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悸地僵硬往反方向转过头,就看到也没理会他的宿半微在眯眼远视台下斜对面的一隅,似乎陷入了沉思。
    他也跟着眺望去。
    乌泱泱的人,各有着装,还真看不出来她在看谁。
    正要开口,一道陌生女声倒抢先传了过来,“来的竟不是凌序仙君么?我以为此番有机会能一睹其姿容呢!”
    声音不掩浓浓的失望。
    有男声迟疑道:“我之前听说凌序仙君对一凡女动情,无法接任掌门一位,这谣传说法难道是真的?”
    “怎么可能?!凌序仙君大道光明,断不会为一女子折道!更何况还是一介凡女!”
    拍大腿声响亮,可见说话的人情绪有多激烈。
    弱弱声音起,“如果呢……其实我觉得,若是我为那女,必然死都甘愿了。”
    钟迟觑了眼面色看起来还算平静的半微,觉得这人说得不大准。
    也幸亏不大准,要不然死都甘愿还得了?
    “没有这个可能!凌序仙君定是有要事在身!”
    “其实我也觉得不可能……”
    “荒谬,任谁动情,都不会是凌序仙君,少传些无据之言!”
    ……
    “有些人注定不能跌下,我知道。”宿半微偏离视线,对上不住偷看她的和眸男子,提唇点头,“我很好,不必担心我完不成任务。”
    钟迟:……他看起来这么不近人情吗?
    以此看来,当真没有人能够接受高临云间的凌序仙君跌下其位。
    她,似乎做了件所有人喜闻乐见的事。
    ……
    “你看那个玄衣男子。”转开了话题,宿半微身子不动,光嘴唇开合出声。
    钟迟跟着半微的眼神方向以及描述,于人群中跟着锁定了一男子。
    素线玄衣,同色发冠将发高束,由于斜侧观望,因而可见清晰深刻的下颚骨线。
    身形高,气度稳,即使是尚显平庸的脸蛋,也因气质而毫不逊色周遭比他更为靓眼的仙君们。
    收回视线,钟迟嘶了声,扇子无意识轻击手掌,也陷入了兀自思索中。
    这人这般气度不凡,绝不是能够泯然众人的角色,但所有的人却下意识忽略掉了他。要不是半微专门点出来,他也根本就不会注意到。
    有疑点。
    确实,第一眼宿半微确实也没注意到,但偏偏,他察觉到她眼风的时候极快转来的一眼,才让她起了个意外心思。
    白肤的玄冠仙君对上她不闪避的眼神,黑漆漆的眼珠子因距离的缘故像蒙了雾一般,秘不可窥又逼人心痒。
    站姿清正,端脊直颈的,长身玉立手垂臀边的沉稳样子,越看莫名越有些熟悉感。
    可明明,这脸,她从未见过。
    “为何长视本君?”
    一道虚渺泠远的声音直撞入她的耳内。
    冷漠生疏的传音语调,他似乎也不认识她。
    “无意冒犯,仙君见谅。”遮音阵撤下一角,宿半微动了动嘴唇,无声发音。
    显然他看懂了口型,半覆睫后又飞快掀起,随即收回视线。
    下意识的动作,却让宿半微脑子里划过一道白光。
    这人,好像是……
    “找到了,偷渡者。”安静许久的许瑶突然发声,“城主旁边,那个金衣男人。”
    再顾不得其他,两名任务者纷纷从各自思绪中迅速抽身,跟着锁定了刚被揪出的偷渡者。
    眼窝深,嘴唇薄,着衣真是招摇得很,深金衣裳玉腰带,手上把着个佛串似的东西,指尖在慢慢拨弄。
    这里修仙人数极多极广,除却大派佼者与斐名散修,其他的不认识,实属正常。因而,才会难辨藏身其中的外来者。
    但猎杀者对上偷渡者,还是在确定范围内一点一帧地地毯式搜寻,无异于瓮中捉鳖罢了。
    “半微说得没错,这遭他必定会在,而且气运者好像也在。真是可惜了,不能直接猎杀。”
    气运者在场的情况,如果贸然猎杀偷渡者,气运者也会受极大戕害。
    许瑶肩前方有乌丝缎发相垂,明明柔美的扮相,谈及本职却是悄然漫开的肃冷意味。
    扣漆木扇柄的腕停,钟迟不确定地问出了口:“鹤凌序也在这里?”
    不应该啊,凭鹤凌序的地位,要是出现,必然得在最显眼的地方。
    “看来就是鹤凌序了。”指尖微动,宿半微接言,“就是那个玄衣的,应该是为了抓出真正凶手伪装而来。”
    闻此,钟迟再番扫眼带过对面那个不动如山的玄冠仙君。
    素线游走垂下的覆膝衣摆,长腿瘦腰,非腴非瘪,很难不让人觉得,仙君的骨身肉身极俊。
    这番再看,这身材……似乎确实是鹤凌序才有的极品档次。
    可是,“他那么厉害,为什么还需伪装?”
    宿半微边思索边解答:“葬情城之前的妖兽祸事记得吗?之前鹤凌序所抓的那个人恐怕不是真正幕后之人,他肯定也知道,所以这次恐怕是来抓真正的凶手的。”
    放长线钓大鱼,或者说,他要引蛇出洞。
    想起来在城主府暧昧的那阵,他曾对她稀疏透露的,“而真正的凶手,必然在城主府内。”
    “他回乾泽,有两个心思。一走明面上说事已解决,意在告诉凶手你已安全,方便后续一击抓捕,二便是……断情。”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把凌序剑留给她。不仅仅是所有人觉得他为情昏头,更重要的是,真正凶手未抓到,他担心她因此受到迫害。
    一阵垂眼默声,她又接着说:“他很有可能早已暗中安排好了一切,按他的计划,断完情后以散修身份,顺带结果这个他作为乾泽的凌序仙君时的最后一个案件。”
    一箭双雕,只不过没想到,被她打乱了他的计划。
    宿半微垂眸,“但他原本准备怎么引出罪魁祸首的,我猜不到。”
    虽然一直没被隐瞒其中内幕,但许瑶还是被这话震惊了。不光是因为她灵活聪敏的脑袋,还因为这任务者搞到了大气运者还给人喀嚓断了个情……属实牛逼。
    她带着敬佩的眼神追问:“所以按你说的,偷渡者也是利用这原因才引出的气运者?”
    “嗯,准确的说,是鹤凌序自己走入自己早已布好的局中而已。”
    “……不愧是任务者,分析得还怪透彻的。”
    许瑶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要是她,只管往前冲,哪想得这么多。
    “没有。”宿半微认真否认,“只是大概猜想,可能也只涉及了他布的局的一部分而已。”
    鹤凌序,撇开大气运者的随机身份,本身就是个恐怖的人。
    若非他对她动了情,承认后就总喜欢缠着她,她可能当真没法涉及到一些线索以至推论出这些。
    钟迟摇头,“情爱果然误人,鹤凌序唯一漏算的,竟是你的反应。”
    “其实我也考虑过这一点违和之处,他明明看着不像会十足昏头而漏算此处的人。”
    思考无果,宿半微呼出一口浊气,闭上睁太久而酸涩的眼眶,轻声吐露:“反正,一切都已经回到正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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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跟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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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坛上的诸位仙君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讨对策,时不时有台下各派弟子及好事散修大胆提建议。
    三人其实压根不在意所谓妖兽祸乱的凶手,但混在人群里,个个都表现得极其随大流,脸上是一个比一个严肃,都正经得不得了。
    但因遮音阵而掩饰的唇形及声音则一直都不契合这场景。
    “这个偷渡者倒是气定神闲的,看着就烦。”
    脸上竭力绷着,许瑶的话中是渐满的烦躁。
    带茧的指尖不住摩挲袖里的匕首皮鞘,她在使劲按捺住有失控迹象的情绪 。
    宿半微望了眼,这偷渡者掌间挂褐色长珠串,浅笑着慢悠悠拨动,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看着……确实挺气人的。
    但身边的这位猎杀者突如其来的躁和隐现的杀意,也委实不正常。
    “钟迟,猎杀者是不是有个什么特殊情况会控制不住情绪来着?”
    她也不是很了解猎杀者,只是对这方面隐隐约约有个印象,因而只得转头问旁边这个耳朵一向伸得长的人。
    钟迟简答:“世界觉得偷渡者可能会对气运者产生威胁的时候。”
    刚说完,意识到半微这话不是平白无故问出口的。
    他骤然转头,赫然可见边上的猎杀者下巴内收,下眼睑的肌肉危险抽搐,紧盯台上的偷渡者,仿若下一秒就会当众去收割人头。
    心咯噔一声,他眼疾手快地抓着扇柄抵住她欲抬的手臂,指节用力到不见血色才勉强压住。
    脸上看着自若,实则心里快吐血了。
    好家伙,这猎杀者的力气是真大啊。
    这番直白的眼盯自然也吸引了本就如惊弓之鸟的偷渡者。
    为干扰深金男人有意无意探过来的视线,宿半微趁机连跨几步,假装随步换位置,随即熟络地拍上了琥珀衫衣的绷硬肩膀。
    好不容易捱到台上视线的收回,两个任务者都觉得自己的手不是手了。尤其是宿半微,直面感受到手下裹着骨头的肌肉偾张力,简直震撼到她的表情差点失控。
    太吓人了,这也怪不得偷渡者得像耗子怕猫一样惧怕猎杀者。
    撤回有些僵硬的手指,她无意间再度对上了斜对侧隐于人群中的玄衣仙君望来的眼神。
    或者说,是对上了断情决忆后的鹤凌序的望她而来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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