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姑娘本来都做好了准备,结果开春,陈珍杰那个班又有了调令,这次他们要去雨林战斗,因为过去的经验,眼下川藏事宜已经稳定不少,得掉头解决其他部分。
    陈珍杰走之前给狼姑娘留了信物,说等他回来,再一起去回去见父母,他也很久没回去过了。
    谁知道,这一别,就是永别——陈珍杰在雨林中碰上沼泽战,为了救辛德昌,中弹溺亡了,后来炸了那一片沼泽才将陈珍杰的尸体找回来,但早已面目全非。
    辛德昌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那时候他们年纪还小,只有陈珍杰一个人是已经谈婚论嫁的,还有人等着他回去呢,而且他也是家中独苗,甚至连个姐妹都没有,如何跟他父母交代?
    不管多不想承认现实,陈珍杰都死在了沼泽里,身上还带着弹孔。
    雨林无法保存尸体,遇上干的地方就尽量烧,然后装一饭盒的骨灰带回去,实在带不了的,就打包沉进沼泽地里。
    干千年,湿万年,部队里有懂点玄学的,知道沼泽地能保存尸体很多年,就建议说把尸体扔沼泽地吧,将来有机会,可以回来找,虽然他们也知道,这雨林里的坐标不准,只要放弃,就再也找不到了。
    陈珍杰运气好,那片沼泽地被炸后干燥不烧,在下雨前有机会烧掉尸体,这才保留了骨灰和遗物。
    战争结束后,辛德昌背着陈珍杰的骨灰跟遗物想先去接狼姑娘,然后再去对方的老家,想着至少有个媳妇儿,家中父母多少能有点安慰,结果去找遍了川藏区,都没再找到狼姑娘的地址。
    这是非常古怪的事情,他们跟狼姑娘往来很多,多到那些狼一天可能得跑两个来回,一次是给部队送吃的,一次是陈珍杰跟狼姑娘彼此的信件,不管是狼还是士兵,都很熟悉这条路,怎么可能没有呢?
    然而这么多年了,当年驻扎在这条线上的部队存活士兵都已经调去了天南地北,一下子根本联系不上。
    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在川藏线找了快一个月,甚至碰上了当初追他们的那只熊,又被追着跑了一次,依旧没找到狼姑娘的家,没有那种让他们中毒的植物、没有狼、没有一个猎户的家。
    好像猎户跟狼姑娘的出现是山精为了救他们出现的,或许是狼姑娘看中了陈珍杰,所以出来送一段露水情缘,就像话本里的狐狸跟书生一样。
    因为陈珍杰死了,所以精怪也失去了跟人间接触的想法,就继续躲起来,不想被人找到。
    乌家老爷子不信这个,他认为,或许是搬走了,不如问问附近的村落,那狼姑娘的父亲一看就是年纪大了没几个年头的样子,狼姑娘不好一个人在山里生活,说不定就下山了呢?
    辛德昌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在找了一个月后,他们又下山去问,一个个村落找过去,带着骨灰盒跟信物找,只要是见过狼姑娘的,一定能认出来。
    然而没有一个人见过他们描述里的姑娘,甚至没怎么见过狼。
    一位婶子甚至说:“看你们问了一路了,如果真是新搬来的姑娘,你们信不信只要她一会儿没带着狼,就会被那些男人给吃了?”
    还是两个黄花大小伙的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被说得脸红,可话糙理不糙,狼姑娘生在高原,可肤白貌美,脸上有高原特有的红,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部队有纪律才给予女性尊重,山下那些混混看见了,当场就得犯流氓罪。
    实在找不到的情况下,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寄希望于那些最后离开的战友们,他们又在驻地里等了几天,终于等到了电报,顿时喜出望外。
    按照那些战友的说法,这个狼姑娘刚开始还偶尔出现,后来有一次狼群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好像全部躁动起来,狼一声又一声叫了一晚上,之后他们就没见过狼姑娘了。
    因为狼叫一定是因为什么,他们还派了小分队过去查看,结果根本找不到狼姑娘的家,那个地方他们明明跟着去过不少次,偶尔迷路还会有狼过来带路,结果就这么活生生不见了。
    大家都说,怕是碰上狼妖了,但就算是狼妖,人家也是真的对大家好啊,送来的粮食、猎物、草药总不是假的,还救过不少人的命,突然人不见了,他们好像还没帮上什么忙,都不知道怎么跟在雨林里打仗的陈珍杰交代。
    到这个时候,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完全失去了狼姑娘的行踪,找不到人,只能先去见陈珍杰的父母,将尸骨还给他们,老两口难过到哭都哭不出来,却又像是早有准备。
    是啊,送自己孩子上战场,哪里能猜不到这个结局呢?活下来的都幸运的,死亡才是常态。
    本来辛德昌准备帮忙办葬礼的,他是陈珍杰救下的,认了对方当干爹干娘,以后肯定要侍奉一辈子,结果晚上他们就问起狼姑娘的事。
    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顿时一脸尴尬,他们以为能瞒着,一问才知道,陈珍杰那个臭屁的,刚跟狼姑娘好上没多久就在给家里寄钱的时候顺便寄了信,说自己有媳妇儿了,大概什么什么样,等打完仗就带回去见他们。
    一直到去雨林前,陈珍杰都在写信,说如果他回不来了,请父母帮忙照顾狼姑娘,顺便给她寻一门亲事,别耽误人家。
    所以陈珍杰的父母在等不到儿子的时候,就想把狼姑娘的事也趁早给安排了,总不能让人家闺女干耗年华吧?
    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磕磕巴巴地把事情给说了后,都不敢看陈珍杰父母的脸色,自己儿子跟一个貌似狼妖的姑娘好了,不说丢人不丢人,反正很离谱。
    结果却听陈珍杰的父亲说:“如果真是狼妖,那她就一直在等,而且将来也只会跟陈珍杰合葬,我们不能让人家白等,哪怕人妖殊途,也得把事情说清楚,让人家去过自己的生活。”
    “于是,我就找了几十年,老班长也一直没下葬,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我都去找过,就是找不到,后来听说了点玄学的东西,就想着,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我们不能去了,云云你觉得呢?”辛德昌疲惫地看向苏云,希望从她嘴里听到跟别人不太一样的回答。
    苏云沉默一会儿,从辛德昌的视角来看,猜狼妖的方向是对的,如果不是狼妖,无法解释诸多古怪的现象,比如狼姑娘有一个年纪非常大的父亲、可以操控狼群、懂很多医术、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后来也没出现过。
    但辛德昌到底不是最亲近的人,可能还有其他的东西被忽略了。
    思忖半晌,苏云没把话说死:“地方不一定是不能去,可能就是藏起来了,只有特定的人能找到,但特定的人没回来。”
    这个特定的人,就是陈珍杰。
    或许当年,狼姑娘出来救人,就是看到了还清醒的陈珍杰,觉得好奇,就随手救了几个愣头青,谁能想到后来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呢?
    辛德昌眼睛一亮,随后又暗下去:“对啊,如果是老班长在,可能无论如何,都得出来见一面,但偏偏老班长不在了,云云,你就当给辛爷爷帮个忙,如果找到了呢,问狼姑娘还愿不愿意结亲,愿意就帮忙主持一下婚礼,不愿意的话……就地把老班长安葬了吧。”
    说完,辛德昌看向旁边的老管家,随后老管家从随身行李箱里取出一个骨灰盒递过去。
    接过骨灰盒后,辛德昌小心翼翼地将它摆放在茶几上:“这就是老班长的骨灰盒,我这些年都好好保存着,干爹干娘死的时候,也叮嘱我,找不到的话,记得把骨灰盒葬在狼妖那边,人跟妖的缘分很奇怪的,能在今生解决的问题,不要拖到下辈子。”
    苏云听了意味不明地笑笑,这话的意思分明是怕没处理好,狼妖跟聊斋里那些狐狸精一样下辈子来报仇,所以宁可等着,等狼妖来见面,或者,将骨灰安葬在与狼妖相遇的地方,证明陈珍杰没有辜负狼妖,不要找他报仇。
    “我明白的辛爷爷,这单子,我接了,不过您也别报太大的希望。”苏云迟疑着提醒了句。
    “怎么了?是有什么困难吗?”辛德昌跟着紧张起来。
    苏云思索一会儿,脸上有些为难的神色:“我是担心,狼妖其实早就跟那位陈先生一前一后去世了,所以你们才找不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要怎么处理?”
    闻言,辛德昌直接愣住了,久久不能回神。
    喊了这么多年狼妖,辛德昌下意识觉得,是妖的话,肯定很厉害,能变成人、有法术,怎么会死呢?说不定就是在等陈珍杰,看陈珍杰一直没来才不出现。
    狼嘛,肯定只亲近自己中意的人。
    结果苏云忽然来这么一句,辛德昌完全反应不过来,要是狼姑娘也在陈珍杰离开期间死了呢?
    过了十几分钟,辛德昌疲惫地弯下腰,好像老了十几岁,没有那么精神了,他长叹一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那……能问问吗?我听说,你们这行有个叫问米、招魂的东西?”
    苏云抚摸着自己折扇的边缘:“能问我尽量问,但是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或许都一块投胎转世而且都生孩子了,不一定能请来问。”
    这是最无奈的情况,有的人还在等,有的人已经是第二次人生,所以从古至今,都有人说,人妖殊途、人鬼殊途、人仙殊途……人会死,一次次轮回中,哪里能每次都保证,都爱上同一个人呢?
    不是没有,但那些许愿生生世世的,都付出了说不尽的代价,并不是简简单单就在一起了,他们愿意付出生命去握住另外一个人的手,才被老天允许每次转世都可以在一起。
    辛德昌这次沉默更久了,他缓缓闭上眼,说:“辛苦你了,如果问不到,就当他们是有缘无分吧,按照老班长的意愿,葬在川藏线上,不是合葬……也没关系的。”
    “好,我一定尽量找。”苏云郑重地答应下来。
    因为是战亡老兵的单子,苏云没收钱,但辛德昌坚持要给,他知道这一路会多艰难,别人给钱都不愿意去,苏云冒着生命危险跑过去,他哪里真的能一分钱不给啊?
    双方推来推去,辛德昌假装自己要被气到高血压了,这才让苏云收下,随后辛德昌就跟没事人一样坐起来。
    晚上雨还在下,辛德昌直接多住一晚,第二天早上难得有一阵天晴的,他就回市区了,走之前一再嘱咐苏云,千万别勉强,有什么需要的就打电话给他。
    这个单子因为加了差旅费,价格比一般葬礼还要高,而且辛德昌财大气粗地将葬礼跟冥婚的项目都包圆了,说是这些都算是他的要求,肯定都得下。
    其实苏云看得出来,他就是觉得那危险,想多给钱,多拿点钱,也方便苏云自己不行的时候去请人啊。
    送走老爷子,苏云召集了员工们,简单说了下老爷子的要求,就是去川藏线上找人,这个时节去其实刚好,天不冷不热,也不会跟冬天似的,进去就被榨成人干,算是最合适旅游的季节了,就是容易晒伤。
    大家对地点没意见,但对这个订单有点意见。
    苏云看艳鬼他们欲言又止,就说:“有什么话直接说,怎么吞吞吐吐的?”
    艳鬼踟蹰了一下:“馆长,你跟辛先生都是预想了比较好的情况,那如果不是狼妖呢?或者那跟聂小倩似的,是逃婚的呢?咱们这什么都不清楚地过去,坏人姻缘的话,要怎么办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鬼新娘跟着担忧点头,“馆长,这时间跨度快一甲子了,人会死,妖接近永生,不回来的话,谁能等那么多年啊?说句不好听的,人不愿意跟妖在一起,妖那边也未必愿意啊。”
    说来说去就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人妖殊途不仅是从人的角度说,妖那边的态度也没差多少,清醒点的妖都不会跟动辄就没命的人在一块,撑死选有修为的道士和尚或者散修,最差最差也得选个命格好的,这样才有来生可言,不然都是在给自己找苦吃。
    苏云微微颔首:“你们说得对,看样子,出发前,我们得找个有经验的冤大头陪同。”
    说完,苏云就打电话给知名恋爱脑车大师车绪鸣。
    第四十九章
    余酩的事情发生得突然, 静灵门忽然就忙了起来,得上下打点调整各种档案,还有三十年前的追杀令, 这些都得撤掉, 所以车绪鸣给苏云送过报酬后就回了静灵门,这段时间都没来滨城。
    说起这个事情,在余酩死之前,先到了乌家老爷子的头七, 乌家人因为雨天来的时间不对,也没留宿, 先去墓园看了一趟老爷子,后来因为大雨就没等头七见老爷子的魂魄一面, 更没见已经成为鬼差的乌姑姑。
    苏云问他们为什么, 乌父说, 人死如灯灭,乌姑姑已经选择当鬼差, 就是不原谅的意思,至于老爷子, 他一直都要面子,就算真的跟乌姑姑道歉了, 也不会想让他们知道。
    刚好雨水拦住了他们,那就是老天让他们到此为止的意思,没必要强求。
    既然乌父这么说, 其他乌家的成员也没意见, 苏云就不说什么了, 让他们路上注意安全。
    没过几天,余酩行刑, 苏云一下子就好像跟活人的世界断开了联系,一个人在殡仪馆里晃荡,活像条游魂。
    现在要给车绪鸣打电话,苏云还怪激动的。
    那边的电话很快接起来,车绪鸣依旧蠢蠢的:“喂?苏馆长?你怎么有空找我?是找到赵涂胡了?”
    “没呢,他没来找我,这滨城天天下雨的,我也不想出门,反正大家都被雨水困住了,我就接了另外的单子,想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找个晴朗地方避雨。”苏云冠冕堂皇地忽悠。
    “晴朗地方避雨?北方啊?我不能去北方的,我老婆是铃兰你忘记了,去了北方要□□死的,容易蔫儿。”车绪鸣不太乐意,因为讨了朵铃兰当老婆,他自己都拒绝了所有去北方的单子,更别说是苏云的邀请了。
    苏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恋爱脑有时候怪固执的:“不是北方,是四川,那边有山有水,你老婆说不定会喜欢那边的环境呢,咱们啊,可以直接坐飞机过去,然后一路游玩,不比你在静灵门长蘑菇强?”
    最近雨季,铃兰其实很喜欢这种湿哒哒的环境,车绪鸣不太想走的,但是苏云说的地址让他很心动,跟着他这么多年,铃兰还没去过四川呢,去那边看看当地妖也好啊。
    车绪鸣想了想,说:“我得问问幽兰,如果她愿意,我就跟你去,不用你给我额外的报酬了,算是一块去旅游,而且你找我,也不是想让我帮什么忙,你只是想找个有经验的人陪同而已。”
    跟能掐会算的人说话就是简单,苏云当即笑眯眯地说:“我就是这个想法,你知道就行,赶紧去问啊,回头我让大师傅给你们多准备吃的,这样路上不寂寞。”
    随后两人就挂了电话,没过十分钟,车绪鸣直接发来消息,说幽兰想去,就打算跟他们同行,问什么时候出发,还有需要准备什么。
    苏云一看到这个消息,扬起手机对艳鬼他们说:“看吧,这有经验的不就来了,回头咱们听听他跟幽兰怎么说,没问题的话,咱们该帮忙帮忙、该下葬下葬,现在,大家继续准备行李,准备出发!”
    这次艳鬼他们没意见了,他们只是鬼,跟妖的想法不太一样,最好还是听专业人士的。
    时间定在两天后,主要是给车绪鸣收拾东西到滨城的时间,静灵门山区所在的城市没有机场,既然都要一块出发,干脆车绪鸣就让苏云等他一天,他好带幽兰过来,可以一块坐飞机。
    他们提前两天定的机票,都是经济舱,他们人多,国内飞机商务舱跟头等舱位置少,而且碰上节假日跟暑假,人多得根本不分什么经济舱头等舱,乱糟糟的,坐哪儿都一样。
    车绪鸣是在出发前一晚到的,牵着放大版的幽兰,两人还换上了情侣装,根本看不出来车绪鸣是道士,反而像带年轻漂亮老婆出门旅游的普通男人。
    晚上苏云在自己房间收拾东西,听说他们来了才出现,外面的雨还在下,等去了客房楼,看到两人的打扮,震惊到了。
    “我天,你们这么隆重呢?去旅游而已,怎么还提前换上情侣装了?”苏云发现自己理解不了恋爱脑的思路,这还没开始,干嘛就提前换上了?
    “因为想带幽兰出来玩,平时我都很忙,不怎么有空光明正大地跟她出来逛街,这次算是给自己放假,就想把情侣之间的事情都做一下。”车绪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苏云听他开口就知道是狗粮,奈何已经问了,只能听完,然后祝九九。
    第二天一早,苏云检查过殡仪馆的水电煤气阵法,确认没有任何东西忘记开关,就像旅游团导游一样带着一长串的人出门,他们这去机场不太方便,得穿过大半个城市,有几十公里,所以就没选早上的机票,而是选下午起飞的。
    飞机过去大概要两个到四个小时,看情况,机长技术好、路线没问题,两个小时四十五分钟就能到,正常情况就是三个多小时,而最近天气不好,四个小时也有可能。
    因为路途远,航班基本都集中在早上或者下午四五点,为了留出足够多的时间,苏云一口气全买了下午五点的,晚上到了地方干脆到酒店睡一觉。
    车绪鸣知道这一趟不简单,奈何他已经满心满眼都是跟老婆旅游想法,将事情抛在了脑后,等飞机起飞后哄睡了不太舒服的幽兰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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