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一脸吃惊:“当真如此?”
    徐娘子点头:“有卖身契,又有官府的文牒,断没有假的可能。”她这般说时,如同得了急病,整个身体都是抖的,脸上眼里,全是深切的痛苦,“可是,我养了你这许多年,早将你当成女儿了,怎么舍得让你离开我啊……”
    她说完,凄厉地哀嚎起来。
    萧三公子冷冷地道:“你既养了她许多年,我们自会给予补偿。只是你这买卖人口,却又是重罪,我们先去官府掰扯清楚再谈赔偿罢?再有,买来的只是你的一片之词,说不得,是你拐来的也未可知。走,先去官府掰扯清楚。”
    “天爷啊,我如何能是那黑心烂肺的拐子啊,阿遥委实是我花银子买来的。”徐娘子心中闪过惊慌,但面上不显,只割肉一般叫道:“我并不知阿遥是逃奴之后,我买阿奴,也是拿银子买,又去官府登记过的啊。”
    萧遥的确是买来的,可却是跟拐子买的,楼里许多姑娘都是这般,若眼前这两人真的将她带到官府去,说不得便会露馅。
    虽说她常年跟官府打交道,有那么些人脉关系,遇着小事,基本不会有事,可眼前这两位,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啊,不说她惹不起,便是本城父母官知府大人也惹不起啊。
    萧二老爷看了萧遥一眼,心中闪过急切,当下看向萧三公子,道:“她看着的确不像是坏人,再者,她的确养了阿——咳咳,这逃奴之后多年,是该给些补偿的。你不必多说,给她罢。”
    萧三公子却没有即刻给银子,而是看向徐娘子:“今儿我把银子给你也没什么,但是他日若叫我查到,人是你拐来的,又或是你跟我家的逃奴有关系,我饶不了你。”
    徐娘子连声说“不敢”,眼巴巴地看着萧三公子。
    萧三公子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我家一等大丫鬟的月钱是一两银子,十一年便是130两,外加四时衣衫并一年嚼用,给你两倍多些,300两顶天了罢?”
    徐娘子听得只有300两,一颗心几乎没滴血,叫道:“这300两如何够啊?这些年,我请了师父叫阿遥琴棋书画不说,单是吃穿用度,便与官家小姐一般了,如何止300两?”
    萧三公子似笑非笑:“那你说说,你要多少?”
    徐娘子看了一眼萧遥,快速计较起来。
    萧遥若梳拢上楼,当晚便能卖出五千两的价格,若要赎身,少于五千两她是不卖的。
    徐娘子想到此,便道:“我养大了阿遥,不仅教她琴棋书画,还与她情同母女。委实不愿与她分离。只是她若是你们家的逃奴之后,我也不能强留,好歹给我一些慰藉罢。我要的不多,两位看,这个数如何?”
    她对萧二老爷和萧三公子竖起一根食指。
    萧三公子冷笑:“一千两你也敢开?不必多说,我们先去官府掰扯清楚罢?届时官府程之礼程知府判了,该给多少银子,我们绝无二话!”
    徐娘子听他一口气便砍了10倍的价格,便几乎无法呼吸了,再听到他连一千两都不肯给,几乎没气得厥过去,她忍不住说道:“两位,我培养阿遥,绝不止这点子钱啊。”
    萧三公子道:“逃奴之后,根本无须教导琴棋书画,只学如何家里姐儿便是了。你如今教了琴棋书画,叫我们带回去是做小姐还是侍候人?我们不嫌你给我们惹麻烦,你倒来邀功了。”
    一直不出声的萧二老爷沉吟片刻,点头道:“的确不该。这样罢,我们也不为难你,也不叫你吃亏。如今,我们先去找程之礼,让程之礼按律例判,该我们给你多少银子,我们便给多少。”
    徐娘子见这两人直呼程知府的名字,显然来头不少,再加上她的确心虚,哪里敢去见官?当下看向萧遥,说道:“阿遥,你来说一说,妈妈这些年对你好不好?收个一千两是否过分?”
    萧二老爷和萧三公子听了,都看向萧遥。
    萧遥知道,徐娘子这人爱财如命,若给得太少,徐娘子怀恨在心,将来难免坏事,再者,夏之恒和吴公子等料想还在这青楼里,若拖得太迟,叫他们卷进来,她离开青楼这事或许有变故,实在不宜再拖延,当下便道:
    “妈妈养了我一场,给一千两并不过分。离开楼里之后,我自当学侍候人的本分,绝不叫两位为难。”
    徐娘子听到萧遥这话,激动地差点忍不住抱住萧遥哭出来。
    总算有个人帮她说话了。
    萧三公子看向萧遥:“念在你母亲于我有养育之恩,我今日便还了这份恩情。”说完,数了一千两银票,递给徐娘子。
    徐娘子接过银票,眼睛骨碌碌的转,笑着道:“原来阿遥的母亲,曾是公子的奶娘啊?”
    “不该你问的,你最好莫问。”萧三公子说完,拿出一份契约,“签了,再将她的卖身契拿来,我要拿去官府销掉,省得出现两份。”
    徐娘子见萧三公子委实不好相与,又想到钱已然收了,再留着萧遥,自己看了难免肉疼,便也不拖了,马上如月去拿萧遥的卖身契,自己则对萧遥道:“阿遥,母女一场,我和妈妈说说话罢?”
    萧遥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看向萧二老爷和萧三公子。
    萧二老爷和萧三公子见了她的神色,知道她也想与徐娘子说话,虽然不认同,但想着这些年很对不住她,还是点了头。
    萧遥和徐娘子进入萧遥房中说话。
    徐娘子如同变脸一般,瞬间双目含泪:“阿遥,妈妈原打算好生培养你,让你帮妈妈多赚钱的,可如今你就要被带走了,妈妈亏啊。阿遥,你可画第三套了?”
    萧遥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画第三套。”说完见徐娘子露出难色,便轻声安慰,“妈妈不必难过,我若被带走做奴婢,今生怕都不能再画画了,妈妈手上的,便只有两套我的画,届时,妈妈提高一些价格卖,想来也能赚钱的。”
    徐娘子仍然苦着脸,说道:“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啊。怕过不几日,便有人临摹你的画了。”
    萧遥听了,便以退为进:“我记得妈妈曾说过,我是妈妈做好事从拐子手上买来的,既是做好事,又有凭证,不如妈妈跟那两位客人去知府大人那里掰扯清楚?做画师,可比去侍候那些大家小姐舒服多了。”
    徐娘子听了这话,连忙道:“你的确是我做好事买来的。只那两位客人,看身份可不一般,我们商家,如何敢与他们斗?罢了罢了,都是各人的命罢了,我认命,你也认命罢。”
    萧遥早知道徐娘子是这么个反应,听了不说话,只是脸上露出难过之色。
    这时敲门声响起,接着响起萧二公子的声音:“该走了,你们还要说什么?莫不是商量着逃跑?”
    徐娘子忙道:“不敢——”说完示意萧遥跟她出来。
    萧遥什么也没收拾,便跟着徐娘子出去。
    萧二老爷和萧三公子都不打算多留,当即就让萧遥用帕子蒙住脸跟他们走。
    冬雪不舍地上前,拿了帕子帮萧遥蒙住脸。
    萧遥看向冬雪:“那个黄色的箱笼有些乱了,你回头收拾一下罢。”她答应给冬雪的春宫图,还没画完一套,但也画了好几幅,便是放在黄色那个箱笼中的,她如今要走了,也只能将不成套的图先给冬雪。
    冬雪点点头,含泪看向萧遥:“姑娘,你要好好的。”
    萧遥点头,很快低下头,跟着萧二老爷、萧三公子一道,悄悄地从后门离开。
    到了后门,萧遥上了一辆很普通的马车,任由马车带自己离开。
    萧二老爷和萧三公子看着蒙着脸低头不语的萧遥,心中有千言万语,可都忍住了。
    马车在城中拐了几圈,最后停在一个清幽宅子的院子中。
    萧二老爷慈祥地看向萧遥:“到了,下车罢。”
    萧遥下了车,跟着两人进入房中。
    萧二老爷示意丫鬟出去,等丫鬟出去,他将门关上,这才低头看向萧遥,不再压抑着自己汹涌的感情,哽咽着对萧遥道:“萧遥,我是你爹爹啊……”
    萧遥吃惊地看向萧二老爷:“这,这……不是说,我是你们家的逃奴之后么?”
    萧三公子马上道:“这是为了稳住那个老鸨的说辞。妹妹,我是你的哥哥,是亲哥哥啊。小时,我常带你在府中爬树并放风筝的,你还记不记得?还有,你最是喜欢我给你买的糖人,你常拿着舍不得吃,直到糖人化了,记得么?”
    他一反之前在青楼里的倨傲和冷淡,变得十分热情,一双泛着泪光的圆眼睛满是温情,正期盼地看着萧遥。
    萧遥看着眼前两双红了的眼睛,心中涌上无尽的酸楚和委屈,她知道,这是属于原主的感情。
    不过,她也通过这两双泛红的眼睛知道,原主的父母以及兄长,真的对原主很好,即使知道原主沦落风尘,对她的疼爱,也未曾减少一点。
    萧二老爷和萧三公子见萧遥愣愣地看着他们不说话,相视一眼,萧二老爷用更温柔的声音道:“萧遥,是吓着了么?你莫急,慢慢适应便是。若记不起从前的事也没什么,回府了说不得便能想起呢。”
    萧遥回神,目中瞬间含满了泪水,又是难以置信又是激动地看向萧二老爷和三公子:“你们当真是我的爹爹与兄长么?”
    萧二老爷和三公子看到萧遥这副模样,俱是难过不已,萧二老爷上前,伸手摸了摸萧遥的脑袋,哽咽道:
    “阿遥,是真的。你五岁那年上元节,下人带你去赏灯,不曾看好你,害你叫人拐走。爹和你娘这些年一直在寻你,如今,天可怜见,终于找着你了!”
    第934章
    萧遥听完,沉默半晌,才问道:“可有证据?”
    萧二老爷和萧三公子听到这话,都有些诧异,诧异过后,心中又升起自豪和惋惜之意。
    萧遥在此逆境得知有救赎,可却并没有昏了头扎进去追逐良籍和富贵,反而求证,可见她为人之稳妥、高洁与不俗,他们因她而自豪。
    这样的姑娘,若在侯府长大,必然能傲视京中闺秀,可惜,她因下仆未曾看好而沦落风尘,不仅没能长成人人艳羡的名门闺秀,反而有了污名。
    萧二老爷和萧三公子想到此,更坚定了帮她将在此的痕迹消除殆尽的决心。
    萧遥见二人双眼泛红,目光却又异常坚定,不免有些好奇两人在想什么,只是现如今大家并不熟悉,她不好开口,便沉默着等在旁。
    萧二老爷回神,想起萧遥的问题,连忙说道:“有证据的,你母亲的奶娘与你小时的奶娘都跟着来了,由他们告诉你证据罢。”说完看了萧三公子一眼。
    萧三公子走到门口,对着外头叫道:“张妈妈,李妈妈,你们进来。”
    很快,一个老妇与一个四十来岁的仆妇走了进来,两人进来之后,对着萧二老爷、萧三公子和萧遥行了礼,便恭敬地站在一旁。
    萧二老爷有些不自然地道:“你们服侍三姑娘更衣罢。”又指着李妈妈对萧遥说道,“这是你的奶娘,以后便由她跟着你,你有什么,只管与她说。”
    李妈妈忙向萧遥福了福身,随后红着眼眶看向萧遥:“姑娘,可算找着你了。都怪妈妈,那年不曾跟着你出来,把你交给廖碧霞那蹄子,以至害了你!”
    张妈妈也唏嘘地看着萧遥:“一眨眼,姑娘都这么大了,太太若见了姑娘,定然十分欢喜的。”
    萧遥冲两人点了点头,轻声道:“有劳李妈妈和张奶奶了。”说完随两人一道进了离间。
    萧二老爷和萧三公子为了避嫌,都走到门外,站在园中完善原定的计划。
    找到了萧遥,见她表现不俗,他们便更希望能妥善安排好一切,免得有任何安排不周,以至害了她。
    萧遥跟着两个奶娘进入了房中,这才转身看向李妈妈:“李妈妈,你们说我是你们家的姑娘,可有凭证?”
    李妈妈红着眼眶说道:“有的有的,姑娘左肩靠近腋下处有一颗红痣,除此之外,姑娘头上有两个旋儿,好认得紧。”
    萧遥听了,想起一事,心情有些沉重。
    这个身体是建安侯府的三姑娘,她从原主的记忆中早便知道了,此刻问,不过是预设自己并不知情才问出来,对于真相如何,她是从不怀疑的。
    可原主头上有两个旋儿以及左肩靠近腋下也的确有一颗红痣,青楼中起码有三个人知道,一是徐娘子,二是徐娘子的贴身丫鬟如月,另一个,则是教导原主男女之事以及如何在男女之事上取悦男子的师父妙娘。
    有这么三个人的存在,将来若有人通过青楼中人要指证她便是从前的青楼女子萧遥,对她和建安侯府来说,都是不可承受之重。
    张妈妈和李妈妈见萧遥听了便不说话,只怔怔地出神,不由得相视一眼——难不成二老爷和三公子都搞错了?
    李妈妈从前奶过萧遥,身份近一些,便试探着问:“姑娘——”
    萧遥回神,点头道:“我身上的确有这些。真想不到,命运竟如此坎坷。”
    “是妈妈不曾看好姑娘。”李妈妈又开始抹眼泪。
    萧遥见她见了自己以及提起往事,一直抹眼泪,热切显得情真意切,知道她对从前奶过的这个身体,的确是有感情的,便柔声道:“妈妈莫哭,我不过是喟叹一番罢了。可准备了我的衣衫?我想换一身衣衫,一切重新开始。”
    “有的有的。”李妈妈一边回答一边急急地去将为萧遥提前准备好的衣服翻出来,侍候萧遥换衫以及重新梳发。
    张妈妈也上前帮忙,侍候萧遥换了衣衫之后,她打量着萧遥,眸中泪光闪烁:“姑娘生得像你外祖母,与你外祖母年轻时几乎一个模样,若有不同,便是俊了几分。”
    “那定是因为我相貌随了外祖母之故。”萧遥说道。
    少顷出去,张妈妈和李妈妈均冲萧二老爷和萧三公子微微点头,表示萧遥的确是他们侯府的姑娘。
    萧二老爷和萧三公子命李妈妈去叫些吃食来,自己则陪萧遥一块坐,并与萧遥说些侯府的事。
    萧遥听完两人对侯府的介绍,便问:“可曾想好如何对外说我的身世?又打算如何安置我?”
    若就此将她带回去,夏之恒以及他背后的人,定能轻易找到证据证实她便是从前的青楼女子萧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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