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不知道是叫自己,因此继续往前走,直到那道男声再次响起,又有脚步声走向自己,才惊觉是叫自己的,当下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来人:
    “这位公子,我并非这家的丫头。你若有需要,且到前面看看,找个丫头传话罢。”
    男子见了萧遥的面容,愣了愣,才道:“你手里抱着东西,竟不是这家的丫头,那是什么人?”
    如此美貌,可是穿戴却又如此寒碜,着实叫人好奇得紧。
    萧遥笑笑说道:“前头便有丫鬟,你且前去找一找。”说着就要走。
    那年轻公子见了忙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话也不说清楚便走了。我问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不回答我?”
    萧遥停下脚步,刚想好生与这男子说道说道,一道熟悉的嗓音便响了起来:“张公子,莫非你见了每一个人都要刨根问底的不成?”
    张公子一怔,脸上旋即堆满了笑容,转过身去笑道:“原来是萧家三叔,不几日便是春闱了,贤侄在此先祝三叔金榜题名。”
    萧三老爷淡淡地道:“你来,我有些话要问你。”说完又看向萧遥,“你去罢。”
    萧遥点点头,冲萧三老爷微微颔首表示谢意,便抱着东西离开了。
    真是想不到萧三老爷辈分如此大,看起来和张公子差不多的年纪,居然就是别人的叔了。
    她到厨房收拾东西,见那缸酱汁已经叫人带走了,便将余下的东西整理好,与徐大厨一道回了状元楼。
    她刚回到状元楼,就见王厨子笑吟吟地迎上来:“回来了?镇国公府是什么样子的?今日镇国公夫人生辰,可有什么有趣的事不曾?”
    他看似问萧遥与徐大厨,但是幸灾乐祸的眼神却一直往萧遥身上溜。
    萧遥看到他这般,心里头肯定给她的酱汁加东西的,就是王厨子!
    当下道:“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事。你这样问,难不成希望有事不成?”
    “哈哈哈,没有的事,就是有些好奇,因此问问罢了。”王厨子笑着说道,可是眸子里却闪过惊讶。
    萧遥笑了笑,没有再理他,抱着东西往前走。
    这时王厨子忽然问:“萧遥,你那缸子酱料全都用完了么?”
    萧遥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王厨子:“你提起那缸子酱料,我倒想起一件事来。”
    王厨子忙问:“什么事?”
    萧遥道:“我在开始做菜之前,尝了一下我那缸子酱汁的味道,发现被加入了不知什么东西,因此我将它交给镇国公府,让他们查到底加了什么,又是谁做的,想必,过两日便有结果了。”
    徐大厨大吃一惊,忙问萧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是男子,因此是在外厨房忙活的,根本不知道萧遥那里出了这样的事。
    萧遥对徐大厨道:“我没事。”说完看向脸色有些白,但很快又恢复正常的王厨子,“你不是喜欢看热闹么?想必,过两日便能看到了。”
    说完再不理会王厨子,抱着东西回去了。
    王厨子看到萧遥离开的背影,心里头越发恐慌。
    难不成,萧遥知道了什么?
    可是她就算知道酱汁里头被加了东西,也不可能知道是他干的啊。
    想到这里,王厨子力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旋即看向徐大厨:“萧姑娘真实的,我就说说有趣的事,她居然就说得如此严肃了。”
    徐大厨看向王厨子:“你紧张什么?”
    王厨子道:“我哪里紧张了?”说完见徐大厨看着自己,仿佛能看透自己似的,便道,“算了,我没你们这么好命,能去镇国公府上帮忙,我还得做菜呢。”
    说完急匆匆地去了厨房。
    萧遥说过两日,不过是吓王厨子的,不想两日后,即将打烊了,几名官差来到厨房,直接绑了王大厨便带走。
    彼时王管事也在,见了忙上前问:“几位大人,这是我侄子,可是拿错了人?”
    领头那官差道:“不曾弄错。镇国公府上举办寿宴,他在一道重要的菜式的酱汁中加入了巴豆,意图谋害满朝文武并几位王爷王妃,我们这便带他回去。”
    王管事顿时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看向王厨子。
    他是相信的,因为侄子一直嫉妒萧遥。
    王厨子马上喊屈,喊完又恶狠狠地看向萧遥:“是你陷害我的是不是?一定是你!”
    萧遥一脸惊讶:“那酱汁中的巴豆,竟然是你下的?你为何要这般害人?你可知道,那些宾客不仅有文武百官,还有几位王爷,若真吃下了巴豆,偌大的镇国公府都要倒霉的?”
    王厨子叫道:“不是我!是你故意陷害我的对不对?”
    萧遥道:“我并不曾陷害过你,我只是将酱汁给了镇国公府。”说到这里看向那几位官差,“几位大人,可有人证物证证明巴豆是王厨子下的?”
    领头那官差道:“有药店伙计指出,大量买过巴豆粉的,只有这王厨子!”
    王厨子顿时脸色一白,很快又马上喊屈。
    可是那些官差都懒得理会他。
    王管事有些担忧,忙问:“几位大人,我侄子这次犯的事可严重?”
    领头的官差哼了哼,说道:“意图谋害满朝文武,还有当朝王爷并王妃,你说呢?”
    说完不再理会脸色惨白的王管事,直接见喊屈的王厨子带走了。
    王管事看着王厨子被带走,转过身看向萧遥,欲言又止,半晌才道:“萧大厨,我侄子本意不是要害人的,你能不能在东家跟前帮忙说几句话?”
    萧遥看向王管事:“给我的酱汁加入巴豆粉,若我不曾察觉,用这酱汁做菜,叫所有宾客都吃了,我又该如何?若有怀孕的妇人也在吃,连孩子也因此掉了……你还不叫害人,什么叫害人?”
    她几乎有些佩服王管事的厚脸皮,王厨子害她,王管事居然还想让她去为王厨子说好话,难道她看起来像是个疯子么?
    王管事被萧遥这样一反问,半句也回答不了。
    萧遥摇摇头,走了。
    王管事年过半百没有儿子,王家就靠王厨子延续后代,所以王管事对王厨子颇为看顾,如今看到侄子被以那样的罪名带走了,一颗心顿时灰了,那些争荣夸耀的心思,瞬间去了大半。
    不知道是不是有镇国公府的人在后面打招呼,没过几日,王厨子便被判了个流放三千里。
    王管事知道了,来找萧遥,死命磕头,叫萧遥救救王厨子。
    萧遥道:“王管事,希望你明白,这事我根本帮不上任何忙。证据确凿,是官府判了的,你找我也无用。”
    王管事说道:“你去求情,东家素来看重你,想必愿意卖你几分薄面的。”
    萧遥看向王管事:“若我用了哪些酱汁,害了人,被流放三千里,你会为我去求东家么?”
    王管事哑口无言,很快又不住地磕头,叫萧遥大人有大量,原谅王厨子这一次。
    萧遥还没来得及再反驳,镇国公的声音便响起:
    “你也不必找萧大厨求情,此事便是柳大管事来求情,我也招办不误!一个厨子,竟因为嫉妒,便要在我堂堂镇国公府的寿宴上下巴豆害满朝文武并皇子皇孙,你可知道,一个不慎,我镇国公府便要满门倒大霉?”
    说完不再理会王管事,而是看向柳大管事:“此等心瞎眼瞎之辈,也不必在状元楼干活了。你与他去交割清楚银钱,让他走罢。”
    王管事没料到为侄子求情,竟牵连了自己,忙给镇国公磕头,让镇国公饶过自己这一次。
    然而镇国公是真恼怒,平日里平国公拿德胜楼与他的状元楼嘚瑟,他虽然生气,但不是危及家族的事,所以不多放在心上,可是王厨子做的,可真是触及他的逆鳞了。
    所以,他没有饶过王管事,而是摆摆手,让柳大管事赶紧忙去。
    柳大管事便扯了王管事出去了。
    到了账房,柳大管事叹着气对一脸沮丧的王管事道:“你说你平日里多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为了个侄子便昏了头?”
    这王管事得意的时候,可是曾经与他分庭抗礼的,不想竟栽在了侄子手上。
    王管事木然道:“你有儿子送终,你当然体会不到我的难处。”
    柳大管事听了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镇国公看向萧遥:“你那日在寿宴上改良过的‘与春共舞’很是美味,不小心叫三王爷传到宫中,宫里过些时日要办太后的千秋宴,怕是要请你进去做菜的。”
    萧遥有点儿吃惊:“进宫里么?”
    镇国公点点头,说道:“此事八九不离十了,因为皇上今日下朝时,特地留下我,与我提起过,说太后听说了那道‘与春共舞’,很是想尝尝。皇上素来孝顺,为了达成太后的愿望,定会让你入宫的。”
    萧遥拧起眉头:“若想吃这道菜,遣人前来状元楼买便是了,何须我进宫做菜?”
    宫里头的规矩只怕更多,而且规格更高,若再出岔子,她察觉不到,只怕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便是察觉出来,却没法子解决,只怕一顿辛苦,也落不着好处。
    镇国公是她的东家,且镇国公夫人对她也不错,她才愿意去镇国公府做菜。可是皇宫么,与她没有半点交情,只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她是真的不先去。
    镇国公笑道:“这是皇家的要求,怕是不能拒绝的。”一顿又道,“我知你不大愿意,我已与皇上提起过了,我家给了许多赏赐。届时,你应该能从宫里得到许多赏赐的,你便当这是补偿罢。”
    萧遥听了,知道这事是决计改不了的,只得点了点头。
    又过了几日,萧遥偶尔从厨房出来,经常能听到人提起春闱,便心血来潮,弄了一道烧鲤鱼,称之为“鱼跃龙门”,还有一道金针菇团团围住肉丸子,称之为“状元及第”。
    这两道菜味道鲜美,寓意又好,价格也还算便宜,很是受书生门喜爱,瞬间在京城传开了。
    镇国公知道,哈哈笑了起来,与镇国公府夫人说道:“你说,这萧姑娘的脑瓜子,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镇国公夫人说道:“是个聪颖的好姑娘。”又眉头一蹙,“就是身份太低了,未来婚配上,只怕很是不如意。”
    镇国公听了,也收起脸上的笑容,点了点头。
    萧遥做得一手好菜,在他这样爱吃的人心目中,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可是在这世上的婚嫁市场上,萧遥能做菜,根本就不能成为一个优点,还是缺点。
    但凡有点儿名气的人家,都不会愿意让家里的孩子娶一个厨娘的,即便这个厨娘生得天香国色。
    镇国公琢磨了片刻,忽然道:“你说,让老三家的老二娶了萧姑娘如何?”
    镇国公夫人吓了一跳,道:“这如何能成?”她是怜惜萧姑娘,可若要萧姑娘做她的孙媳妇,却又打从心底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孙子。
    镇国公道:“这有什么不能成的?小二天资并不出众,又是庶子,萧姑娘的品貌,配他并不跌份儿。”
    镇国公夫人摇摇头:“不成。”见镇国公看着自己,便解释,“便是你我觉得萧姑娘好,可是三儿会觉得好么?他本身便是庶出的,心里头想法多,若娶个妻子是厨娘,你说他怨不怨我们?”
    届时他看到兄弟们的妻子娘家显赫,只自己的妻子是个厨娘出身的孤女,不仅不能带来任何助力,反要被人取笑,怕是要对家里生出怨恨之心来。
    镇国公听了这话,也沉默下来,半晌摇摇头,不再提这件事。
    是啊,庶子若离了心,便是乱家的根本,他如何能让孙子与家族离心呢?
    德胜楼的林大厨仿制出鱼跃龙门与状元及第,也为德胜楼挽回了一些名声。
    但是,方大管事却并不放心。
    萧遥进过镇国公府做菜,得了满堂喝彩,名气越来越大了,再加上这次的鱼跃龙门与状元及第,名气又大了几分,许多老饕来到德胜楼,提起萧遥也是赞不绝口的,言语里隐隐有德胜楼比不上状元楼的意思。
    方大管事担心,长此以往,德胜楼便真的不如状元楼了,毕竟谎话说一百遍就成了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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