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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顾怀章从来都不是喜欢幻想的人, 可最近他幻想的频率直线上飚。
    和池鸦在只有两个人的餐桌上吃饭时,池鸦摘下一朵荷花拿在手里仰起脸朝他笑时,捧着冰饮靠在凉亭柱子上打瞌睡时……他就总是不知觉地幻想, 如果能一直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
    如果小青年能一直在南湖, 在他的面前, 就好了。
    一阵风在湖面上推起微澜,穿过树梢投入亭中,吹动池鸦额前垂落的发丝,放在腿上的书哗啦啦被风吹过好几页,重心渐渐偏移。
    却在将将坠落的一瞬间,被一只大手稳稳接住。
    顾怀章抬起手,轻轻把书页抚平,垂眸看面前倚着亭柱睡着了的人。
    掉了书池鸦也没醒, 靠着柱子睡得香甜, 风吹开头发露出他饱满白皙的额头, 秀丽的眉毛下睫毛很长,密密匝匝地垂落,挺翘鼻尖下露着一点红润唇线, 习惯性的微微抿起,仿佛在梦里也微笑。
    顾怀章本只想帮他拿走快要掉在地上的书, 然而只瞥了一眼,不自觉地便站住了,垂着眼皮定定地看。
    他是对皮囊很迟钝很不在意的人, 但此刻他觉得池鸦很好看。
    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么。
    顾怀章无声一哂, 微微俯身, 手抬起来, 把勾在池鸦睫毛尖上的一丝头发轻轻拨开。
    发丝从指尖滑落,有一点微痒,像猫在手边抖了下胡须。
    已经没有头发勾着睫毛了,可他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离触碰到青年眼尾只差两厘米。
    顾怀章视线落在池鸦淡红湿润的嘴唇上,喉结微微滚动。
    夏日的中午总是很安静,没有任何的噪音嘈杂,树上只有蝉在叫,旁边青年的手机在放小提琴曲《夏日里的最后一朵玫瑰》,悠扬哀婉的琴音被风捎出很远。
    天时地利人和,好像很适合发生一个只有天知地知……他知的偷吻。
    “呜呜……”
    一声轻轻的哼唧忽然从脚底下传来,顾怀章视线一落,就跟一双炯炯有神的狗眼四目相对。
    看见他看自己,包青天蹲坐着踩了两下前爪,高兴地吐出粉红色的长舌头。
    顾怀章:“…………”
    空气寂静两秒,包青天收回了舌头,委屈地哼哼两声,把脑袋低下去重新趴在狗爪上,一双狗眼眼角微微下垂,很无辜地朝上望着它忽然之间戾气横生的主人。
    顾怀章冷冷瞥了它一眼,重新回头,看向甜睡的青年,微微抿了下唇。
    可是还没等他重整旗鼓,池鸦就醒了。
    “唔……”池鸦迷迷糊糊地睁了下眼睛,模糊望见面前一人一狗在对峙,嘟囔,“大、大哥?你们,在做什么……”
    顾怀章倏地直起身,不惹人注意地退后半步,拿着书的指尖蓦然压紧又很快松开,面无表情:“包青天咬你的书。”
    包青天:“汪??”
    池鸦揉了揉眼睛,教训包青天:“坏、坏狗……”
    包青天愤怒地朝向顾怀章:“汪汪汪汪汪——”
    顾怀章垂眸:“再叫今晚没肉吃。”
    包青天:“…………”
    “你,你吓它、干嘛呀。”池鸦忍不住笑,伸了个懒腰,“几点了?大哥还不、午睡去么?”
    “不睡了。”顾怀章把书递给他,淡淡道,“张妈告诉你了么?老二下午出院。”
    池鸦:“……”
    顾怀章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在想什么?”
    池鸦忧伤捧脸:“在悼念我如此短暂的、快乐时光……”
    顾怀章扯了下唇角:“既然和他在一起并不高兴,为什么还要在这里?”
    他看着池鸦,眸色深沉:“我可以送他回法国,再也不来骚扰你。”
    “……”池鸦怔了怔,随即笑起来,摇摇头说,“算啦,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顾怀安那家伙就是个越叫他老实他就越要跳墙闹海的主儿,一辈子都叛逆期,不把毛病给他一次性治服了,他总能变着花样儿折腾的。
    顾怀章沉默着,居高临下地看他。
    他也不知道池鸦到底想做什么了。
    但没关系,上天入地,随他玩儿。
    他只要把人好好护着就是了。
    ·
    张妈在医院给池鸦打电话,说顾怀安闹得不行,非叫他去接,不然就一辈子都住这儿了,正副院长正副主任站满了一屋子,都哄不好这祖宗。
    池鸦:“…………”
    顾怀安,你要不要再幼稚一点!
    池鸦很想说其实他还蛮想让他一辈子住医院别回来的,但电话里张妈几乎是要求他了,池鸦有点不太忍心,想想下午倒也没什么事儿,干脆就骑上自行车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池鸦把车锁在东门外,慢悠悠地晃进去。
    东门这边进去就是一个很大的花园,专供病人散步锻炼的。私人医院不像公立医院那样人满为患,加上天晴出太阳很晒,这会儿花园里也没几个人,安安静静的很舒服。
    花园打理得很美,各种花开得姹紫嫣红,嫁接的月季像棵树一样,花朵很大,馥郁芬芳。
    池鸦走走停停地欣赏,伸手勾过一朵花来在鼻尖轻嗅,花香引来蝴蝶飞舞,池鸦眼睛追着一只粉黄的蝴蝶,然后就看见不远处缀满绿藤的长廊下,一个人正在那里静静坐着看他。
    那男生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有些像娱乐圈小鲜肉的那种长相,生着一双狐狸眼,很好看,却很苍白,额角有一点头发被剃掉了,露出一道狰狞疤痕,像是大病初愈,身下的轮椅也印证了这一点。
    四目相对,池鸦一愣,下意识朝对方友好地笑笑,男生却十分冷淡,绿藤影里一双眼睛定定看着他,距离隔得远,眼中的情绪看不分明。
    但肯定算不得友好就是了。
    池鸦沉默一瞬,抬脚就走。
    这他妈又是原身的哪个仇家?!
    这下也没心思赏花了,池鸦头也不回地迈上台阶走进住院楼玻璃门,转弯时余光一瞥,那男生还在原地坐着,繁盛的百日红把树枝压下来,将男生的身形遮掩了大半。
    心事重重上了楼,才出电梯,张妈的电话又来了。池鸦抬眸望向前头走廊,就按掉来电走过去。
    “张妈,我来了。”
    病房门口正拿着手机的张妈一抬头,差点就老泪纵横,一把拉住池鸦说:“你可算来了!”
    池鸦抿抿唇,由着她把自己拉进病房,一叠声地叫:“二少爷,小池已经来啦!”
    病房里确实站了几个人,但不像张妈说的那样夸张,也就护士长和主任在,看见他进来,就都松一口气的样子,很热情地打了招呼,就和张妈一起出去了。顾怀安正坐在床上没事人一样玩手机,池鸦一眼望去,还瞧见了个已经有段时间没见面的人。
    秦玉泽看见他,就笑嘻嘻地站起来,依然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儿,就是皮肤变得有点黑,咧嘴一笑就露出一口大白牙:“呦,更漂亮了。”
    “……”池鸦直接忽略“漂亮”俩字儿,瞧着他,“在病房里还、抽烟啊?”
    秦玉泽“嗐”了一声,摆摆手:“别提了,这段时间都快憋死哥了。”
    池鸦想起来之前哪天顾怀安隐约提过一回,说是秦玉泽被他哥丢去非洲挖矿去了。
    秦玉泽直叫倒霉,抱怨说:“棺材脸一看老顾都乖乖上班去了,就也抓我去干活儿,这他妈全是无妄之灾!”
    池鸦眨眨眼:“棺、棺材脸……?”
    秦玉泽牙疼似的哼哼:“我哥。”
    池鸦:“……”
    被两人晾在一边的顾怀安沉着脸,抬手就把手机给砸了。
    秦玉泽夹着烟一扭头,看见顾怀安脸色,就叫起来:“靠,看这么紧啊老顾,说几句话都不行?”
    顾怀安拿枕头砸他:“滚一边儿抽烟去!老子他妈是伤号!”
    “伤号”俩字儿咬很重,池鸦全当没听见,顾自走到旁边小茶几跟前去,弯腰在一桌子的水果礼盒中挑挑拣拣,掰了根香蕉慢吞吞剥皮。
    “……”顾怀安沉不住气了,咬牙切齿地叫,“池、鸦!”
    池鸦转头给秦玉泽递了根香蕉:“挺甜的,吃不吃?”
    顾怀安快把牙给咬碎了。
    秦玉泽呛了一口烟,摆手咳嗽着笑:“你别害我。”
    顾怀安看他:“你先出去。”
    秦玉泽倒愣了下,指指自己:“还要我出去?”
    倒不是他没眼色。俩人当了快十年的死党,吃喝玩乐都形影不离互不避讳,还真没有过谁要钓凯子就叫另一个走人的时候。
    他今天才回国,一落地听说兄弟脑袋被砸开花了,立马就跑来瞧乐子……咳,看病人来了,顾怀安给他说自己现在真喜欢上小结巴了,他嘴上笑着,心里其实压根儿就没当回事。
    但现在??
    不是,他这才走了多久啊!
    秦玉泽看看池鸦又瞅瞅死党,啧了一声,转身要走,池鸦却说:“要他出去、干什么?你跟我还有什么事儿见、见不得人么?”
    两人到如今这场面他是有错,但被捏着“见不得人”的把柄的又不是他。
    顾怀安:“……”
    秦玉泽:“……”
    要不他经常觉得口吃限制了这小结巴的发挥呢?还是这么结结巴巴还噎死人不偿命的德行!
    顾怀安咬着牙瞪了池鸦老半天,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听池鸦又说:“不、不是要我来接你、出院么?”
    他咬一口香蕉,腮帮子很奶地鼓起来,含糊不清地说:“我来了,你走、走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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