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盛叶舟听罢,心底幽幽长叹口气,只?轻轻点头表示知晓了。
    人都会变,经历榆木坡几年的生活,他们三个少爷都学会了做饭洗衣放牛,深处宫中的甘禾渊又怎么会一如既往的单纯。
    从信中报喜不报忧开始,盛叶舟就知当?初那个只?知道吃喝玩耍的孩子成长比他还要?惊人。
    韩长鸣等陪读都被太子以要?辅佐朝政无?空读书的理由打发出宫,只?留下甘禾渊与两个在朝中无?甚实?权的勋贵之子。
    若没点心计,怎会被太子留在身边做事,更何况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你不担心甘禾渊闯祸?”廖飞羽的记忆还停留在前年宋盛信中的内容。
    为了甘禾渊写信托人的盛叶舟,今天面上平静得就像是被微风拂过?的湖面,涟漪一过?便迅速宁静下来?。
    真叫人看不懂……
    “去年建明伯正式将世子之位给甘禾渊之事,你们也知道吧?”盛叶舟问。
    二人点头。
    “若是没有太子撑腰,你们觉得这世子之位怎会空悬多年都没有宣布,偏生去年做下决定,甘三叔会如此轻易拱手将世子之位让出?”
    建明伯府大摆宴席庆贺甘禾渊十四岁生辰,几人都有到场道贺,
    当?时廖飞羽还奇怪为何伯府上下对甘禾渊恭恭敬敬,好像还很?怕他,甘三叔的称呼都改成了全名。
    经由盛叶舟这么一说,二人都咂摸出了点味来?。
    就是这一想明白之后,廖飞羽心中更觉郁闷,语气中甚至带了些不满:“以后咱们跟甘禾渊怕是连见面都得避讳着些,免得太子多疑。”
    太子的左膀右臂,当?然也在其监视下。
    “以前如何相处日?后还是如何相处。”盛叶舟轻拍有些赌气的是廖飞羽:“相信禾渊不说太子之事自有他的苦衷,咱们是朋友,认得是他这个人,难道日?后你成了状元,而我名落孙山,你就不认我这个好友了?”
    廖飞羽气甘禾渊瞒着大家?是太子的人之事,心中有些不舒服,倒是没有半分身份改变关系的缘由。
    他们六人于启明书院认识,现如今,只?剩三人还在结伴而行。
    就是不知将来?同?路的人会不会再少,廖飞羽有些惆怅地想着。
    可谁也没想到……分离会来?得如此快,快得让他们措手不及。
    第59章
    宁成三十一年, 四月初。
    连绵两个月细雨的天终于放晴,仿佛一点也不给人喘息的时机,没几日天燥热就席卷了整个安义府。
    历经县试三场, 又经一场府试,连夺两场案首的盛叶舟大名早已在南康县传开。
    院试当日, 盛叶舟还是如往常般先入自习室学习一小时,之后在模拟科室中练习完一场科考, 起床后随祖父共同前往贡院。
    比起童生试, 院试热闹的不是一星半点。
    往年落榜的童生可直接越过?县试直接参加院试, 所以来得不仅有今年才刚考完的人,还有许多一次或多次都?未考上的。
    这些人大多以青中年为?主,少有盛叶舟几人这种?青葱少年。
    赶来专门送学生入贡院的赵衍着重交代了几件事,让学生们尤其要小心。
    院试不若县试那般严肃, 考试之前可攀谈, 但千万不要轻易与他人交好,免得遭小人暗算而?不自知。
    特别是像盛叶舟这种?连取两场案首的人物?更要留心遭心术不正之人陷害。
    其次便是头回遇上的政论一试,若无把握可中庸,但不可不审题, 照搬题目长篇大论无主要中心。
    最后,赵衍语重心长地拍拍两个弟子?的肩:“今夜就是热得再厉害,也不可熬夜作答。”
    院试共分?正试与覆试两场。
    第一日正试发卷,第二天一早交卷,覆试较为?简单, 交完正卷之后领取覆卷, 下午便要交卷结束。
    所以今夜他们得在逼仄的号房中度过?一夜。
    盛叶舟与廖飞羽双双点头, 趁长辈们检查考篮之时,忙四处搜寻还未出现的陆齐铭。
    “陆齐铭怎的还没来?”
    看看时辰, 最多还有半个时辰就得入场,陆府竟还未来人。
    “这小子?不会是睡过?头了吧?”赵衍抬头往巷子?口?搜索着人影,盛叶舟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也往那个方向看去。
    这一看,余光便扫到低头检查考篮的盛禺山微微一怔,停顿很是明显,等盛叶舟专门看过?去时才似是没事人般恢复了常色。
    “听说淹死不少人呢。”
    就在这时,身侧几个中年书生高声?讨论的声?音传入了盛叶舟耳中。
    几人愤愤不平,怒骂修建堤坝的工匠偷工减料,才害得洪水暴涨之后淹死了不少人。
    南康县的春雨只是让暖春变成?冬,除了冷并没有灾害产生,宁成?国东南的几个郡城就遭了殃,河水暴涨引发洪水,不少村庄都?受了灾。
    其中尤属万桥县最为?严重,堤坝决堤直接冲毁了十几个村,死了上百人。
    事后此?事被?归结到了修建堤坝的工匠偷工减料贪污朝廷拨款,不少工匠都?被?砍了头。
    这几位书生气愤填膺,纷纷指责那些工匠良心都?被?狗吃了。
    盛叶舟微微皱了皱眉心中不悦,区区几个匠人,又如何能左右事关官府主持修建的堤坝。
    ……不过?只是几个替罪羊而?已。
    高谈阔论的几个童生犹觉不满,从讨论堤坝竟渐渐转变成?了贬低地位不如他们的工匠。
    士农工商的阶级之分?在几人口?中变得很是清晰,全宁成?国的工匠都?被?他们说成?了利欲熏心之辈。
    廖飞羽从喉中发出长长一声?冷哼,双眸不屑地上下打量着那群自以为?高贵的童生。
    几人穿着绸衣,一个个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真以为?穿上好袍子?就是老?爷了?”
    廖飞羽讽刺的声?音不小,说完就抱臂看向那几人,盛叶舟也往那边看去,笑得若有所思:“我倒是听闻咱们工部尚书张大人就已匠人自居,就是不知原来竟会被?人如此?辱骂。”
    “就是,没有匠人,咱们今日怕是要在山洞中科考,吃饭得用手,这不是放下碗就骂娘吗!”廖飞羽又接。
    盛叶舟笑着望向那几人,目光划过?其中一人考篮时又接了句:“可不是吗!这临潭墨可是临墨大师之作,制墨的大师不也是匠人。”
    此?话一出,刚才还放言高论的其中一人下意识将考篮往身后移了几分?。
    那人考篮上用来压着帕子?的赫然就是快劣质临潭墨锭。
    盛叶舟两人这么一说,周围焦急忐忑等待开考的童生们迅速被?吸引了眸光。
    几十道眸光不善地望着那几人,有些寒门子?弟模样的童生更是直言他们将书读到了狗肚子?里。
    那几人或许原本也想争辩几句,但一瞧见盛叶舟几人穿戴又有仆从围着,立即就歇了心思,灰头土脸地钻出人群躲到了角落中。
    廖飞羽满足地收回注意力,踮起脚尖又朝巷口?张望。
    “方才为?师才让你们小心些,怎的还没进贡院便先得罪了人。”话虽如此?说,赵衍面上却是含着笑,分?明没有丝毫要责骂弟子?的意思。
    若真不高兴,两人开口?他便已抢先阻止了。
    “我观几人心胸狭窄,等会儿入考场之后离这几人远着些。”盛禺山往那边交头接耳的几人看去。
    “孙儿省得。”
    “齐铭,在这!”
    终于,陆齐铭独自一人出现在巷子?口?,盛叶舟抬头看去,见他挤过?人群,面色看上去不太好。
    来到几人面前,陆齐铭先向老?师和长辈们行礼,喘匀气后才一脸疲倦地看向两位好友。
    “陆伯父呢?”随后只有陆齐铭的小厮跟了上来,廖飞羽看了好一会儿都?没瞧见陆父踪影不由好奇地问?起。
    “昨日父亲接到府中急信赶回府去了。”陆齐铭道。
    父亲走得匆忙,他是直到早上才知晓府中有事,一路上胡思乱想之时马车走错了路都?不知。
    盛叶舟凭着直觉又看了眼盛禺山,这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盛禺山拧着眉心,心事重重。
    “估计是府中有事要陆伯父回府处理,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廖飞羽安慰明显心绪不宁的陆齐铭。
    盛叶舟收回眼神?,抬手拍了拍陆齐铭肩头:“你别胡思乱想,若真有大事咱们怎会听不到风声?,明日出贡院,陆伯父一定?会来接你。”
    光看祖父神?色,盛叶舟就敢肯定?陆府出了大事,但眼下对陆齐铭来说是尤其重要的环节,无论何事都?得院试结束之后再说。
    就是不知这事对陆齐铭可有影响。
    “叶舟说得对,指定?是大房又作妖,每回大房一出事祖父都?让父亲处理。”陆齐铭一想也是,干脆自爆家丑安慰自己?。
    不用好友们再相劝,他迅速调整好心态,目光灼灼地看向贡院大门:“我一定?要拿下前十,与你们同进府学读书。”
    前四场,除了第一场大意得了个十七名,后来三场陆齐铭都?稳定?在前八,综合下来这场只要不掉出前十五,便可入府学读书。
    而?盛叶舟与廖飞羽早在第三场后就已确定?了入府学的名额。
    咚咚——咚咚——
    熟悉的锣声?响起,赵衍忙将方才的交代重新对陆齐铭说了一遍,就忙着催促三个弟子?入贡院。
    随着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大门,盛叶舟清晰听到了来自祖父与老?师一前一后的同样叹气声?。
    他转头透过?人群缝隙,远远瞧见几位长辈神?色凝重地交谈着,面上都?无半分?喜色。
    “看甚呢。”廖飞羽看盛叶舟频频向后看,也跟着好奇转了头。
    盛叶舟刚扬唇想说话,身子?忽地朝旁歪了歪,直接被?人撞得差点靠到了旁人身上。
    朝罪魁祸首一看,竟是方才被?他们讽刺过?的中年童生之一。
    他低垂着头,连声?告歉,又是拱手又是弯腰的,姿态做得甚是足。
    “你们是故意的吧!”廖飞羽不信,高声?质问?,那人又是连忙道歉,似是害怕似的连忙朝前挤去。
    “看来咱们真的得小心些。”盛叶舟皱眉,低声?提醒两位伙伴。
    “小心甚!”陆齐铭好奇道。
    “不管谁跟你搭腔,都?别理。廖飞羽拍拍嘴唇,附到陆齐铭耳边低声?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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