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容臣将昨日的经过细细道来。”声音淡然,让人看一眼就知道他已经准备了充分的理由。
    江容略微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
    皇帝声音仍旧懒散:“说。”
    赵信道:“昨日下了朝, 家中突然来人告知, 臣有一友人自远方来, 正在光禄寺的大门外等着臣。正巧寺中无大事, 臣便告了假前去会友,在西街的醉霄楼雅间设宴款待友人,把酒吟诗……”
    皇帝:“说重点。”
    赵信应诺,加快了语速:“酒过三巡时, 臣与友人微醺, 为了不在人前失仪,臣与友人打算回臣的家中再续杯。出门时遇上了盛小公子。盛小公子带了不少人, 一见面就扣了臣的友人, 以其性命要挟臣不能轻举妄动。”
    讲故事的人说话太墨迹, 江容听得着急,忍不住出声催促道:“然后呢?平白无故, 他为何突然扣你的友人?难道他们有过节?”
    “回娘娘的话, 臣的友人昨日才刚来上京, 根本就不认识盛小公子,绝无过节之说。盛小公子明显是知道臣有功夫在身, 才出其不意扣了臣的友人以牵制臣。关键是他找臣麻烦的理由十分可笑,说什么, 臣与含春院的花魁私相授受, 抢……他的女人。”赵信说。
    “原来是因为争风吃醋。”江容点点头, 做了然的表情。
    她打量了赵信片刻,又问道:“那你到底认不认识那花魁?”
    赵信正色道:“回娘娘的话, 臣向来洁身自好,那等烟花之地是从来没去过的。”
    好一个洁身自好。
    玩政治的人心果然脏,说句话都得不留痕迹地刺对方一下。
    他这么“洁身自好”,从来不去烟花之地,不就衬托出了盛清江的不学无术?尤其是这句话是当着皇帝的面说的,当着皇帝的面不着痕迹地拉踩,就差指着盛国安的鼻子说他教子无方了。
    赵信继续说道:“臣说臣不认识那花魁,盛小公子却怎么都不信,在醉霄楼里吵吵嚷嚷,硬要臣拿出‘花魁赠与的绣字手帕’,没过三两句话,就对臣大打出手,拳脚相加。”
    江容:“他打你,你不会还手?”
    赵信悲愤道:“娘娘有所不知,盛小公子扣下臣的友人,可不只是扣着他那么简单,还架了把刀在他的脖子上,臣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江容:“这就过分了,若你真的反抗,他真的杀了你的友人,那岂不是成了草菅人命之辈?”
    这怎么越说罪名越严重了?
    盛国安连忙道:“娘娘,犬子胆小,小打小闹是常事,‘草菅人命’他是断断不敢的。”
    他说着,稍稍侧头对赵信说:“任之当时就应该打回去,好给他个教训。”
    赵信没有说话。
    盛国安也没想得到赵信的回应,继续对皇帝说道:“至于花魁之事,确实是臣教子无方,臣也是太忙了,整日忙着朝中的各种大小事,没时间管他的学业,更疏忽了对他的言传身教,才让他母亲把他惯成如今这副纨绔模样。”
    赵信道:“陛下,臣除了脸上有伤,身上也受了不少伤。盛小公子明知臣的身份,却当街侮辱臣的人格,还在臣脸上留下此等伤痕,令臣在同僚及百姓面前丢尽了颜面,也丢了整个光禄寺的脸,甚至让陛下脸上无光。”
    “盛小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如此不把臣和光禄寺乃至陛下放在眼里,若不严惩,日后必定再犯。而且臣还听说他经常借丞相府的名号,在外面做各种欺压鱼肉百姓之事,可谓是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把“罄竹难书”用在这里,也太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江容眨眨眼,缩回到皇帝怀里,继续看赵信表演。
    盛国安侧头看着赵信,目光似带了杀气。
    “任之觉得如何?只是一次小打小闹,却说得如此严重,把陛下都搬了出来,难道还要小儿以死谢罪不成?”
    沉厚的语气听着好像很平淡,却也不难听出其中压抑着的怒意。
    赵信不卑不亢:“丞相言重了,臣只是想让陛下给臣一个公道而已。”
    盛国安看着他,皮笑肉不笑:“若只是想讨个公道,又为何如此咄咄逼人?进宫之前,我已经对他行了家法,他现在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你若是不信,大可去相府看看。”
    赵信:“下官是陛下钦点的光禄寺卿,丞相且说说,盛小公子此举是不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盛国安:“你——”
    江容推了推耳屏:“你们干脆打一架好了,谁赢了听谁的。”
    她这句话一出,跪着的两个人都消了音。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气氛好像有些尴尬。
    她亡羊补牢:“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们继续。”
    说完,她转动目光时不经意看到软榻上的茶壶,又说:“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们口渴吗?要不要喝点水再继续?”
    她话音未落,听到身后的人冷哼一声,随即就被他提到一边。
    听人打了这么久的嘴仗,皇帝似乎也渴了,他起身走到软榻上坐下,江容很有眼力见地跟上去,给他沏了杯茶。
    他小抿了一口,抬眼看向江容,若有所思。
    江容还以为他又有什么事要吩咐,正在心底悟着呢,突然被男人拉到身侧坐下。
    长得好看真的可以为所欲为,无论做什么都会有滤镜加成。
    不好看的人一个眼神都能被人说成是猥琐,放在好看的人身上却会被说成是“邪气”,是让人难以抵挡的撩。
    不好看的人做点小动作是猥亵,在好看的人做来,却一点都不油腻,还有点可爱。
    眼看着男人拿起他刚才喝过的杯子,喂到自己嘴边。江容垂眼看了看杯沿处,低头小小地喝了一口,觉得自己中毒好像有点深。
    和他同喝一杯茶,竟然不觉得恶心。
    ——只怪这人的颜值太犯规,让她没有抵抗能力。
    每当这个时候,她只要在心底想想,这天底下可能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帅的人,她就会心安理得地接受事实。
    ——就算有人的长相能和他不分上下,却难有人能像他这样,举手投足间都自有一番气势,哪怕只是坐着不动,都让人忍不住想要臣服。
    人都是肤浅的动物,她也不能免俗。
    还记得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里,九尾狐只见了纣王一面,就深深地爱上了他,为了变成人去到他身边,不惜冒着各种风险采下灵草,废了八条尾巴才侥幸变成人。
    当时的她还不能理解,长相那么平庸的一个大叔,哪里有这么大的吸引力。现在想想,狐狸大概也是被纣王身上的王者之气所吸引吧?
    动画片里的纣王就那脸那身材,都能让狐狸精对他一见倾心,她家这个皇帝却颜值与气势同时在线,她会被他吸引实属正常。相比之下,她比狐狸精要幸运许多。
    江容心里平衡了,也就十分淡然地接受了自己变成了一个颜狗的事实。
    等她喝完水,皇帝才慢悠悠地说道:“你既然口口声声说,你丢了朕和光禄寺的脸,明日比试若是赢不过,这光禄寺卿你也不用做了。”
    赵信道:“臣必当全力以赴。”
    皇帝又看向盛国安:“你儿子仗势欺人,欺的可都是朕的子民。如今更是胆大妄为,敢殴打朝廷命官。他既然这么爱打人,就去边关好好历练吧,把拳头对向敌国,什么时候挣了军功再回来。”
    之前赵信和奸妃故意把事说得那么严重,要说此中没有皇帝的授意,盛国安是不信的。
    眼下盛清江好歹是抱住了一条命,盛国安不敢有异议,跪地谢恩。
    ……
    赵信和盛国安走后,御书房又来了个人。
    一个穿着单色儒袍的老爷爷,名叫范显。
    范显鹤发童颜,留着长长的山羊胡。白眉毛白胡子白头发,白得没有任何异色,脸上的气色却很好。
    眼睛不大却很清亮,精神矍铄。
    他行完礼,皇帝便让他起了身,把江容写的那几页纸递给他。
    拿起纸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他面上有些激动,看向皇帝:“这——”
    皇帝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朕欲简化文字。”
    范显又低头看向手中的纸,一边道:“此字删繁就简,将字形变圆为方,笔画改曲为直,运笔化圆转为方折,改‘连笔’为‘断笔’,更加方便书写,提高效率,还能节省纸墨……”1
    说着说着,他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皇帝,把那叠纸都放在桌上,才匍匐跪下。
    “若真能推行成功,陛下定能与仓颉先师一样,为后世所记。”
    江容惊了。
    这个世界也有仓颉?
    这个世界还有韦应物的五绝呢!
    所以说,这个世界和她原来的世界到底有没有关联?
    “这字不是朕改的。”皇帝的声音引她回神。
    范显有些疑惑:“可那字迹……”
    “容嫔不识字,朕教她认字书写,这上面的字本都是她想来加深记忆的。”
    这下轮到范显吃惊了。
    “容嫔娘娘当真……”天纵奇才四个字到了嘴边,似乎有点难以说出口。
    晋国虽然开了女学,且算是普及,却少有能通过科举入仕的女子。
    大多人都是认了几个字,好回家相夫教子。
    篆体被使用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人想过要简化篆体。因为没有别的字可以选择,他们偶尔写多了字觉得手酸,也只会抱怨一下字多,未曾想过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到如今,他们这些天天和字打交道的人,被一个刚开始学认字的女子比了下去。
    “娘娘天资聪颖,老臣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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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此描述来源于【书法名家堂】的文章“隶书到底是怎么演变过来的?隶人程邈用行为告诉了我们”。
    说来惭愧,我是百度了这个,才知道小篆是怎么变成繁体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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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有小可爱说年会结束了,可以双更了
    你们根本就不懂程序狗的痛苦
    我们上班要上到除夕前一天才放假,春节说不定还要加班。除此之外,春节要去拜年,到时候更没时间码字,我现在半点存稿都没,还在愁春节的更新,哪里来的加更哦
    哭了
    第36章
    皇帝做事雷厉风行, 当即把简化文字的重任交给了江容和范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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