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还睁着,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带着泪意的眼睛眯起来笑:
    “所以,我绝不会放你走。”
    晏琼池收起那副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将她抱起来,“只是麻痹用的小术法,要不了几个时辰就会解除,别担心。”
    这个家伙故意用眼泪欺骗她,好让她放松警惕!
    “我原想着只要破坏你与外界的联系,就能将你留住,你老老实实在玉卢馆里待到这段日子过去,我自然会将你放出来……我们可以去中洲任何一个地方,但是现在看来,是我天真。”
    鱼阙虽然身体动不了,但还能开口说话,可声音很小,只能气急败坏道:“你要做什么?”
    “我总是留不住你。”
    他手里出现一根类似红线的东西,“所以我打算给你下一个同心契。”
    鱼阙就这样僵直地被他抱着,眼睁睁地看着他给自己身上画符。
    那根红线往皮肤里钻去,带起异样的感觉,像是强行接入了另一个人的识海里,感受到了他的心境。
    她又看见了星河。
    缥缈烟波之上,弥散着悲戚。
    哀戚化作冰冷的水,滴在额头。
    像是泪水。
    “虽然我爱你,但我还是真实的感觉到孤独。”
    晏琼池摸了摸她的脸,又把头低下去,轻轻抵在她的肩上:“我们的心,什么时候能真正靠在一起?”
    说罢,他又恹恹地笑起来,语气无所谓似的:“不过不要紧,阙儿,待同心契结成,你我便是完全的心灵相通,你会理解我。”
    “对了,你不是想看看晏琼渊么?你乖乖的,我就带你去看。”
    “好不好?”
    *
    烛玉京,矢海之牢。
    白衣的晏琼池单手抱着鱼阙,举着鲛烛,进了矢海之牢。从瘴林入口进去的矢海之牢和此前鱼阙看见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那些闭塞的长廊,没有无穷无尽叫人头皮发麻的岔路,只是很长很长的一段隐在黑暗里的路,仿佛走不到尽头。
    鱼阙头上披着骸蜃织成的梦纱隔绝盘踞着的梦魇,头折在晏琼池的锁骨处,转着两只眼睛看四周。
    说是要探望晏琼渊,但抱着她前进的晏琼池突然止住脚步,往右一转,把她带到此前骤然昏迷的岔口。
    此处依旧是石壁,什么也没有。
    “你是被什么吸引才来到这里的么?”
    晏琼池看着面前的石壁,觉得奇怪。
    鱼阙看着石壁,轻声说,“墙背后,是什么?”
    她仍然记得从墙里透出来巨量的煞气,阿娘的脸在其中沉浮。
    晏琼池伸手,在石壁上点了一下,巨大的脉冲瞬间冲毁石壁。
    在尘烟散去以后,鱼阙睁开眼看,墙后还是另一条走道,什么也没有。
    矢海之牢是千千万万条走廊构成,它们会跳跃变幻,变幻的规律在晏琼池告诉她的口诀里。
    “什么也没有。”
    “……”
    “到底是谁,蛊惑了你来此?”
    散落在角落的水晶碎片浮于晏琼池面前。
    他冷笑一声,将水晶碎片收着。
    “这里的人,都是你捉来的么?”
    鱼阙转移话题。
    “都是些粗鲁又穷凶极恶的家伙,不必怜惜。”
    晏琼池对被关在道路两旁的犯人不感兴趣,抱着鱼阙继续参观矢海之牢。
    被锁在牢房里的家伙们继续陷入梦境里,他们在梦里经历了一重又一重的险关,无法醒来。
    借着梦纱,鱼阙认出了里面的几个熟面孔。
    居然是晏氏里德高望重的大家长。
    大家长也是晏氏的长老,这群家伙鼓励晏氏的孩子相互竞争厮杀,也欺凌过被安置在边缘啸月山庄的他们。
    可还是不对。
    鱼阙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
    “晏琼渊在哪里?”
    她只把话题引向一旁。
    “你想看看他么?”
    晏琼池已经料想到燕栖把事情告诉她了,面无波澜:“罢了,你若是要见他,且随我来吧。”
    矢海之牢的冷风吹得衣衫簌簌,鱼阙甚至觉得在这腐臭的风里,有鬼魅隐在风里,要把她抓住,没由来的战栗。
    晏琼池反手又是一剑开路,矢海之牢的砖石碎裂,生生出现了一条隐入黑暗的路。
    *
    晏琼渊确实被关在了矢海之牢下。
    鱼阙看着被锁着的晏琼渊,只觉得不适。
    晏琼池不知道将她带到了哪里,让她看看晏琼渊的下场是什么——昔日世家公子,如今不着寸缕地被悬挂在空荡荡的池子里,但四肢已经被切断,只靠某种法力还连接着。
    整个人好似反曲着的蜘蛛,诡异扭曲。
    看起来是晏琼池的恶趣味。
    他身边还有一副一模一样的镣铐,料想原本应该还有一个人在这里,但现在没有了。
    晏琼渊听见了脚步声,睁开眼,看见的是他那漂亮的兄弟抱着他的小妹妹站在岸上,不带感情地望着自己。
    “阙儿终于来看我了?”
    晏琼渊的眼神落在鱼阙身上。
    “是啊,看看我们的好哥哥如今是个什么光景。”晏琼池拢好梦纱,“最近怎么样,哥哥。”
    “拜你所赐,我还好。”
    “哦,这样。”
    晏琼池语气亲昵但是冷漠,“既然哥哥你过得还不错,那么我们便走了?你这个样子实在不怎么雅观。”
    “要不是阙儿想来看你,我才不愿意她来,不然看多了你这副模样做噩梦。”
    晏琼池说带鱼阙来看一眼此獠真的就是看一眼,其实为的还是坐实打消她有事没事总想往矢海之牢跑的念头。
    晏琼池转身,鱼阙转着眼睛看那个被困在干涸池子里的人。
    那人也在看她,无声地用唇语说话:
    我、等、你——
    “哥哥,再做一些其他的动作,我真的会不高兴,我不高兴,给你的惩罚势必会加重。”
    晏琼池头也没回,只冷冷地警告,低头看看怀里睁着眼睛向后看的小脑袋,又道:
    “这便是燕栖一心想救的人,千辛万苦救了又能如何呢?傻姑娘始终是要被辜负的。”
    燕栖……已经化作了一滩蘑菇。
    死得很惨。
    鱼阙抬起眼皮来看他,才要开口就听他说:“不是我,我何时会下毒去害人?下毒太不入流,连话本只有下三滥才会使用。不过倒是很高效,高效又便利。”
    鱼阙不明白。
    毒是燕栖自己下的么?
    自己给自己下毒需要很大的勇气,她为什么这样?
    “她要离间我们,看不出来?”
    晏琼池面无表情,“此人忠诚晏琼渊,不论他下达什么命令,这个傻姑娘都会照着做,所以你没必要对她有愧疚。”
    “你也是傻姑娘,此前你是不在乎其他人恩怨不恩怨的,怎么现在因为他们垂死的模样便心生怜悯?还是说,因为她道了歉,你觉得此前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
    才不是。
    鱼阙没打算因为她的道歉而动容。
    就像燕栖所说的,曾经占据绝对上风的人若是有一天对几倍弱于自己的人道歉,心里装着的不会是悔意。
    他又无可奈何道:“嗳,那就说明我们的阙儿良善,总不愿意见别人受苦。”
    他低头蹭了蹭鱼阙,“好啦,咱们回去罢?”
    “至于为什么把晏琼渊关在此处——”
    “他一直在挑唆钩夫人伤害我们。”
    晏琼池抱着鱼阙往回走:“但凡他真心实意过一回,我便不至于叫他这般,很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阙儿你这样好。”
    “啊,我把他和母亲锁在一起了呢,不过我担心那个女人现在的面目会引起你的不适,就罢了。”
    钩夫人?
    晏琼渊身边那副镣铐原来是钩夫人?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鱼阙眼睛微微睁大。
    “我把她召了回来,用的是你对鱼斗繁的路数,她要一次次死去,一次次复生……我要她不得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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