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刚传来,萧遥马上行动了,让自己从行动者变成受害人。
    她先到北平政府报案,含糊其辞说自己丢了一些首饰,之后又去在北平结交下的最大地下黑社会大佬那里求助,说自己丢了一大批财富与首饰,若他们能找回,她愿意拿出一半来答谢他们。
    当然,萧遥希望他们在找到盗窃者之前,他们能提供一些信息。
    这位大佬得知她居然是北平最近引起异动那笔财富的主人,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大吃一惊,吃惊过后,就有些止不住激动地告诉她:
    “我们刚得到消息,是东瀛人带人去偷走的。除了东瀛人,各国领事也偷偷带人去了,总之有点名气的势力都出手了!你被骗了!被围在你身边那些人骗了!”
    说完话,这位大佬见自己的心腹给自己打眼色,知道自己过于激动了,连忙控制住脸上的狰狞表情,让自己不至于太失态。
    萧遥露出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不住地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一直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
    这位大佬控制好脸上的表情,露出一贯的老练才叹着气说道:“这个乱世,到处是情报员,根本不需要你说出来,但凡你表现出一点,他们就能查得一清二楚。那位三井先生,那位钱先生,都不是普通人。”
    萧遥的脸色再次刷白:“他们不可能骗我的,不可能骗我的。”
    坐在对面的大佬神色复杂地看向她,心里感叹又一个可怜被骗的女人之余,又不免起了股奇妙的嫉妒心理,好奇地问:“这些钱,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萧遥心不在焉地道:“我与宣康帝有点儿关系,又有人出谋……”她似乎意识到说漏嘴了,连忙改口说道,“我自己再想些办法就从一些过去显赫的家族中拿到了。”
    坐在萧遥对面的大佬与自己的心腹飞快地交换个眼神,心腹忍不住开口:“你要这么多财富做什么?我萧家也是大族,本身并不缺钱。”
    萧遥露出凄然的神色,让对面两个男子的心都忍不住揪起来,只听她哽咽着说:
    “我小时被抱走,长大后才回到萧家,我妈妈固然爱我,可是我爸爸和三个哥哥,与我并不亲近,又有两个嫂子,加上家里的境况大不如前,我若要出嫁,嫁妆是没多少的。我想嫁的人位高权重,若嫁妆少了,我怕被人笑话,便有人给我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啊,不是,我是说,我自己想出了这么一个冒险的办法,结果侥幸成功了,可是想不到……”
    她颠三倒四地说着话,一边说一边低下头拿帕子抹眼泪,好不悲伤,当然掩饰心虚的动作也没瞒过对面的两人。
    又坐了一阵,她借口说自己心神大乱,没有办法好好地说话,再次拜托了大佬,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大佬与心腹第一时间吩咐人去找线索寻回那笔巨款。
    命令发出去了,大佬才看向自己的心腹:“你怎么看?”
    “要从遗老财阀那里要到钱,一定需要宣康帝的信任与帮助。我倒是很好奇,她是如何让宣康帝相信她的。宣康帝复辟失败过,不大可能随便相信一个女人的。”心腹沉吟着说道。
    至于有人为萧遥出谋划策,这是摆明了的事,都不用细说,毕竟他们都了解萧遥是怎样的一个人,知道她断然没有亲自办成这事的本事。
    大佬笑起来:“这有什么奇怪的,第一,萧遥很美,那么个俏生生的姑娘,水嫩嫩的,若是我,我也愿意宠着她信任她。”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温和下来,接着说道,
    “此外她从北平一路逃去津门的,仓皇失措,身世让宣康帝起了同病相怜之感。第二,她交游广阔,与很多势力都交好,能说动人办事。这两个条件合起来,宣康帝信任她很正常。”
    心腹点了点头,忽然脸色一边,站了起来:“糟糕,我们应该留下她的。她显然心神大乱,此番回去,还不知道会被多少人套话呢。”
    大佬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变,良久叹息一声:“罢了,如今这情形,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我们再瞒着也是无用。”他们这些黑道的势力,或许是最迟知道这个消息与线索的,再瞒有什么用?
    心腹想了想,颓然坐下。
    半晌还是忍不住看向对面的大佬:“我总觉得,萧遥能结交那么多人,不像是为了嫁妆而弄来巨款的人。以她的身份,积攒财富的渠道,应该来自那些被她迷惑的男人。”
    大佬想了想:“本来我也不相信,可是一想到,她居然为钱行至挡枪,并且不管不顾在酒楼里和周太太闹起来,还砸了茶杯,我便不得不信。这世上,有精明的女人,但是也有愚蠢的女人。另外,许多精明的女人,最后也不免被爱情这样的陷阱俘获。”
    心腹听了,想到萧遥对钱行至的痴恋与痴狂,也不得不点头承认,并感叹:“这女子,实在太容易被爱情俘获了。”
    大佬闭上眼睛点点头,心中不免羡慕。
    能让这样的绝代佳人死心塌地,实在容易让男人嫉妒。
    心腹忽然问:“如果那笔巨款被我们拿回来,要通知萧小姐么?”
    大佬点头:“当然,还要把适合的首饰送给她。一来,我向来怜惜她,二来,体现我们的义气。三来,也算我们与萧遥交好了。”
    萧遥能从那么多抠门低调又机警的遗老和旧财阀那里拿到那么多钱,本身就说明了她的能力。虽然她背后有高人,可这个高人为她服务,也是她的本事。
    萧遥在路上遇上几个小势力,心神大乱之下,“不小心”又透露了一些内容。
    回家“冷静”了半天,她就气势汹汹地杀去三井先生那里。
    萧遥刚进门,还没来得及找三井撒气,就看到浑身到处流血显得很狼狈的珍子。
    萧遥快步上前,对着躺在床上的珍子就是几巴掌,极其败坏地用东瀛语道:
    “我信任你,把那笔财富托付给你,你居然没守住,还让人怀疑到我身上来!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还说我蠢,我看你才蠢!”
    珍子本身就重伤,再被打,马上吐出几口鲜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拿含恨的目光瞪着萧遥。
    这次出击,她手上的力量死伤过半,一向很合得来的小泉,也死在这次行动中了。
    三井先生见状,连忙上前劝萧遥:“萧君,请手下留情,珍子如今重伤。”
    萧遥看向道貌岸然的三井先生,想也没有多想,随手就是一巴掌,目光中带着愤怒与泪光:“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没想到你更恶心!骗我很好玩么?”
    说完如同一阵风似的,飞快地转身出去。
    三井看到她的泪光,如同被烫了一下似的,怔了怔才忙叫道:“萧君,你等一等……”
    萧遥的身体一顿,可是没有回头,还是义无反顾地快步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她身边的人脸色难看地迎面冲了进来:“萧君——”
    萧遥站住,看向来人,脸色难看地问:“什么事?”
    任谁也知道,此时此刻的消息,必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来人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上的信递给萧遥。
    萧遥连忙拆开手上的信,然后接过手下拿来的一本书籍,对着暗语翻译起来。
    她翻译完,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苍白,娇躯更是颤了颤,仿佛被消息打击得已经无法站住身体了。
    已经让人去给珍子治伤的三井见了,让人端来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到萧遥跟前:“萧君,你喝口茶……”
    萧遥接过茶,直接泼到三井身上。然后把茶杯也砸到三井的头上,扶着门框站稳身体,看着三井,目光如刀:“好一个扩张派,好一对情深似海的鸳鸯,骗得我好苦啊!”
    三井没有管被泼到自己头上的茶水,忙伸手拦下萧遥:“萧遥小姐,我与珍子小姐不是鸳鸯。此次我与她合作骗你,只是因为战略需要,绝对不是故意要骗你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除了此事,我没有骗你别的,请你不要怀疑我的心。”
    萧遥异常愤怒,想拿东西砸三井,可是没找到,直接把手套解下来,砸向三井的脸:“你给我滚!”
    三井被一砸,并没躲闪,可是看到盛怒中的萧遥,不得不退了两步:“萧君,我希望你回去想清楚,这件事我是有苦衷的,出了这事,我没有骗你别的。”
    萧遥什么也没说,踉跄着出去了。
    三井先生看到,萧遥走了几步才在来人的搀扶下稳住身体,只是走出几步,又忍不住伸手拭泪——那样的动作,除了抹眼泪,再没有别的可能了。
    三井想到这里,忽然想起萧遥把手套砸了,迎着冷风,想必冷得很,忙吩咐人找出一对新手套,自己亲自赶去送去给萧遥。
    想当然耳,萧遥对他误会很深,不仅不肯要他送去的手套,甚至不肯见他。
    他没办法,只得把手套从车窗里扔进去,望着萧遥的车子远去,才命人将车掉头,往回走。
    直到车子远去,乔装过站在路边的庞无瑕才感叹:“不愧是大美人,连三井这个狠辣没人性的东瀛人也对她呵护备至,被她责骂也甘之如饴。”
    顾北希阴沉着脸道:“何必说得那般深情,左不过骗局被拆穿,还想稳住萧遥,才如此放低姿态。”
    说着想起三井的车在萧遥的车外跟着,萧遥从始至终没有露过面,只喊出一个带着无限怒意的“滚”字,不免想到,她或许又被骗了,所以才那样愤怒与不给人面子。
    庞无瑕笑了笑:“这可难说,从周舫到钱行至,我可以肯定,萧小姐这样的美人,即使喜欢人,也是喜欢高大英俊这一类的,那位三井,倒是很符合她的审美。”
    顾北希沉下脸:“好了,专注自己的任务,不要管别的。”
    庞无瑕听了,看了看顾北希,忽然也沉下俏脸。
    三井回到家中,洗干净手又换了一身衣服,又将萧遥砸他的手套收好,这才起身去看珍子。
    珍子是个可怕的女人,对自己很狠,她只是晕厥了一阵子,很快便清醒过来。
    看到三井进来,她问:“你觉得,这一切,是萧遥的自导自演么?”
    三井摇头:“如果只有华国东派知道,那可能是她自导自演,被钱行至策反了。”他说到这里,眉头不自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但是不仅钱行至的人知道,各国领事以及稍微有点势力的都知道,只能说有人走漏了风声。”
    珍子的脖子和额头由于失血过多变得惨白,但是被萧遥打的地方高高肿起,显得狰狞可怕,她咬着牙道:“即使不说她自导自演,也是由她泄密的!她痴迷那个钱行至,谁知道她不小心说过什么话?”
    说到这里仿佛有些不服气,又道,“不过,我始终怀疑她!”
    三井淡淡地开口:“拿出证据,证明你的猜测。”
    珍子没有证据,于是看向三井身旁的副官:“你说。”
    副官道:“萧君进来责骂珍子小姐时,我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她怒极之余,说的是我们大东瀛的话。我想,任何人在急怒交加的情况下,说的都是自己的第一语言。萧君既然把大东瀛语当作第一语言,可见在她心中,东瀛是很重要的。我不认为,她会背叛东瀛。”
    珍子听到这话,冷笑一声,就要再说。
    三井先生却率先开口:“珍子小姐,我认为你现在不是追究别人的责任,而是应该反省自己为何失败。”他冷静的目光看向珍子,“你,要为这次的失败负责。丢失的银两和珍宝,还有大东瀛皇军逝去的生命,这都是你的罪。”
    珍子咳了咳,嘴角沁出一缕鲜血:“是我的罪,我自然会认,但是我认为,这次的事别有玄机。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定会追究到底!”
    三井先生点点头:“很好,我支持你追究到底。但是,你绝不能暴露萧君的身份。”
    他说完,很快便出去了。
    珍子看着三井先生离开的背面,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她以为重见初恋情人,而且与他同在这片大地上为大东瀛帝国服役,有共同的理想,他们能重新开始。
    可是,他们不但没能重新开始,他还变心了。
    她以为成功骗过萧遥,让她交出藏宝地点,自己将鱼跃龙门,创造属于自己与满蒙的辉煌。
    万万没想到,她不但没能鱼跃龙门,反而遭受重创!
    珍子躺在床上,想起当时拿到藏宝地点时的欣喜若狂与自得,五内俱焚,不由得又咳了咳,呛出一大口鲜血。
    萧遥回去了以后又去找钱行至,把他臭骂一顿,又砸了些东西,才哭着出来。
    路上遇着一个相熟的文人,因玉容惨淡,被关心地追问,又潸然欲泣地回了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说着说着仿佛再也不能承受痛苦了,丢了魂似的回家。
    因萧遥不是大张旗鼓地找东西,只是报了失窃,又暗中去见了好几个人,神情十分不好,因此许多关注着这件事的人,都笑自己担心太过,居然认为萧遥此人能设计那样一件大事。
    但还是有很多人仍将目光放在萧遥身上。
    毕竟能从那群一直喊穷的遗老与旧财阀手中拿到那么多钱,本身就代表了能力非凡。
    可是很快,这点子怀疑就接二连三地打破了。
    首先,许多有人脉的人都得知,津门的宣康帝得知这消息之后,勃然大怒,大喊萧遥骗他。
    接着,在非正道势力那里做卧底之人传出消息,此事不是萧遥的手笔,而是她背后有人出谋划策。而萧遥之所以谋划这一笔钱,是因为想以此为嫁妆,嫁给一个高官。
    最后,一位文人以悲悯与怜惜的口吻,写了一篇绝代佳人因为爱情接二连三被骗的小说,在最后言辞犀利地讽刺男子以爱情为武器欺负一位弱女子的恶行。
    综合这些消息,许多人认为,很快得出结论。
    一,背后有人以萧遥的美貌为武器,以帮萧遥谋划嫁妆为由让萧遥欺骗宣康帝,可惜这笔钱目标太大,又被人弄走了。
    二,那位萧遥想嫁的高官,应该是钱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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