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源道:“下次吧,下次一定。”
    张远材抓的更紧了,生怕高源跑了:“别呀。高大夫,你是个文化人,得讲道理。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上大学,当知识分子呢,可不能这么早就不跟我们工农兵打成一片呀。”
    高源说:“我已经上过大学了。”
    张远材笑了:“高大夫,别的你可以蒙我,这事儿你可蒙不了我。你是我们乡的,对吧?咱们乡里,到现在为止,就只有一个大学生。叫……叫什么来着……高高……高源……”
    张远材缓缓转头看向高源,瞳孔骤然缩小,抓着高源的手跟触电似的,立刻甩开,连连后退几步,他震惊地看着高源:“你……高源?你!你不是当特务被抓了吗?”
    高源神色平静地看着张远材,什么都没说。上辈子他嘴上解释了十来年,又有什么用呢。
    张远材下意识往民兵连方向看了看,然后警惕地看着高源:“你……你逃出来了?”
    “放出来了?”张远材又小心地问。
    高源没多说什么,就道:“先把这些药吃完,明天我会再来乡里一趟的。”
    说完,高源转身要走。
    “哎!”张远材喊住了高源。
    高源转身看他。
    张远材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脸也有些涨红,眼前这后生是他母亲的救命恩人,可他现在不敢再说什么留家吃饭的话了,他道:“你等等。”
    说完,他快速跑回了屋里。
    很快,他又跑了出来,偷偷摸摸把东西塞到高源手里,他不敢看高源,只是尴尬地说:“谢……谢谢啊。”
    张远材跑回屋了。
    高源低头看去,见自己手上放着一盒烟,还有一张皱皱巴巴的三元纸币。他嘴角扯了扯,没有犹豫,便把这两样东西放在了张家大门门槛后面。
    他看着门里,说:“为人民服务的事情,怎么能要钱呢?”
    张远材很快又追出来了,可根本看不见高源的身影了。他看着原封不动的烟和钱,神色复杂。
    第4章 须当先解表
    高源独自走在回家的山路上,望着层峦叠嶂,心绪起伏不定。
    高源停下了脚步,回望来路,黄泥皑皑,满是坎坷。
    高源想起了刚才张远材那惊恐表情,还有那避之如蛇蝎的态度。这样的表情和态度,他上辈子经历了十来年,在他二度进去的时候,都未能改变。
    他目光怅然,既然老天让他回到了十年前,何不让他多回去几年呢。回到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回到那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时刻。。
    只是,这个世界不曾有如果。
    高源转过身,低着眉,脚步沉重往前走。
    高源又想到了之前他弟弟高俊来探监时跟他说的话,他母亲就是因为他才早早去世的。不然他弟弟是不会说出“要是没有你,该多好”这样的话语的。
    这句话就像一把刀子在挖高源的心。
    高源轻叹一声,眼前浮现了高俊那脚步蹒跚气喘憋闷的模样。顿时,他的神情微微一凝:“遭了!”
    ……
    村里。
    联合诊所签约定期巡诊的刘三全大夫先是去了村里的大会堂,在黑板的右下角找到了就诊名单,他拿出自己的本子,把黑板上的名字抄下来,有些名字后面还打了个五角星。
    打星的代表卧病在家,没有的代表去挣工分了。
    刘三全提着自己的药箱,熟门熟路地先去重病家巡诊治疗。
    看完卧床的病人之后,刘三全拿着药箱子又去田地里巡诊。现在是农忙时候,轻病都在赶工分:“张黄河,三队的张黄河在哪?快来看病,其他队的呢?有不舒服的就赶紧过来,过来看病了。”
    很快,田间地头走过来几个要瞧病的人。
    刘三全寻了个树阴的地方,就开始诊治了。
    也不是什么大病,最近伤风感冒的人比较多,这些轻病大多是伤风。刘三全一个个开方子开过去,把处方单给他们,嘱咐他们去拿药。最后一个病人,是一对母子。
    “嗯?咋,也感冒了?”刘三全看着还有点咳嗽的高俊。
    高母陪着高俊一起看病,高母说:“就有点小咳嗽,身上也有点疼,不打紧。主要这个孩子身体太虚了,你看看瘦得就剩皮包骨头了,也没点力气,所以很容易感冒生病。你看能不能给开点强身健体的药,长壮些也就没事了。”
    “哦。”刘三全点点头,又看了看高俊,见这小伙子确实瘦得很厉害,都能看到骨头的轮廓了,面色淡白,气血虚弱,他道:“行,那我开点健脾的药。正好,我药箱里还有丸药,你拿回家煮成糊糊喝了,也省的再去乡里拿药了。”
    “哎,那好呀。”高母露出开心之色,农村配药殊为不易,从他们农村到乡里需要走几十里山路,一来一回大半天没了,就耽误挣工分了。
    刘三全从自己的药箱拿出来一个瓶子,交给高母,说:“你回家找个罐罐,把药倒进去,这个药瓶子我还得用。然后拿诊疗本过来,再拿五角钱来。”
    高母一愣道:“这药要五角钱啊?”
    刘三全点头道:“这里面有人参,所以比较贵。还好你们高级社承担了八成,不然全自己给,不是要更贵?你拿回家记得密封好,找个避光干燥的地方放着。”
    “哎。”高母点点头,正准备回去。
    高俊把药接过来,捏了捏身上沉痛的地方,说:“咳咳……那我先吃点吧,还得回去赶工分呢。”
    刘三全点点头:“好。”
    高母说:“我去给你拿水。”
    正当高母把水拿来,高俊准备吃药的时候,就听不远处有声音响起:“等等,别吃。”
    几人寻声看去,只见一人快步跑来。
    高母和高俊顿时呆住。
    刘三全定睛一看,待得看清楚了,他顿时火大,这人咋还追上来了?没完了?
    “俊……”高母看着来人,手不停地往一旁挥舞,她脚下都没有力气,站不稳了,直要往地上瘫去。伸出来挥舞的手,是想让高俊拉住她。
    “妈!”高俊慌张地叫了一声,吓得手上的水杯都掉地上了,他赶紧扶住了母亲。
    可高母还是软软瘫瘫地坐在了地上,不过幸好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高母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她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眼睛半点不敢离开来人:“我……我不是在……不是在做梦吧。俊……俊啊,你看见没,你哥你哥是不是回来了?啊,他是不是回来了啊?”
    高俊虽说抓着母亲的手,可他的眼睛也没敢离开跑来的那人。
    刘三全看着高源跑来,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大声道:“你到底想干嘛!追着我干嘛,没完了?”
    高源跑到跟前,喘着粗气,看着母亲和弟弟。
    刘三全见高源不理他,他急了,站起来道:“喂,我跟你说话呢!”
    “妈。”
    “源,你回来了?”高母都带上哭腔了,满眼不敢相信。
    “诶?”刘三全愕然看向两人。
    高源上前抓住母亲的手,真等看见了母亲,高源的心脏也是不受控制剧烈狂跳起来,可他却轻声地说:“妈,我回来了!”
    高母泪眼婆娑:“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高源紧紧抓着母亲的手,他用力点着头,红了眼眶:“不是做梦,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这边的动静很快惹来了围观,众人皆错愕地窃窃私语。
    高源看向了弟弟高俊,看着弟弟消瘦但还算健康的脸庞,他伸手压住弟弟手上拿的药,他说:“俊,这药不能吃。”
    “啊?”从刚才到现在,高俊就一直没反应过来。
    刘三全一听这话,这年轻后生咋老跟他过不去,前面也就算了,现在跑这么老远来,还说他不行。他当时就不乐意了:“为啥不能吃?你是怀疑我这药掺假了?还是放毒了?”
    高源扭头看向刘三全,他道:“药是好药……”
    不等高源说话,刘三全便打断道:“那为什么不能吃?”
    高源也来了气,他问:“你难道不知道诸症需当先解表的医训吗?”
    刘三全露出了茫然之色。
    高源又是气又是无奈,他弟弟高俊从小就体虚消瘦,抵抗力很差,现在又是感染风寒的时候,表证尚在。可刘三全却开了健脾的药,最后竟然逐渐导致高俊患上了风湿性心脏病。
    高源重生前,还看到了自己弟弟那病重的模样。这一切,都是起源现在。
    刘三全没想起来有这个医训,他拉下脸,说:“我怎么不知道这句话?气血虚弱的人补脾有什么不对吗?四君子汤是千古名方,谁都能用。”
    “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这后生这样消瘦,抵抗力很差。肯定要需要健脾补气,益气固表。怎么就不能吃了,这药难不成害人啊?”
    “再说了,你是从哪里窜出来的,你是谁啊?干嘛老跟我过不去。你是哪个诊所的大夫?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刘三全看看高母,又看看高源,他没听说这村子里出过大夫啊。
    第5章 伤风不醒便成痨
    旁边人则早就炸开了窝。
    “高源怎么回来了?他不是叛变了吗?没枪毙?”
    “不是枪毙,是坐牢。他被放出来了?”
    旁边人的声音不小,很快就传了过来。
    弟弟高俊羞愧地低下了脑袋,脸也红了,不敢与村里人对视。
    高母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她紧紧抓着高源的手,说:“源啊,咱先回家,回家再说。”
    刘三全听着旁人的话语,他终于想起来了:“你就是高源?你就是那个大学生高源?”
    高源看看周围人的警惕眼神,又看看刘三全。他拍了拍正在拉他走的母亲的手,有些事情,他是一定要面对的。
    高源站直身子,看着众人,平静地说:“各位,好久不见。我是高源,我回来了。”
    现场顿时安静了一下,众人似乎很不习惯高源的淡定。
    “他平反了?”竟有人小声问了这么一句,他也是见高源太有底气了,很出乎他的意料。
    就连高母和高俊都愕然地看着高源。
    “儿啊……”高母声音都发颤了。
    高源再度拍了拍高母的手,说:“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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