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荧蓝莫名:“你说什么?”
    李小筠转头看他,已是狠下了心,她指了指桌上的东西,示意他自己看。
    李荧蓝本不欲理会,但是心内恍惚间却升起一丝不安,片刻挣扎后,他还是走了过去,拿起桌上的报纸。
    竟然是F县的新闻早报?难为李小筠隔这么远竟然还关注着那里的消息,不知道是谁“更有心”?
    李荧蓝想冷笑,可是他的笑容在看见版面上一片报道时,刹那间就凝结在了唇边。
    那新闻不大,甚至在本就没什么大消息的头版上都只排在了侧边豆腐块一片,且不过寥寥数语:G镇少管所昨夜发生火情,三死六伤……
    李荧蓝愕然了两秒,扔下报纸就要走。
    李小筠在他身后喊道:“你去哪里?!来不及了荧蓝,来不及了!他就在里面……他是那三个人之一……我没有骗你,我刚才打电话过去确认了!高坤死了!荧蓝!!”
    李荧蓝头也不回,背影那么决绝,步伐如此坚定,可是才走到门口便脚下一软一脚在台阶上踏空滚了下去。
    阶梯不过两三节,可是李荧蓝摔下去就没了知觉。
    ……
    卓耀收到范赢打来的电话就知道不妙,他立马推了接下来飞别国的MV拍摄,直接订了回国的机票,不过出于谨慎,他对范赢确认道:“你肯定是他?少教所给你事发照片了?”
    “……应该不会错,这人员名单都统计完毕了,”范赢一顿,想了想又道,“不过那里管理一向混乱,我还是再问问吧。”
    一路上卓耀都在想着到时会看见怎么样的李荧蓝,他的病最近已经很稳定了,这个打击很有可能让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
    可是当来到李宅后,眼前的情形却让卓耀有些出乎意料。
    李荧蓝很镇定,应该说相比之前最歇斯底里的那段日子,眼前得知高坤死讯的李荧蓝显然太过镇定了。他只是坐在床上,衣着面容全是整洁的,在看见卓耀的时候还能给予十分直接的反应。
    他轻轻地说:“表舅,我要去G镇。”
    听见那个地方,卓耀心里自然反感,可是当看见李荧蓝的表情,卓耀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从订完机票到起飞,卓耀一直在关注着自己的手机,终于在又有一个夜半他收到了范赢的电话。
    范赢的语气明显大松口气:“阿耀,我就知道那些崽子靠不住,这火烧起来,有人逃有人死,连带着隔壁的成年监狱也一起乱,房屋年久失修,隐患太多,索性就把人都拆到旁的地方,这儿都推了重造,所以人员名单全搅合在一起了,我特意飞了趟F县亲自去看了,查了半天才找到人,死的是另一个,不是高坤,不过他具体要被拆到哪儿现在还真不知道。”
    卓耀心头的大石也跟着落下,可是另一种复杂的情绪又升了起来,正兀自纠结就觉背后有异,回头便看见一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我一会儿再跟你联络。”
    卓耀挂了电话看向不远处的李小筠。
    李小筠直截了当:“不要告诉荧蓝。”
    卓耀拧眉:“你想让荧蓝再犯病吗?”
    “可是这事情总该有个了结!”李小筠忽然叫道,继而又低下了声音,似乎带着颤抖,“我也不想荧蓝伤心,我不想他受苦,我没有那么狠心,卓耀,我没有!可是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圆那个谎。我原本以为时间可以淡去一切,他之前不是已经看着好多了吗,当他忘了那些阴影,他就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里……但是他没有!荧蓝表面装得若无其事,其实我前两天才知道他一直在给高坤写信,他每天都活在那件事里,一年多了,难道还要荧蓝再这样等个六年、七年吗?那样他就永远走不出来了。”
    “你以为高坤死了,他就可以走出来了吗?”卓耀眯起眼。
    “至少最坏也不过如此了!”李小筠咬牙,“你我都明白,不管高坤坐不坐牢,出不出狱,都不能让他和荧蓝再见面!他就像一个定时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引爆,可是偏偏他只要存在一天,荧蓝就不会放手,时间拖得越久就越难放弃,而这是最好的机会了,是老天爷给我们的机会,就让荧蓝以为他死了吧……”
    李小筠说完离开良久,卓耀都一直维持着僵立的姿势没有动,他的脑海中一时掠过无数画面,他第一次看见高坤送荧蓝回来,他给荧蓝过生日,荧蓝跟自己说高坤接送他放学,如何照顾他的生活……再是画面一转,一张借条、一张照片、凶案现场的喋血满地,尸体上每一刀慢条斯理地刀痕,还一摊摊面无全非的尸块,最后全定格在了那天那个少年对自己云淡风轻的笑容上。
    他说:“我不答应,我认罪。”
    卓耀用力闭上眼,将涌上心口的种种复杂全数压制了下去,他拿起电话给G镇看守所里之前通融过的一些关系拨了过去。
    就这样吧……
    ********
    去的路上,李荧蓝仍是出奇的安静,他一直都默默的望着窗外,直到走进少教所,看守人员给他们递上了一个小小的纸盒。
    那纸盒不过三四寸大小,连件衣服连双鞋都放不下,高坤也的确一件衣服一双鞋都没有留下,里面的人说,当时的火很大,遇难的都是在二楼最里间的几个少年,因为那里的门被砸落的铁橱全堵着了,等救援人员赶到几乎没什么是完整的了,而这些东西也是场内仅余的一些分分拣拣剩下的。
    李荧蓝看着盒内的角落里躺着几片被烧得只留边角的信纸,还能依稀辨出是一句“给你一个惊喜”,李荧蓝想伸手摸一摸,只是指尖刚触到,那薄薄的纸片便悄无声息地碎成了几块,再拼不起来。
    看守人员询问道:“这人就在后头,基本家属都来辨认过了,你们要不要也……不过要做好心理准备。”
    卓耀神色紧绷一直注意着李荧蓝,却见他听见这话仍是无动于衷,只还是一径地看着纸盒。
    李荧蓝指尖一转,从盒内拿出了唯一还算完好无损的东西,那是一枚纽扣,木制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有旁的什么护着,竟没有被怎么烧坏,只是边角有一点熏黑。
    李荧蓝看了看,将它牢牢地握在了手里,然后对卓耀低声道:“我想回去了。”
    卓耀一愣,意外于李荧蓝竟然没有选择要去停尸房看人。
    李荧蓝已是直接就往外走去,除了面色有一点苍白之外,看不出任何的不对,只是在上车的时候忽然身形有些微晃,卓耀赶忙去扶,一拉住李荧蓝的手就被他沁骨般的湿凉温度给震了一下!
    比来时更无声无息的,李荧蓝回了U市,可是飞机一降落,李荧蓝便发起了高烧,这一烧便是持续性不退,各种病理性药物使用下去却还是不见效果,无奈之下,卓耀再次请来了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给出的建议是:这或许需要一段漫长的恢复期,什么时候会好谁也不知道。
    于是在高一的下半学期,李荧蓝休了学。
    不过出乎卓耀和李小筠意料的是,他本人并没有排斥治疗,一如去年那般,他竟然还是十分配合医生的,该如何就如何,这不由让人觉得欣慰,如果卓耀没有听见李荧蓝某一日对着那缸金鱼自言自语的话,他甚至也开始渐渐要和李小筠一样,觉得他的选择没有错了。
    那天李荧蓝说:你们吃得那么多,等阿坤回来都要认不得了,我要给你们减减肥……
    可是除此之外卓耀却很少再听他提起过这个人,好像高坤这个名字从李荧蓝的人生里就这样被抹去了。
    在治病的一年里,李荧蓝的情绪也一直很稳定,医生说他康复的意识很强烈,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现象,而他的访问周期也在不停的延长,只不过夜晚睡眠还不太好,实在难过可以稍稍借助些药物,但不能依赖。
    在经过医生的首肯后,李荧蓝终于回到了学校读书,落下了一年的课,为了怕学习太紧张,李荧蓝只有重读高二,和原本小他一届的学弟一起,不过李荧蓝本就读书早,所以年龄上倒是一般大小。
    去学校的那天,卓耀亲自送的他,他们没有走比翼路,不过尽管如此,到了一中的时候还是被车流堵在了路中间。
    远远的望去,一大早校门口便十分热闹,有一些身穿小学校服的孩子也在里头穿梭着,李荧蓝透过车窗远远看去,就见一个小学生抱着一个捐款箱类的东西拦住了一个要进校门的男生,那男生见此愣了一下,急忙要掏口袋,可是摸了半天却啥都没摸出来,他尴尬地搔了搔本就跟鸟窝似的头,不知道对那孩子说了什么,那孩子撇撇嘴,无奈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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