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也有可能是我手底下的人干的,这事到底是没凭据,现在下结论还太早,我自己的人,我肯定会好好盘查,要是揪出那吃里扒外的白眼狼,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白宝嘴里虽然骂得很,两眼却来来回回在院子里的村民身上穿梭,似乎笃定了内贼就在这群人里面。
    “我们村的人,我们自己会查。”这时候,五叔公的态度也十分强硬。
    “行,你们自己查,好好查,查出哪个是蛀虫,趁早挖了,省得哪天大家一起翻船。”在白宝他们看来,内贼奸细是最可恶的,抓到了活埋沉海都不算过分,可是村里的事毕竟也不全是他说了算,村里有几个能人,高长的态度也比较微妙。何况他们现在是互利互惠的关系,真撕破了脸,对谁都没好处,就为这点事,还真没必要。
    等白宝他们的人都走远了,院子里这才乱哄哄起来,刚刚是一致对外,现在外人走了,算账的时候就到了。虽然五叔公说这事不一定是村民干的,白宝也没否认这种说法,但是显然,大伙儿都还是相信内贼一定是村子里的人。
    因为白宝他们院子是不养蚕的,要是想往外弄蚕蛹,就得从村民手里弄,要偷的话,很难不弄出动静,不然就是有人接应,这么一来,必定还是有村民参与了。如果硬要说他们偷偷养了,再弄出去给小学那边的人,虽然说得通,但勉强了,要养蚕就得每天采摘桑叶,村子又不大,要瞒过所有人哪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大家认定,内贼就出在凹里和溪尾两个院子,加上这段时间各个村子的人都会到海边吊螃蟹,相互间接触的机会也多,夜里到处黑漆漆的,要传递点东西那真是太容易了。
    “要我说,咱还护着他干嘛,干脆就让白宝他们查,查出来了该怎么办怎么办。”郑展鹏气哼哼地嚷嚷起来,这蚕茧要是传了出去,谁还替他们织布?这不是嫌日子太好过了吗?
    “别说糊涂话。”老九叔呵斥道:“咱村里的人,啥时候要靠别人来办?要杀要剐,咱自己来。”
    “您要下得了手就让您来吧,反正我是下不了手。”郑春化不以为然地呲了一声。
    “下不了手,就赶出村子去吧。”一直没搭腔地郑国宏这时候说话了:“以后咱村子再有这样的事,大伙儿一起投票,半数以上的人同意,不管是谁,通通给我滚出村子。老九叔、五叔公、国忠,你们怎么说?”
    “我看行,不立点规矩,看来是不成了。”原溪尾那个院子的代表郑国忠首先表示赞同。
    “我也没意见。”五叔公也同意了,但是脸上的表情有些沉痛,村里的老人,没哪个愿意看着小辈被赶出去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有什么事,村里满十八岁的,不管男女,通通参加投票,不记名。”老九叔又做了一下补充。
    “那啥事投票啥事不投票,谁说了算?”有心细的村民,很快就发现问题了,这乡里乡亲的,要是没人发起,谁也不好说要投谁的票啊,这不得把人往死里得罪啊?
    “咱村里本来三个大院,现在虽然合并成了两个,但是在投票问题上,还算三个吧,大家各自选个服气的,三个院子三个人,要有两个同意投票,咱就投票。”郑国邦对这些村务还是比较熟悉的,提出来的建议也很合理。
    很快,三个院子的代表人就选出来了,用的是不记名投票,不过结果还是在所有人的意料当中,凹里这个院子是老九叔,原上坎那个院子是五叔公,原溪尾那个院子是郑国忠。
    “高长,咱今晚说的这事,你有没有什么意见?”末了,老九叔又问了高长这么一句。
    “意见是没有,不过有件事,还是要事先跟大家知会一声。”高长放下筷子抹抹嘴,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有些人这会儿怕是还抱着侥幸心理,以为被赶出去也没啥,只要带着蚕蛹,照样被人好吃好喝供着。我就是想说一句,谁要带了蚕蛹出去,咱肯定还得把它收回来,要是不信的,尽管试试,不过到时候要有个死伤什么的,可别怨我。”
    高长这话一出,村民们心里咯噔一下,有人忍不住就想,小学那些人,该不是高长给杀的吧?就为了几个蚕蛹?不至于吧,而且高长再厉害,恐怕也不是那些变异人的对手,人家还有枪呢,那么多人。难道是高长和白宝一起干的?说不通啊,为了蚕蛹杀人……
    该说的都说了,肚子也吃饱了,高长带着他家两条腿的四条腿的带翅膀的,晃晃悠悠就出了村子,也不管村民私底下怎么想怎么议论。闲来无事,高长就打算去宝华寺逛逛,顺便把索帛送过去,虽然晚了点。当然,主要还是为了去观察一下那些和尚,看看是不是个个都能像他们方丈一样,能把蓝色阳光看成虚无。
    今天白天高长和大和尚交谈的时候,突然又想起当初卫成英跟他说过的话,晒了太阳以后情绪失控,怒意汹涌,让人忍不住想破坏想发泄,而发泄的过程,几乎就是死亡的过程。这些和尚每天吃斋念佛,想必在心境上,是要比平常人宁静豁达许多,如果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被愤怒所控制,那变异的过程,肯定会比一般人顺遂,死亡率也会更低。
    如果事情真的像高长设想的这样,那他们这附近的村子真是捡到宝了,特别是这些在寺里读书识字的小孩,每天在寺庙里接受佛法的熏陶,多少肯定是有益处的。而真正有佛性的孩子,以后就算是变异了,肯定也不像林芳那群人一样,容易被权柄所迷惑。
    高长刚到宝华寺,就见白宝从里头出来。
    “嘿,高长,我刚刚跟方丈谈好租船的事了,过几天就北上去石家庄看看,听广播里说,那边现在有个贸易港口,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吧?”
    “我说你动作挺快啊,刚还在咱院子里发威呢,转眼就跟大和尚谈成了一笔买卖。”高长笑道。
    “我发什么威,你们村里人不让动,咱还能咋的,我说,这回你们什么打算?要我说,趁早杀一杀那些歪风邪气,不然早晚得捅娄子。”
    “这回应该能消停一阵子了。”高长摇摇头,今天他们提出的投票制就挺好,真要搞高压政策的话,弄得村子里人人自危,也没什么意思,这些事情高长向来懒得管,只要不是太离谱,就由他去吧。
    “别说这些了,石家庄,你到底去不去?”变异人的隐患没有了,白宝这段时间也积累了不少东西,就急着想去探探路,这一趟也不求什么大收获,先过去看看,到底什么货行情最好,他们以后也好有个目标。
    “有什么好处没有?”
    “连人带货,我都不收你船票,这个好处够大吧,你知道我这次租这条船,被里头的和尚赚了多少布匹?”说到这个,白宝心里这会儿还郁闷呢。“你家那么多布,加上和尚的,我自己总共也没剩多少空间了,要不是看在咱俩的交情上,我也舍不得出这血,话说,你家现在到底有多少布了?”
    “嘿嘿,没熟。”这是真话,家里的布匹越堆越多,高长开始的时候还挺新鲜挺高兴,时间久了,就连数都懒得数了。
    “跟咱一块儿走吧,那么多布,要委托给我,得扣不少辛苦费呢。”白宝继续游说。
    “我再想想,这海水一淹,人生路不熟的,不会翻船搁浅什么的吧?”安全第一,好容易赚了几百年的寿命,可别一朝扔海里了,太不值当。
    “瞎担心啥?出了咱这片山区,北上就是一马平川了,再说人家船上安了声纳,宝华寺里头有几个小和尚挺会开船,这次也带货跟着去。”
    “啥时候走?”高长有些心动,他长这么大还没出过海呢。
    “后天。”
    “这么快!”
    “快啥,去个石家庄而已,老子从前天南海北的跑,地球另一边都去过老多回了,国内逛逛算个球,说走就走。”
    “……”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出过国界的人沉默了。
    白宝这次邀请高长,也带了些别的心思,对于这次变异人的事,白宝心里到底还是有些疑惑,最近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到处都很湿润,要是没有助燃物,小学那边不可能烧成那样。这就说明了一件事,变异人集体被杀,小学着火,不是天灾。
    既然是人做的,那范围就小了许多,白宝手底下的兄弟,天天在这片山上跑,要有外来者他们很难不发现。不是外来者,这片地方上,原本只有高长一家的底是白宝摸不透的,现在又来了一群和尚,如果真是他们其中一方做的,那变异人死就死了,这片地区还是很安全的。
    若不是他们中的一方做的,那自己现在邀请高长出远门,以高长和村里那些人的感情,肯定要担心他们的安危,如果他真的放心跟自己走了,那就说明,那些变异人就算不是高长杀的,他也绝对知道点什么。
    总之,白宝肚子里的花花肠子绕来绕去,就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只要高长能放心出门,他也就没啥好担心的了。如果高长不放心出门,那他就更没啥好担心的了,留在家里的这些兄弟,还有高长罩着呢。
    第章
    告别白宝之后,高长问了问大黄的意思,大黄也没坐过轮船,两人一合计,出门见识见识也不错,于是决定跟白宝一起去石家庄。
    找大和尚说了一下,自己出门这段时间,索帛就住在寺庙里,辛巴也想跟着住进宝华寺,可惜人家寺里的和尚都吃素,守门的小和尚跟它也不熟,不会好说话地帮它放梯子,于是他俩只好暂时分开了。对此,辛巴很有怨念,因为高长不仅把它和索帛分开,还不肯带它坐船,竟然让它们在村里看家。
    高长这么做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这又是狼又是鹰的,在他们这片地界上是安全,大伙儿都知道是高长家养的,可出门在外谁认识你啊,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开枪打死了咋办?喵仔倒是安全,一般人没事也不会去打猫肉的主意,可惜喵仔怕水,不适合乘船旅行。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说好要出门的那个晚上,大黄就和高长说好了,这一次就他俩,拒绝电灯泡。
    就当一切都准备就绪,眼看着就要扬帆北上的时候,他们这个小海湾里,又来了一条大船。这晚大伙儿都把小孩往宝华寺里送,因为最近小学那边出的那件事,使得村民们有些人心惶惶,出门都是结伴而行。高长帮索帛收拾了个包袱,里边除了换洗衣服之外,还藏了点肉干零食,让这孩子跟着和尚们吃素,也是够呛。
    把孩子们都送到宝华寺之后,村民们又习惯性地进去听了一段时间的经文,高长和大黄打算再去钓点螃蟹,蒸熟了放在家里,让喵仔它们吃上几天。结果就看到了这艘大船,大船的甲板上满满当当地站着许多人,不像是做生意的,也不太像是政府方面的,高长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站在岸边等它靠近。
    “老乡,你们这地方弄得不错啊。”一个五十多岁,五官十分端正,眉目也长得很和气的男人和高长打招呼说。
    “还成,你们打哪儿来的?”高长咋一看这人有些像是个文人,听他的口气,又有点像是当官的,不过这两样无论是哪样,高长都不太喜欢。
    “哦,我们是应联合国最新出台的《低海拔国家救援方案》,此次来到这里,是为了安置八百多名国际友人,希望大家以后在这片土地上,可以和平共处,齐心协力客服困难,共创灾后美好生活。”眼下正是涨潮期,他们的船倒也开得进来,等大船靠近堤坝之后,工作人员架了一副梯子过来,那个男人率先就上岸了。
    “你是?”高长皱了皱眉头,就他个人来说,是不欢迎外来者的,但是可以想象,海平面上升这么多,肯定有许多国家都没淹了,难道他们真的见死不救?
    “这位是著名的孔教授,社会学专家,也是这次南方几个外籍人口安置小队的队长之一。”
    不需要孔教授自报家门,后边就有人上来替他做了介绍,高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叫什么名字自己不会说?非得别人帮着说?什么臭毛病!他身边的大黄更是板了脸,他不管什么孔叫兽孔砖家的,他就知道,自己和高长的航海之旅指定得往后推了。
    见眼前这个年轻人皱着眉头不吭声,他身边那个长得挺好看的男人也是耷拉着一张脸,孔教授心里终于也有些惴惴不安起来,眼下这年头已经不比从前了,很多地方脱离了法律制约以后,都乱得不成样子,他们这一次出来虽然也带了些武装力量,但是要真跟当地人斗起来,那也是够呛。
    他开始的时候之所以端出架子,就是想让这个男人把他当回事,这招在从前很好使,不管你多大官,只要架子端足了,在这种乡下地方绝对好使。
    “咳咳,你们这边有没有个说话的地方,各个村子的村长都能联系到吧?”孔教授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对方对自己阿谀奉承热情招待,只好自降身价开口询问。
    “先到宝华寺说话吧。”掀了掀眼皮,把不爽的话咽会肚子里,好歹是从高原那边来的人,高长决定暂时不得罪他。
    高长在前面带路,倒也不是他多乐意给这些人带路,只不过他们既然来了,高长也想看看,这孔教授能整出什么幺蛾子,要是敢刮什么妖风,自己好歹也帮忙镇一镇,就目前为止,高长还是觉得自己的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不想被这些人随便给搅和了。
    孔教授和刚刚那个帮他报名号的男人并排走在高长身后,他们后面,还有十个武装人员,看着像是部队里的。
    他们到宝华寺的时候,那些村民还在听大和尚讲经呢,基本上每晚出来送孩子上学的,都是一些当晚不需要值班干活的青壮年男女,村里没活,大和尚也不赶人,因为他经文说得又好,还有热茶水不间断供应。最近村民们听经文的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长了,对于这一点,高长倒是乐见其成。
    “阿弥陀佛!”守门的小和尚进去通报之后,大和尚很快就出来迎客了,这一声佛号,端是诵得既庄严又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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