何取胜,这也是我后来才明白的。
    如果我是她老爸,我又怎会让自己的女儿跟一个放牛班的小鬼在一起?
    放牛班不是该死,而是罪该万死。
    当她决定了要离开之时,我又怎好去打扰?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或许又因此撕裂受伤开来,我承认是我想太多了,但我却不免想到我去时,她会这么的跟我说。
    「这是我男朋友。」她说的「这」是一个人,但那个人却不是我。
    这并不是主要因素,真正让我却步的在于,我有一种没有我的存在,她的世界会更美好的想法。
    在我五专念到第三年时,这想法开始酝酿且成形开来,于是我有了退而求其次的想法。
    退了之后求到的并不是其次,而是一个埋葬过去感情的开始。
    专三要升专四的那年夏天,几个月前的时候,当全台湾所有高中生都在为了大学考试拼的死去活来时,其实我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对于我们五专生而言就像是两个不相干的世界一样,课照上,人照玩,特别是在我们身上,找不到什么叫做压力。
    然后我想到国三那年,一样的夏天,一样的考试,在我看来三年的过程都是为了一张叫做「成绩单」的结果,为了去一个叫做大学的地方。
    如果是她,我想一定会考上很好的学校吧。
    逐渐的,我开始把她慢慢淡忘,就放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偶尔我会想起她,想起现在的她在做什么,过的好不好;偶尔我会让自己回到那段过去,但只限于国中那段时间。
    后来的她已经模糊了,因为她只活在我过去里,却不在我未来的记忆中。
    这几年的时间我开始养成了一些习惯,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但这就像是自然而然的发生一样。我会拿起笔记上写上一封信,没有署名,可我却很清楚是给谁写的,有时是一张,或两张,只是不管写了什么,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我在写过去。
    黑肉说这不算坏,却又说不上好,对于一个曾经的过去其实不该这么执着,也许就这么几年过去了,她早已忘了我,也许哪天我会在某个地方遇到她,然后她身边多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活在她过去的人。
    那我呢?
    我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人,因为后来我遇到了她。
    她不是陈亦铃,但她却有着陈亦铃所欠缺的东西。
    因为,她活在我的未来里。
    *我在过去,找寻你的过去;你在过去,于是我看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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