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周念极轻地笑了一声。
    笑自己现在搞得这么狼狈。
    生雅娇小声地问:“要不要帮她叫下护士……”
    “不用管她啦。”郁成毫不避讳地说,“神经病一个。”
    “哦。”
    生雅娇没有再看她,而是拉着鹤遂往阳台走,说:“我要给你拍照发朋友圈,让小姐妹们开始新一天的狠狠羡慕哈哈哈。”
    鹤遂边走边回头,对生东返说:“生爹,你看她。”
    生东返挥挥手:“听她的听她的。”
    生爹。
    周念只听见这两个字。
    他不叫生导,而是直接叫生爹,由此可见他和生东返关系有多少,也变相证明,他的确也和生雅娇关系亲密。
    她跌坐在冰凉的地上,看着生雅娇不停指挥着鹤遂:
    “你往后站一点。”
    “我要发九宫格,你先插个兜……”
    “插右边的兜,我不要左边的!”
    ……
    眼前的这一幕何其眼熟,很像从前她画他时,让他摆造型。
    那时他说——
    “念念想怎么画都可以,我都配合。”
    周念再也看不下去,她扶着床沿站起来,逼着自己用尽浑身力气逃出这间病房。
    每一步都难如攀峰,却又被她的倔强拖拽着继续往前。
    她走出病房,握着过道里的扶手,直奔主治医生王学知的诊室。
    王学知的门是关着的。
    旁边就是护士站,周念问道:“王医生呢?”
    “查房去了,等会就回来。”
    “嗯。”
    周念站在诊室门口等着,听见护士站的几名护士在聊天。
    她们聊到了生雅娇。
    “这辈子得积多少福,下辈子才能投胎做生雅娇?爸爸是国内最牛逼的名导,男朋友是圈内定海神针般的顶流影帝,羡慕这两个字我真的说累了。”
    “你咋知道鹤遂就是她男朋友?我只听说鹤遂和生导关系好。”
    “一直都在传啊,空穴不来风,两人真没点啥能传这么久?不过他们挺般配,郎才女貌。”
    “我先磕为敬哈哈哈。”
    ……
    谈论的话一字不落地落进周念耳朵里。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要哭的迹象,也没有任何愤怒的意思,僵持了会,她又弯了弯唇笑了。
    哭是一件很痛的事情。
    实际上,笑比哭更痛。
    王学知在这时回来了,周念甚至等不及他进诊室,就说:“王医生,我想出院。”
    王学知看她一眼,往里走:“你进来说。”
    周念扶着墙,脚步虚浮缓慢地走进去:“可以明天就让我出院吗?”
    王学知在电脑上调出周念的病历资料,推了下眼镜仔细看了会,说:“你现在这情况还不适合出院啊。”
    “可是我想出院。”
    王学知盯着周念看了好一会,心平气和地说:“你现在路都走不稳,我怎么放心让你出院呢?而且你现在体重也还没达到70,还差个好几斤。”
    周念鼻尖一酸,泫然欲泣,哽咽着说:“可是我不想治了,您就让我出院吧。”
    王学知沉默了。
    隔了很久后,他说:“你和你妈妈商量一下吧,如果她也同意,你让她来给我说。”
    周念点了点头:“……好。”
    王学知和周念心里都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放她出院,那就是默认任她自生自灭,不出意外,九成的几率是死亡。
    王学知抱着一丝善念,让周念去和冉银商量,是觉得冉银作为一个母亲,是肯定不会同意周念出院的。
    殊不知,母女关系凝冰,现在的冉银在周念面前没有任何话语权。
    周念心领王学知的好意,离开病房前,轻声说:“王医生,谢谢这段时间的照顾,给您添麻烦了。”
    ……
    刚出诊室,周念就遇见来住院部找她的冉银。
    冉银被她此刻死人般的脸色吓了一跳,忙问:“七斤,你这是怎么了?”
    周念没有回应,平静说:“今天你找个时间和王医生谈,让他同意我明天出院。”
    冉银怔住,问:“明天?怎么会这么急。”
    周念没有细说原因,只说:“这个你不用知道。”
    冉银大概能猜到原因,试探性地问:“你要是不想在这里治,妈妈带你换一家医院,你看行不行?”
    周念沉默着。
    她看着走廊尽头的天窗,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地说:“我想回去了。”
    回到花楹镇。
    回到最初和他开始的地方。
    这时候,前方病房里走出来一行人,是鹤遂他们。
    还隔着一段距离,就能听见生雅娇清脆的笑声,她跟在男人后方说:“当时爸爸找到你的时候,问你愿不愿意当他的男主,请你拍电影,你还记得你怎么回答的吗?”
    鹤遂薄唇微挑,淡笑不语。
    “我爸说——”生雅娇俏皮地把身体凑到男人前方,对他说,“你说他是个诈骗犯,还让他滚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
    男人伸手,将生雅娇的头从面前推开:“好好走路。”
    生雅娇非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索性拦在鹤遂面前,倒退着走路:“阿遂哥,你是不是每次拿奖的时候都能想到那一幕,真的好好笑哦。”
    周念愣住。
    生东返一开始找鹤遂的时候,他是拒绝的。
    那他是不是也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回过神时,鹤遂已经与她擦肩而过,朝着电梯方向走去了。
    周念抬脚追了上去。
    “七斤!”冉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周念没有理会。
    周念追上他的时候,他正和另外几人等在电梯面前。她按住混乱起伏的胸口,喘着,狼狈至极地叫他:
    “鹤遂。”
    她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
    第一个回头的是生雅娇,她看见周念有些吃惊,然后碰了碰男人的手:“阿遂哥,她叫你。”
    鹤遂眼皮一垂,小幅度地回头,只用眼角余光看向周念。
    周念看着他的侧脸,内心风雨飘摇,表面却还要强行保持镇定:“你当初没有来是有什么苦衷对不对?”
    她承认,在看到生雅娇的那一刻,所有负面情绪都在崩盘。
    她不敢信他身边真的有了新的人。
    她也真的不甘心。
    滴——
    电梯到层。
    门打开,却没有人往里面走。
    鹤遂转过身来,漆黑的一双眼很深邃,他看着她淡淡道:“我以为,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什么事儿啊。”生雅娇好奇地插话。
    “小事。”他对生雅娇说。
    “……小事?”周念再次不计后果地往刀刃上撞去,“你明知道我经历过什么的,你明知道我爸爸他被——”
    她没往下说,狠狠哽咽了下,声音也弱下去,“你居然说这个是小事。”
    嘈杂的声音引来不少目光。
    病人的,家属的,还有几个护士的。
    男人眸色清冷,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周念神思开始恍惚,脑中闪过万千个碎片,全是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耳边的幻听一声一声更迭:
    “周七斤,七七四十九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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