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完帐、领完药,他们离开医院,走向停车场。
    杨昊忽然想起,上回韩予月住院期间不算短,陪她出院的,竟然是殷颖。
    这让他疑惑,「你上次住院,怎么都没家人来看你?」
    她发动车,轻踩油门,车缓缓的啟动。
    「因为……我是一个人啊!」她笑了笑,重述过去说过很多次的话语。
    然后她偏首看了他一眼,嘴角仍掛着浅浅地笑意,「我从小……就跟着妈妈,也不知道父亲是谁。我从来没见过外公、外婆,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姊妹。小时候,我不敢过问这些……大人的事,我一直跟着妈妈过日子,生活其实也满简单的。」
    这个描述其实有点争议,因为她曾怀疑过,自己究竟是不是妈妈亲生的孩子。但她从来没真的问出口,毕竟妈妈养她、育她,工作上上下下都带着她,如果不是亲生的孩子,该不会黏腻得如此。
    即使没有尝过母女间亲密的滋味──她不曾说故事给她听、不曾陪她玩、不曾哄骗她、不曾分享什么两人间的小祕密,不像一般母亲会疼小孩、宠小孩,而只教她什么是该做的事、如何做对的决定,或如何学习更多的知识与能力──可她仍感觉得到母亲对她的重视。
    或许,就某一个层面来说,母亲给她的,不仅是母亲的身分,也同时囊括了父亲的角色。
    「谁知道……前几年,她突然生病过世,我就没机会问了。」她低吐,看着路口的黄灯,放慢车速,停下,等候。
    他留意到,予月在提「她」这个字的时候,说得特别轻柔。他移动手肘,将大掌覆上她的右腕,看着她,深眸写着遗憾。
    感受到他的安慰,她又笑了,「还好,我有几位很疼我的叔叔,他们都是妈妈的好朋友。她过世后,叔叔们就协助我接下了她的工作。像现在这样,生活其实也过得很好。」
    他明白,是她要求的不多,才能觉得很好。但她,其实很寂寞。
    车子小小的空间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伤怀。
    「你呢?愿意聊聊吗?」
    缓缓地,他收回手,看着车辆又穿梭过几个路口。快回到花坊了。
    他沉吟了一下,决定告诉她:「我是一个私生子。我的母亲,到现在都还对那个不爱她的男人死心塌地。」
    感觉到他冷淡语调中的愤恨,予月身子微僵,「抱歉。」
    「我的过去并不光彩,所以才避而不谈。」他漠然地,淡道。
    车子停下,她正面看着他,朱唇微啟,想说些甚么:「昊,我──」
    「予月,」他凝视着她,黑眸回復温暖,「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只是……我觉得现在比较重要。那些都过去了,现在,有你,比较重要。懂吗?」
    他啄了她的粉唇一下,满意地看见她红起了双颊。
    「嗯。」她笑着逃开他的掌握,示意他先下车,进屋再谈。
    将车上锁,进入花坊,她为他泡了杯茶,像是灵机一动地忽尔问道:「昊,如果……我不是一个平凡的、无依无靠的孤女,你还会接受我吗?」
    她的问题令他失笑。
    他知道女人都爱问假设性的问题,原以为她不一样,没想到她不一样的是,问题比较特殊。不过,原来被女人问这样假设性的问题并不是真的那么令人反感。
    他忽然有了兴致开起玩笑:「你不会突然告诉我,其实你是某个豪门千金,为了逃婚才出来开花店的吧?」
    「才不是。」予月莞尔,顺手帮他把有着一道刀口子的外套掛到椅背上,然后绕到他身后,为他按摩僵硬的双肩。
    看他较为放松后,才坚持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喔!」
    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温度,杨昊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他回首凝望,一掌握住她的柔荑。
    「我想,我会有所顾虑……」他故意拉长音调吓吓她,见她露出忐忑不安才续道:「但顾虑的是,你的亲人朋友可能无法接受我复杂的身分,而不是你是谁。」
    他揽过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轻吻她的额,「不论你是什么身分,都改变不了我对你的心意。」
    予月在杨昊怀里笑着,笑得好甜。
    在这一个清晨,他们俩人都得到了彼此最珍贵的礼物。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句誓言犹在耳边回响,一下子却全如泡沫般幻灭破碎。
    *****
    数日后,杨昊左臂上的刀伤已无大碍,又开始接受组织分派的任务,日夜忙碌于各地之间。
    前两天,他协助运送一批重要的货物前往中东国家,为了防有心人士暗中动手脚,案主开出一般人十辈子都赚不到的高额酬劳,特地雇请无方组织前来护镖,那批货物想必更加价值不菲。
    或许是忌惮无方组织在同业间的威名,这次护镖过程异常顺利,并没有惹上任何麻烦,让他能很快的完成任务,回国休息。
    出完任务回到租所,杨昊原想洗个澡放松自己,再和予月见面。不料,客厅中已有不速之客在此久候多时。
    「你来做什么?」杨昊瞇起眼,冷冽地瞪着沙发上的来客。
    「你自己才是最清楚的人吧!」杨敬卿站了起来,气势与他不相上下。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他激动起来,愤怒的双眼像是喷得出火。
    「我们没动她,」杨敬卿沉声道:「是你说话不算话,说什么既往不咎,背地里却把令牌偷回去。真是男子汉大丈夫有担当的作为啊!」
    「我没拿。」听闻她没事,杨昊稍微放松紧绷的肌肉,但心里仍充满猜疑。
    「少装傻了,你的令牌在保险箱里不翼而飞。除了你,还有谁会拿?有谁用得上?」杨昊的令牌上刻有他的名字与继承人专属的图纹,对其他人而言都毫无用处。
    「前几天我根本不在国内。」更别说他一点也不屑要那个鸟令牌。
    「哼,自从你表面上乖乖地交出令牌后,杨家做事就处处碰壁。主母谅你小心眼,给得不甘情愿,所以任你背地里动这些手脚也不跟你计较,没想到你愈来愈得寸进尺,吃定我们不敢对你怎样,就把令牌偷回去,再伺机篡位。你这个偽君子!你不要以为我们只有挨打的份,也不要以为有寒主策可以撑腰,我就真的不敢动你。」杨敬卿恶声恶气的撂下狠话。
    「你说什么?」无方以外的人,不会知道这个内部的称谓。
    外人想请无方做事,都需透过层层关係转介;即便有来头的对象,接洽案件也是由首领或副首领负责,寒主策从来不对外出面。组织内部亲眼见过寒主策,知他真实身分者已寥寥无几──
    杨家和无方素来没有交集,凭什么杨敬卿会知道「寒主策」这个名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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