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喝了会茶,商定了一些细节,魏延山希望此次何将军能亲自出马,趁着幽州那边没反应过来速攻。
    何满最后望着这位权倾朝野的魏国公,略显沧桑的面孔,似要看透这人,魏延山表情不变,泰然处之。
    “其实周幽州待岱州不薄。”何将军叹息一声。
    “远交近攻,河西就是前车之鉴,何将军需得看清人才是。”魏延山道。
    “那魏公觉得,你是什么样的人?”何满问道。
    魏延山沉吟片刻,忽的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广陵世家被屠戮众多,何将军可有悲戚之感?”
    何满摸着腰侧的剑不语。
    “听说将军名字出自《何满子》?”魏延山道。
    何满点了点头,先帝时家国沦丧,何满子一词传遍神州,他双亲因故土沦丧忧愤去世,故而给自己取名何满。
    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现如今逆臣贼子遍地,君上何时能奋发图强呢。
    何老将军不知何时间,更老了。
    “将军问题我也不知。”魏延山道:“只不过我保证,若事已成,将军以后想听《何满子》有点难。”
    何老将军过了一会似有笑意,饮完茶后,扶剑离开。。
    第231章 《多加一章魏延山篇》
    三五天时间一晃而过, 十三州牧们各自回程,他们要配合安国,永平, 纔州三位节度使的粮草运输,器械辎重, 以及兵员调动, 事情着实不少, 而其中备受魏延山信任的神武军掌书记早已随着岱州的乌子婴, 何满等人离开。
    待至后来, 只剩下了眬州州牧梁兴和丰州州牧曾致然还未返回治区,恰巧的是,两位同时递了拜贴。
    树荫下,两位州牧聚在一起。
    丰州牧曾致然没想到眬州牧还没走, 对着梁眬州客气问道:“楚, 潞两州都已离开, 梁兄为何逗留在此啊?”
    眬州牧梁兴比曾致然年长几岁, 和他同属先帝时期的老臣,故而曾致然看他颇有惺惺相惜之感,和他依靠家族顺利做官不同,梁兴此人发迹是兴于先帝晚年求仙问道,梁兴因一手青词入了先帝的眼,几番碾转才做到眬州牧的位置, 看起来, 是要和他一样在州牧位置上养老了。
    “某有要事要禀告魏公, 故而稍推迟一天回眬州。”梁兴又看向笑容勉强的丰州牧, 想了想压低声音问道:“我观致然你早上马车已经启程了, 为何又突然返回了?”
    大夏天的, 曾致然头上都是汗,面有怒气,五十好几的丰州牧保养得当,此刻被气的胡子乱抖:“我曾某自问待治下的廉氏一族不薄,想当初廉世清被贬到不毛之地时,我还提拔了他家族的兄长当丰州一个小县县令,就连当初廉世清去昱州做郡丞也是我这个老上司推荐的。”
    “往前说说,我就是他廉世清的举主啊!”丰州牧气急败坏道:“可谁曾想,那廉家竟然跑了!”
    梁兴目瞪口呆。
    丰州牧犹在气中,又气又恨:“我早上才得知的消息,估计廉家是趁我到金陵议事,趁机举族跑路,他们的目的地十有八九不是广陵就是幽州,否则,天下之大,这种连举主都可以抛弃之徒谁敢收留?”
    丰州牧原本是犹豫不决的,廉世清现在在周幽州手下做事,他先前也打过献祭廉家给魏公的念头,但想想还需要他们廉家出钱粮,便作罢了,谁能想到,廉家竟是跑了?!
    丰州牧内心烦躁无比,他岁数不小了,在丰州牧这个位置上还能呆几年呢?为了晚年好景,他近几年聚了不少财物,其中廉家孝敬颇多,这也是他保廉家的原因,现在廉家不识好歹,就不要怪他无情了。
    “所以,曾丰州你是想找魏公做主?”眬州牧反应过来了。
    曾致然气道:“丰州靠近洛阳,洛阳去广陵唯有水路最快,某求见魏公正是要魏公发公文至洛阳,在洛阳拦截住廉家这等背信弃义的小人。”
    “这,时间赶的上吗?”梁兴道。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白白看他们跑了!”曾致然气极,语气冲了些。
    烂柯院后山。
    魏延山望着眬州牧,丰州牧的拜贴。
    魏二郎候立在父亲身边,见到其中拜贴有一张是眬州牧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毕竟梁家的小娘子爱慕他这事闹的人尽皆知,更因其年龄不大,天性浪漫,闹出了不少笑话,现在眬州牧来了,魏二郎只想躲一躲。
    “劳烦苦崖大师请梁眬州进来吧。”魏延山对苦崖大师道。
    苦崖大师离开后,魏二郎立即道:“父亲,二娘想念我的紧,我想回洛阳看看她。”
    魏延山随意望着长案上的佛经,风吹到哪页,他就看哪页:“你在这里忙碌了几日,想休息也无不可,不过你阿娘这几天生病了,听说病的还不轻。”
    魏二郎闻言,丰神如玉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和阴沉,但很快,他就躬身道,语气关切带着懊悔:“母亲生病了吗?儿不孝,竟是今日才得知,儿先回到王府,向母亲请罪敬孝后再回洛阳看二娘。”
    魏延山恩了一声:“大郎生性张扬偏激,这次做错了事,被我关在府中借酒消愁,整个人消瘦了不少,母子连心,你母亲病了也不奇怪。”
    “坐吧,等会和我一起回王府。”魏延山道。
    魏二郎低着头:“是。”
    他坐在父亲右侧,怔怔望着后山湖面,想起王府里的嫡母和嫡兄,以及他的生母,这些年为了避嫡母的锋芒,他的生母已经搬到了洛阳,在洛阳清修,仔细算算,他将近有三个月未见他的阿娘了,皆因嫡母要他在她身前尽孝。
    有时候,魏慈心真恨孝这一词,可有什么办法,嫡母只要在一日,她就永远是他名义上的母亲,他必须要对她尽孝,就算那白痴一般的兄长对他动辄讥讽辱骂,他也必须受着。
    何其不公?
    魏慈心努力压下心底的恨意,想到阿娘教导的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没关系,父亲已经厌了他们娘俩,愈发看重他,所以他还是有机会的。
    他只需耐心等待。
    苦崖大师请眬州牧,丰州牧至后山便退下了。
    魏延山邀请两位入座,笑道:“梁眬州,曾丰州,这是大觉寺产的山桃,尽可尝尝。”
    眬州牧望着艳如血的山桃,吃了一瓣,捋须赞道:“大觉寺的山桃果真名不虚传。”
    丰州牧没有心情,也用了一瓣。
    “法华兄喜欢,我明日便让大觉寺的僧人护送十几颗桃树至你府邸。”魏延山顺口说出眬州牧的字,道。
    “欸,不用不用。”梁兴笑着摆手道:“魏公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物,这山桃移植到了我那,开不开花都是两说,毕竟我家可没有大觉寺的灵泉灌溉山桃,省的糟蹋了好物。”
    魏延山看向面色苦大仇深的曾州牧:“则珲兄可是有心事?”
    曾丰州连忙把廉家干的事说了出来,引得暗自苦闷的魏二郎也看了过来。
    “魏公,大军出征的粮草分派各州,要求各州牧自行筹措,这廉家仗着背后幽州有人,在丰州大肆敛财,乃豪奢大户,我原本想拿其开刀为魏公筹集好部分军需,没想到早上得到我心腹消息,廉家举族跑了,还请魏公施以援手,在洛阳水路发布通缉令,逮捕廉氏一家!若不然,丰州军需可能会供应不上啊。”曾丰州因心急,口快了一些。
    长案上的《妙法莲华经》被微风翻动,露出书页一角,正好是有上士演说正法这篇,初善,中善,后善,其义深远,其语巧妙,纯一有杂,具足清白善行之相,魏延山忽觉有趣。
    曾丰州说的话和上面的佛语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的语言也巧妙至极,纯一有杂,十句里有一句真话,表面的话说的清白无暇,将自个撇了干净,一切皆为大事所想,急他所急,面上自是清白善行。
    魏延山笑看着丰州牧,各州军需都有明文规定,难道廉家跑了,丰州军需就凑不出来了?况且,依照丰州牧的无能,恐怕狡猾的廉氏一家早就跑了,现在他得到的消息都不知是几时的了。
    曾致然原本愤然无比,可瞧着魏公的笑,心底寒气不停的往外冒,再想想自己先前隐似威胁的话,顿时亡魂大冒,冷汗直流:“魏公,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意思是说有了廉家,丰州必定可以在大战时出更多的力。”
    “不管能不能抓到廉家,我保证,丰州一定竭力配合大军需要。”曾致然惶恐叩首。
    “如此就好,我当然信得过则珲兄的人品。”魏延山道:“至于廉家,我会发公文逮捕的。”
    “是,是。”丰州牧忙不迭的叩首,也不敢提要求了,飞快告退。
    魏延山看向眬州牧梁兴:“法华兄可有事?”
    “我来此主要为一件事。”梁兴开始进入正题。
    “法华兄请说。”魏延山请道。
    梁兴对着长安方向拱手道。
    “臣深受先帝,圣上栽培,现圣上明旨要我配合魏公行事,某自当尽心而为。”梁兴继续说道:“近日我得到一消息,清河县令无公文调动,私自到达广陵,公然与逆臣周幽州交好。”
    “这事发生在我治下,实我之过也。”梁兴惭愧道:“两年前,清河县令因病去世,我本欲择清河荀公荀县丞升为县令,结果被申某捷足先登。”
    “申县令是翰林院陈情门下之人,与萧氏沆瀣一气并不奇怪。”魏延山道:“按理说,法华兄你为眬州牧,治下官员一切调动皆由你做主,陈情两年前擅自插手清河县令一职已是逾越之举。”
    “萧氏行事乖张,愈发目中无人,我知法华兄的难处,又怎会苛责于你,如今诸公连手正是铲除他们的大好时机,法华兄只需看好他们,以防萧氏逃脱。”
    “这是应该的。”梁兴点头道:“魏公不知,清河荀氏一直暗中为我做事,荀公为大局忍辱负重,一直与申县令相交,已经收集到了申县令与萧氏勾连的不少罪证,这次荀公家的大郎荀言也跟随着申某进入了广陵。”
    “如此甚好。”魏延山道:“法华兄替我转告荀公一声,让其大郎切记要在敌军中保全自身。”
    “我自省的,已经让荀公暗自关照了荀家大郎,以他为内应,为我们做事,魏公关切之语等我回去必定转告荀公。”梁兴道:“为此,我将申县令与萧公勾结一事暗中压下了,当作不知,以防他们警觉。”
    “过两人我会派使者去广陵赎回郭氏几人,若是有合适的机会,使者会自行与荀家大郎接触,若是没有,就让荀家大郎静待其时,万勿急躁。”魏延山道。
    “谨遵魏公令。”梁兴拜道。
    两人又谈了会话,魏延山让自家二郎送送眬州牧,梁兴笑着与魏公拜别。
    魏延山望着隔江的广陵,他与周绪互为对手,既要开打,就要做全方面的准备。
    为了不让周绪察觉到他有意截断幽,岱之通,他已经让淮右军攻打广陵五镇了,待明日他就亲赴淮右军中督战,务必要扯住对手的全部心神。
    与此同时。
    萧洛兰望着投奔过来的廉氏一家,仍有些懵然。
    上百口的廉氏一家眼巴巴的望着幽州主母,为首的廉大郎只顾干笑,搓着手很不好意思又很忐忑,一张老脸通红,好半天憋出一句。
    “王妃您喜欢什么?”
    萧洛兰现在更莫名了。
    二弟说巴结人要投其所好,这么问应该没错吧?廉家大郎见王妃不说话,心下揣测不安。
    第232章
    萧洛兰听着这没头没尾的话, 再看看廉氏这上百口人,大都面有疲惫和忧色,尤其是廉家二老, 都已经是花甲之年的老人了,住着拐杖弓着背, 被一群小辈簇拥在殿内不远处, 其中一位青年尤为突出, 虽粗衣麻布, 但气度不凡, 让萧洛兰不免多瞧了两眼。
    而廉氏那边,儿童明亮的眼和老人昏花的眼俱也看向大殿这边。
    但无一例外都是不安的,好似深怕她会拒绝了投奔而来的他们。
    许是她的目光引起了二老的注意,廉家略有骚动。
    廉父心里暗骂大儿就是不争气, 就推开廉家众人以及搀扶住他的二儿门客莫晚霞, 借着大殿内的烛火之亮, 缓慢步到大殿上, 望着那朱翠明华闪耀处,双手作揖:“廉氏廉人合拜见王妃,祝王妃春华永…”
    话还没说完,廉父就见烛火下的灿烂明华近了前来,一晃一动间竟是极为跳脱。
    他心里一惊,便觉不好, 王妃那般端庄持重之人定不会此般做态, 定是拜错人了, 一时微急, 若不是这两年愈发老眼昏花, 连人都瞧不清了, 哪里用得着大儿出面。
    “您拜错人啦,老人家,阿娘在那边呢。”萧晴雪今儿穿的裙子,特别鲜艳,她看着廉老父,脸上笑吟吟的,知道上了年纪的老人,耳朵都有点背,所以声音特意大了些,清脆脆的,还伸长手臂指了个方向。
    廉大郎连忙搀扶住老父,将父亲也转了个方向,门客莫晚霞不着痕迹的上前,也搀扶住老主人,两人刚好一左一右。
    “多谢王妃千金提醒,人老了,一双眼睛也不中用了,白天尚好,晚上就看不太清了,刚才隐约见前面似有仙子晖衣闪耀,当场把小千金误认作了王妃。”廉父闹了个乌龙后,急中生智,赶紧对着王妃又拜了一拜:“一见面就在王妃面前出丑了,真是羞煞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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