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我儿子心疼爹。”盛建宗身子一软,直接滑下躺着,嘴里还咀嚼着温热的米糕。
    边吃嘴边还边往下掉落着碎屑,瞧着实在不雅。
    盛禺山眉心皱了皱,但最终还是?未开口责怪,反而拍拍车厢,唤人去府中取了盛建宗的换洗衣裳后才启程。
    这么一耽搁,来到东城门时廖陆两?家早已等候多时。
    廖山长给盛禺山去信,除了告知他傅先生?之事外,就是?邀其三家人一起同行。
    盛建宗实在是?累极,刚吃完半块米糕,就已沉沉睡去。
    为了不影响老?爹睡觉,盛叶舟与盛禺山都下马车,各自去了其他两?府的马车。
    三位长辈同坐一架马车,三个?孩子则是?坐最后一架陆府的马车。
    廖飞羽与陆齐铭都还没睡醒,两?人寻了马车一角躺下,失神?地望着晃悠不停的车顶。
    忽地,陆齐铭闷闷开口:“甘禾渊被选入进宫陪读了。”
    “进宫陪读?”盛叶舟惊诧。
    昨日他就瞧出甘禾渊的神?色有?些不对?,但当时因傅先生?之事被扰乱了心神?,加上突然多出来的两?块玉珏,当时谁都没多细问。
    “听闻是?太子从众多名单中随意所点,皇后娘娘的懿旨估摸着这几日便会送到。”廖飞羽重重叹息。
    他比陆齐铭知道的还要详细,要细说的话好友纯粹是?运气不好。
    上百个?陪读名单中,太子随手点了几个?,其中就有?甘禾渊的名字,建明伯巴不得将孙儿送进宫中,一听皇后询问,想都没想就跪下谢了懿旨。
    “徐啸也在其中。”陆齐铭又语出惊人。
    “甘禾渊他……”盛叶舟很担心,但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先不论是?不是?违抗圣旨的大罪,就是?他这一去罗平县,还不知多久才能返回安义府。
    “他不跟我们说,想必就是?怕咱们担心。”廖飞羽沉沉道。
    “……”
    马车继续晃晃悠悠地朝前走?着,车厢内三个?少年?除了心中沉重,再无他法……
    随着年?岁渐长,他们都会在冥冥之中往不同的方向走?去,谁都无法预估明日与分离谁会先来。
    刚从蔡家村回来时,盛叶舟还感叹过廖飞羽与陆齐铭抢先离开队伍。
    可不过寥寥几日,队伍人数完全翻转,现在反倒是?只剩下他们三人结伴而行。
    蔡杨昨日就已说过会在村中学堂入学,明年?院试之后入府学继续读书?,就不再另寻书?院了。
    穆志为多半是?继续留在启明书?院,若是?有?机会会拜入廖山长门下。
    “明年?院试之后咱们再在府学碰头,不过小半年?而已。”陆齐铭挣扎坐起,高声安慰着两?位好友。
    盛叶舟轻轻点头。
    陆齐铭的话是?美?好愿望,对?他们而言却无多少实现的可能。
    首先甘禾渊已不可能参加科考,其次院试榜单前五才可入府学,其余生?员只可入县学。
    想要在府学碰头,他们几人都必须成为各个?县城的前五。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但盛叶舟此刻不想泼两?位好友冷水,他淡淡一笑轻拍陆齐铭翘起的衣角:“我和?廖飞羽有?信心,你呢?”
    陆齐铭:“……”
    ***
    罗平县。
    青石城门在数不清的岁月中逐渐变得沧桑,城墙上爬满了绿色藤蔓,让低矮城墙看上去宛如大片花园围墙般郁郁葱葱。
    罗平县三个?大字被藤条遮盖了大半。
    古朴,沧桑,和?萧条。
    罗平县的萧条从城门外就已显现无疑,稀稀拉拉的几个?农户挑着担子匆匆步入城门。
    许是?前几日下过雨,地面?泥泞不堪,随着他们抬脚,泥水不停翻起落下,溅得裤腿上到处都是?。
    城门守将无精打采地依靠在砖墙之上,走?来一人,右侧士兵就朝前伸出手。
    两?文钱的入城费一拿,他们就不管你担得是?何物,朝后不耐烦地摆摆手后就不再理。
    盛叶舟探出车窗外一瞧,泥地上全是?脚印,连半个?车轮印都没有?。
    几架豪华马车的出现也引起了守门兵士注意。
    按照宁成律,能乘坐如此规格马车的人家,至少五品官以上才可,而且只看马车名牌,这还是?三家府上同时出行。
    城中来了如此大官家眷,他们不仅要热络迎接,还得将此事上报。
    路过城门,兵士殷勤地上前来帮着牵马车。
    盛叶舟听到前车廖山长打听文玉先生?之事,但意外的是?,这位在安义府大名鼎鼎的先生?在罗平县竟然一点都没名气。
    直到赵衍这个?大名被提及,兵士长才一脸恍然大悟地拍着手。
    只因回到罗平县就用本名示人的赵衍就与那兵士长住在同条巷中,他老?娘瞧老?爷子弱不禁风,经常喊自家孩子帮着挑水,这才得以相?识。
    而从都到尾,街坊邻居都不知赵衍竟然是?位教书?先生?。
    又在廖山长送上锭银子后,兵士长将文玉先生?的住址告知了他们。
    马车入城。
    城内更?是?萧条,一条长不过百尺的街道,两?旁店铺人烟稀少,只寥寥几个?摊前有?妇人少女正在为针头巴脑讨价还价。
    主街上倒是?铺得青砖,但被无数泥水浸得面?无全非,反倒湿滑无比。
    街上形色匆匆的路人时不时哧溜一下,牵着孩童的更?是?走?得极其小心,大部分人盯着路面?,更?显两?侧商铺无人问津。
    “以后咱们就得在这读书??”廖飞羽脸现嫌弃,抽回身摸了摸今早刚穿的新鞋:“早知道我就听祖母的话带个?丫鬟来。”
    别说是?从未出过安义府的廖飞羽,就是?在县城中生?活过的盛叶舟也有?些惊愕。
    罗平县的穷如此直观,与百里之外的安义府简直不像一个?世界。
    “这还是?主街,等出了主街你们瞧……”一脸老?成持重的陆齐铭努努嘴。
    伴随着他话音落下,马车走?到主街尽头,路面?又换成了泥路,坑洼不平的路面?使得马车颠簸无比。
    县城的街道只有?这一条,岔路两?边全是?密密麻麻的宅子。
    宅子都很小,低矮围墙挨着围墙,能清楚地看见每家每户的院子。
    说是?院子,其实就那巴掌大点,全部被搭建的各种棚子所占据,路过时一片鸡鸭叫声。
    “这些院子有?些怪。”廖飞羽奇怪道。
    “你们仔细看。”盛叶舟伸出手,指着面?前的一户:“其实这三家人是?一座宅子分割开的。”
    正房一家,东西?厢房各一家。
    所以每家的院子都细细长长,院墙随便用砖石垒砌,才会如此低矮。
    “到了!”
    就在三人讨论院子之时,马车停下,盛禺山的声音从前车传来。
    巷子的尽头,一栋褐色两?层木楼出现。
    万客楼。
    盛叶舟最先下车,抬头打量着这栋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客栈。
    客栈周遭都铺着干净青砖,有?小厮引导马夫将马车赶往后院,马车后有?两?个?汉子拿扫帚追着扫干净泥水。
    盛建宗伸了个?懒腰,声音还有?些朦朦胧胧
    “这是?我一好友所开,咱们先进去安置下来再说其他。”
    众人随着盛建宗走?进,掌柜地笑着迎上来,拱手询问几人用饭还是?住店。
    盛建宗答非所问,竟拱了拱手报上自己姓名。
    掌柜的一听,殷勤中更?是?平添了几分谄媚,又是?弯腰供手又是?差人送上热茶给大家解乏。
    盛叶舟看得啧啧称奇。
    这哪是?什么好友所开,多半就是?老?爹的产业,为了避嫌才如此说而已。
    几家长辈对?此都心照不宣,静静听着盛建宗随意与掌柜寒暄。
    随后,掌柜没再询问,直接送几人去往客栈二楼尽头。
    客栈中几乎没多少客人,盛叶舟的房间被安排在最里间,打开窗口甚至能看到不远处人家的院子。
    “父亲。”
    望着随自己走?进来的盛建宗,盛叶舟有?些奇怪。
    “你就和?方才一样叫我爹。”盛建宗转身关门,声音听上去闷闷的:“父亲没有?爹好听。”
    父子俩走?到窗边软塌坐下,盛建宗拍拍儿子的肩,又顺势滑倒呈半躺。
    “罗平县的情况你也瞧见了?”
    “嗯。”盛叶舟点头,有?些不明所以。
    “如果你不想留下的话,明天一早爹就带你回安义府,这份罪咱们不受也罢。”
    “儿子能受。”盛叶舟笑得眯了眼,说着双手合拢朝前一伸:“爹你多给我点银子,有?银子在哪都不会受苦。”
    “臭小子。”盛建宗抬手轻拍,笑着将双手枕到脑后幽幽开口:“爹担心的并不是?因为穷,而是?这里……乱。”
    很简单的一个?字,可其中所包含的内容却绝不单纯。
    罗平县的鲜蕈很出名,许多安义府大户都极其青睐此种山珍美?味,每到春夏之际,来采买的商户多如牛毛。
    也因此,山中萌生?了许多依靠采集鲜蕈存活的百姓。
    有?的人地方就有?争斗,山中农户排挤城中百姓,各村与各村之间同样为了划分地盘大小时有?争斗。
    “我本来与好友还商议着来收点鲜蕈入酒楼新菜色,第一天就瞧见两?个?村为抢地盘打得头破血流,连官府都没法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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