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爷爷对高源道:“留下吃个饭吧。”
    高源客气道:“在家吃过了,下次吧。我们还有事,先走了,你好好照顾小狗儿。”
    说完,高源和李胜利就离开了。
    杨家爷爷拄着拐,看看门口众人,哼了一声,也走了。
    村里人也是纷纷惊奇,他们也没想到高源的医术居然这么好!真不愧是大学生!
    ……
    外面。
    高源对李胜利说:“还没吃饭吧,去我家吃吧。”
    李胜利却根本心思吃饭,他紧皱着眉头,问:“小狗儿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咳嗽吗?我也开了咳嗽的药,他吃完药就不咳了,这不是说明我的药见效了吗?可是……可是怎么会这样?”
    李胜利根本想不明白。
    高源想了想,说:“你以前在战场上,总见过那些受外伤的吧,知道他们是怎么处理的吗?”
    李胜利道:“先清理伤口,把脏东西弄掉,然后消毒,缝合,包扎,注意发炎。”
    高源又问:“那若是不去清创,不去消毒,直接缝合起来呢?”
    “嗯?”李胜利一愣:“那里面肯定会出问题,会发炎的。”
    高源道:“可外面看起来,已经缝合好了,已经处理好了。”
    李胜利陷入了思索。
    高源解释道:“中医也是一样的道理,这小孩跟着爷爷去抓鱼,感染了风寒。我们人体是有防线的,第一道防线是卫气,在表面。风寒侵袭过来,被阻挡住了,这叫风寒束表,同时引动了体内的痰饮,所以小狗儿最开始是咳嗽有痰。”
    “这时候,就需要清创。中医叫做解表,但凡是有表证的,一定要先解表。而你,却只看到了咳嗽,不管表证。”
    “用降咳嗽的旋覆代赭汤,一下子把束缚在外面的风寒给压倒里面去了。本来还没这么严重的,结果被你一服药给带进去了。”
    “病邪不得外出,自然会留在身体里面作乱。所以这就是吃了你的药之后,病情更加严重的原因。不是你治好了他的咳嗽,而是他已经严重到咳不出来了。”
    李胜利听得呆住了。
    李胜利是跟着刘三全学医的,刘三全自己都不明白诸症需当解表的问题,李胜利又怎么会懂?
    李胜利的水平目前只停留在病名对药方的水平上,咳嗽就用咳嗽药,尿不出来就用利尿药,拉不出来就强行泻下,至于辨证他是不会的。所以,他的误诊误治率还是比较高的。
    李胜利叹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黄泥地上,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量。
    高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知道你跟诊所其他大夫不一样,你是人民子弟。你是真的想给老百姓做事的。”
    李胜利抬头目光怔怔地看着高源,他没想到高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高源语重心长道:“但是,行医跟打仗一样,是个技术活儿,单靠一腔热血是不够的。大夫,就是战场上的将军。你要懂得排兵布阵,你要明晰敌情,你要安排得当,你要顾虑前后。”
    “方方面面,上上下下,前后因果,发展变化,全要心中有数。治病亦是如此,若是莽莽撞撞,不管不顾。那你越是积极热情,就越容易好心办坏事。只有学会了排兵布阵,才能指挥作战。”
    李胜利沉默了。
    高源就在他旁边站着,想起了前世的经历,他的学医过程可谓是坎坷非常。一身污秽的他,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做他的师父。
    或许就连高源自己也说不清楚,当初的他,到底走的有多艰难;当初的他,到底踩过多少坑;当初的他,到底吃过多少苦;当初的他,到底抱着多少绝望在前行。
    过了很久,李胜利才说:“可我不会跟着赵焕章学医,我没有办法原谅任何一个地主。”
    李胜利抬起头,看向高源,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竟连声音也变得嘶哑:“你没有吃过我的苦,就不会知道我心里有多少恨。”
    第17章 我把你当同志
    高源沉默了一会,这又是一个苦水里泡大的孩子。
    高源问:“那你喜欢做大夫吗?喜欢研究中医中药吗?”
    李胜利摇摇头:“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都是人民需不需要。只是在复员的时候,首长见我曾经药铺里面待过,就说农村很缺大夫,问我愿不愿意来。我没多想,就同意了。然后跟着当时的中医进修班,培训了一段时间,就来了诊所。”
    “当年那进修班,培训内容大部分都是西医的。我们整个县也就县城里有西医,农村乡下连西药都买不到。最后我也只能是糊里糊涂出来了,到了诊所跟着刘三全同志边学边卖,就这样到现在。”
    高源点了点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着我学医。”
    李胜利却盯住了高源,他问:“你真的叛变了吗?”
    高源反问:“你觉得呢?”
    李胜利思索了一下,才慢慢说:“我见过特务,他们伪装的很好。平时甚至比我们这些人表现的还要好,他们更积极,更不计较个人得失,对待群众更热诚,甚至经常能评上先进。”
    闻言,高源沉默了。
    李胜利看着高源的眼睛,他说:“但这些人在被发现后,就不会再伪装和隐藏了。”
    高源抬头,有些错愕。
    李胜利露出了笑容,他说:“为什么你会愿意帮我?”
    高源也露出了笑容,他说:“因为我把你当同志。”
    ……
    下午。
    高源再次去查看了一下魏家婶婶的情况。
    第二服药吃完之后,魏家婶婶诸症大减,已呈脉静心凉之象。
    高源没有体温计,但也能感觉到对方已经恢复正常体温了。只是魏家婶婶仍然感觉无力,不思饮食。
    而此刻的魏叔,已经准备用脑袋刨地了。
    高源嘱咐道:“这几日,干活不要太劳累。饮食的话,尽量清淡一些,可以喝些粥,或者吃些面条,养一养胃,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好。”魏家婶婶答应着。
    高源瞄了一眼偷偷在瞅这边情况的魏叔,他道:“这种急病,来的快,治的虽然也快,但靠一服药就能治好,未免还是难了些。幸好,两副药就差不多了。”
    魏家婶婶笑着说:“瞧你这话说的,要让别的大夫听见不得气死?我以前瞧病啊,经常是吃小半个月药都还没好呢,人家可没你这么厉害。”
    说罢,魏家婶婶又看一眼自己男人,对高源道:“你别跟你叔一般见识,他脑子有病!”
    魏叔已经用脑袋锄地了。
    高源道:“没事,魏叔也是紧张你。那你好好歇着,我先走了。”
    “好好好。”魏家婶婶满口答应着。
    高源出门的时候,还跟魏叔打了个招呼:“走了,魏叔。”
    魏叔这会儿尬笑得像个傻子。
    ……
    随即,高源又去看了章家的那根小独苗。一副小青龙汤下去,外解风寒,内散水饮。正契合这小子目前内饮外寒,扭结不解的病情。
    所以见效很快,一下午时间,就已经喘息停止,大小便也出来了。高源嘱咐他们明日再服用一副,应该就会好的差不多了,日后谨避风寒就好。
    章家两位爷爷奶奶对高源感谢不已。
    高源走在村里,虽然大部分人还是躲着自己走,也没人跟自己主动说话,但遇到的时候也有一些人会对自己点点头。
    与前世接连几年被人当做蛇蝎一样躲避,这一世的开局,好了太多。
    高源长长吐出一口气,对未来也稍稍多了一些信心。
    ……
    晚饭后,高源又去了杨家一趟,看了看杨家爷爷的情况。虽然水肿已去,但还需要调养很长一段时间。
    杨秀英依旧是躲着高源。
    杨德贵盘着手,面色不善,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但又不敢上。
    杨爸坐门口叭叭地抽烟,不知道他在想啥。
    高源走后,杨家爷爷走过来问:“升啊,领导没让小源入社吗?”
    杨爸摇了摇头。
    杨家爷爷忧心忡忡地问:“没法子吗?”
    杨爸看着前面,说:“比起在村里当农民,去诊所当大夫更适合他吧。”
    杨家爷爷又问:“那你跟书记说了没?让他向上面反映反映,再查查小源那事。”
    杨爸吐出一口烟,苦笑道:“又不是第一次提了,人家现在都躲着我说这个。”
    “爹。”杨爸看向杨家爷爷,欲言又止。
    杨家爷爷用力杵了杵拐杖,道:“其他废话,别跟我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相信小源是个坏人。小源回来这几天,你也看见了,咱们村里人谁能做到他这样?”
    杨爸又闷头抽烟。
    杨家爷爷回头看了看闷闷不乐的孙女杨秀英,他道:“要是当初小源跟秀英的事儿成了……”
    杨爸打断道:“那咱家就完了。”
    杨家爷爷抓紧拐杖,无声地叹了一下。
    ……
    次日,高源又去了联合诊所。
    被高级社拒绝的事情,他也知道了。毕竟上辈子经历过一次,现在也没什么意外。
    差不多中午的时候,高源到了联合诊所,正好看见刘三全在门口。
    “你好,刘大夫。”高源打了招呼。
    刘三全赶紧站起来:“哦,高大夫。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高源说:“我找李胜利,他在吗?”
    “在里面呢。”刘三全转身喊:“胜利……胜利同志,高大夫找你。”
    李胜利从诊室走出来,手上拿着一个搪瓷杯子,他叫了一声:“高大夫。”
    高源微微颔首:“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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