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遂的手掌还在流血,刺眼的红落在卵石路面上。
    滴答滴答……
    血珠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折散出几线红光。
    鹤遂面无表情地抬起另一只手,修长手指捏住碎玻璃两面。
    周念的心提起来,看他那动作,他不会想就那样直接把碎玻璃从肉里拔出来吧?
    那得多疼啊……
    周念浑身都开始浮鸡皮疙瘩。
    下一秒,鹤遂毫不犹豫地将那块带血的玻璃从肉里拔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嘶——”周念不忍地皱紧眉头,倒吸一大口凉气。
    那一定痛得钻心。
    他怎么能做到那么淡然?
    拔完碎玻璃的鹤遂懒懒抬眼,眸底无一丝波澜,漫不经心地把沾满鲜血的玻璃抛出去。
    一道抛物线划开,碎玻璃准确无误地落进他前方的垃圾桶。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这一刻钻进周念脑子里。
    她想到月底要交稿的人物绘画大赛,其实画谁都可以,然而在这一刻,她偏偏想画眼前这个凛冽的少年。
    想看他自她画笔下流出,再跃然纸上。
    鹤遂还没离开,周念抓紧时间打腹稿,在想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她看见他正在拢骨节分明的指,将还在汩汩流血的掌心用力握紧,想要以此达到止血的目的。
    可惜效果不佳,很快他骨节间就泛出青灰色,指缝中弥出鲜红色液体。
    周念打好腹稿,想要上前和他说话,刚走两步就听到背后有人在叫她:“周念周念。”
    她转头一看,是同班同学罗强。
    两人平时没来往,关系也算不上熟络,周念不清楚他为什么叫住自己:“怎么了?”
    罗强坐在自家粮油店门口,嘴里嚼着块口香糖:“你别告诉我,你这是准备去和鹤遂搭话?”
    周念抿了抿唇,反问:“不可以吗。”
    罗强脸色刷地就变了,站起来三两步跑到周念面前,用特别严肃的语气,一板一眼地说:“我劝你最好不要。”
    周念没懂他的意思:“为什么?”
    “你没听说过?”
    周念还是没懂:“听说什么。”
    罗强嚼着口香糖的嘴停住,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前方路口的少年,生怕被听到似的,用很小的声音对周念说:“那可是条不折不扣的疯狗啊……”
    周念在罗强眼睛里看到恐惧,她不懂:“有那么吓人?”
    罗强露出惊讶神色:“当然吓人了,他那么有名,你不应该没听过吧?”
    周念说话轻声细语的:“听过一点点。”
    罗强双手一拍,用尘埃落定的语气接着说:“或许如果要说咱镇上最有名的两个人,那应该就是你和那条疯狗了。”
    “这样啊……”周念呐呐道。
    “疯狗最讨厌和人接触,从来都是不出声只咬人的主。”罗强语气多出些神秘,“你这样的乖乖女到他面前,兴许连骨头渣子都没得剩哦。”
    周念:“……”
    还真有点怕。
    罗强撅唇,吹了个半大的泡泡,泡泡破掉后又说:“周念,我也是看在咱们是同学的份儿上,好心提醒你一下。”
    “……”
    “你和疯狗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离他远点。”
    一个天才画家。
    一条厌世疯狗。
    在所有人眼里,他们的人生看上去似乎永远不可能有相交点。
    周念默默听完,温吞问:“为什么你总叫他疯狗?他明明有名字。”
    鹤遂。
    仙鹤的鹤,顺遂的遂。
    “这你就不懂了吧?”罗强啧了一下。“我给你科普一下。”
    周念哦了一声。
    “我亲眼见过疯狗和他爸打架,他爸拿了把杀猪刀架在他脖子上,你绝对想象不到那刀有多吓人,大概这么长——”
    罗强用手比划了个长度。
    周念听得微缩脖子,情绪直接跳到紧张那一档。
    罗强有说书的天赋,绘声绘色地如同情景再现:“就那样的情况下,疯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臭着脸一个劲儿挑衅他爸,让他爸砍死他。你说这够不够疯?我当时在场看着,吓得我一头的冷汗。”
    ……
    听完了。
    周念对鹤遂更好奇了,更想去和他说话了。
    周念抬眼,看着那道清瘦身影,坦言:“我还是想去和他说话。”
    “真是良言难劝将死鬼。”罗强很无语,“别说我没劝过你啊,疯狗刚干完仗,又见了血,心情肯定很糟,你要是真不怕死就去吧。”
    周念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输给心底的暗涌:“谢谢你的好意提醒。”
    罗强没再多嘴,无奈地耸耸肩走开了。
    周念和鹤遂隔着一发子弹的射程距离,当她步步缩短距离时,心里也没底,摸不准自己会不会成为一只良言劝不住的将死鬼。
    或许真有可能,子弹会正中她的眉心。
    终于,周念小心翼翼地来到少年面前。
    她有点紧张,提橘子的手在渐渐收紧,手指被塑料袋的耳朵勒得轻微作疼。
    周念眼里交织着期待和微惧,软怯地问:“你好,能……能给你画一张吗?”
    她竟然忘记先做自我介绍。
    就在周念准备开口补道姓名时,男生已经闻声抬头,转脸看过来。
    这是今日第二次的四目相对。
    周念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漆黑的眼睛里,呼吸凝停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名字卡在了喉咙里。
    她一时间忘了开口。
    周念和他所隔只有半米,离得这么近,她才看清男生长一张极精致的脸。
    单眼皮,眼型狭长,包围着极具攻击性的冰冷黑眸,鼻高唇薄,下颌角线条很分明,窄收得恰到好处。
    她没见过单眼皮男生有这么帅的。
    鹤遂落过来的目光,既没情绪,也没温度。
    只有兜不住的寒。
    周念心里开始犯怵。
    即便是这样冷冰冰的打量,也没能维持超过三秒,鹤遂扫过周念的脸,又扫了眼她背在肩上的画板,最后特别冷漠无情地吐出两个字:
    “傻逼。”
    周念:“……”
    看来自己还是成了个良言都劝不住的该死鬼,于是有了第一次被骂的人生经历。
    以前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周念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干站在原地。
    要骂回去吗?
    她不会骂人。
    还是直接离开?
    又会显得奇怪。
    纠结了会儿,周念考虑到是自己打扰别人在先,不占理在前,也生不起来气。
    她索性低头,把手伸进装着橘子的白色塑料袋里。
    一番左挑右选后,周念细嫩白净的手拿出一个橙黄橘子。
    下一秒。
    周念把橘子往鹤遂没受伤的那只手里塞,即便那只手也是同样的血迹斑斑。
    红的血裹着他白的指,显得很醒目。
    鹤遂低头,看见手里突然多出一个橘子,明显地一怔。
    周念只要一笑,嘴角的两个小梨涡就显迹出现,她在他抬眼看过来时,冲他笑得超甜:“对不起啊,是我打扰你了。”
    不止是笑容甜,声音也甜软得像团粉色云朵。
    鹤遂寒凛的眸凝住,他再次低头看着手里的橘子,开始发呆。
    和周念一样,他也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鹤遂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周念。
    很瘦的一个女生。
    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裙子上有不少泥点子,却不影响整体的美感。
    蝴蝶领上锁骨浮凸漂亮,皮肤白得像是刚从牛奶里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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