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阆城多有修士来来往往,百姓对御剑飞行已经见怪不怪,但像慕从云一行相貌出色的却极少见,一时间城门口停留的人都多了不少,竟变得拥挤起来。
    “大师兄。”关聆月步伐款款上前,先向慕从云行礼,才依次和沈弃、金猊和肖观音打了招呼。
    城门口人多眼杂,慕从云已经开始不适,略点了头便道:“去客栈再叙。”
    说完正要转身,却有一人大步走上前来,言笑晏晏地拱手问好:“想必这位就是玄陵的慕师兄了?久仰大名。”
    这人不是玄陵弟子,也眼生得很,慕从云客气地回了一礼,微微疑惑地看向关聆月——这人是同关聆月一道来的。
    关聆月这才想起队伍里还有一个人,道:“这是妙法门的赵言师兄,他独自前来学宫报道,路上遇见了歹人,我恰好遇见便帮了一把,让他同我们结伴前来。”
    赵言闻言又笑着拱手一揖,定定望着关聆月:“此行多亏了聆月师妹。”
    他生得俊俏,又偏偏爱笑,一双桃花眼总是潋滟多情,看人时格外含情脉脉。
    若是旁的女子,对上这么一双多情眼,就是不心动,也多少会生出几分羞涩,但关聆月却不见半分羞赧,不假辞色道:“赵师兄客气了。如今已抵达重阆,赵师兄也不必再担心歹人,还请自便。”
    没想到她直接就下了逐客令,赵言面上的笑容滞了下才恢复,幽幽叹息道:“医修不擅战斗难以自保,此行妙法门又只有我一人前来,我实在难以安寝。不知诸慕师兄一行在何处落脚?我想与你们住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自然,我也不好白白麻烦诸位。”赵言将腰间鼓鼓囊囊的储物袋拿出来道:“这两日的一应资费,都由我出。”
    他都这么说了,慕从云也不好再拒绝。
    妙法门与玄陵多有来往,又都是医修丹修,不知什么时候就有求到他们头上的时候,
    慕从云道:“赵师弟不必破费,我们已提前订好了房间,你与我们同行便是。”
    见他同意,赵炎立即喜笑颜开地跟了上去。
    客栈的房间是抵达重阆当天便提前预订,眼下倒是腾出了空房。
    等关聆月一行都安顿好后,众人才在大堂汇合,顺道用午饭。
    其余弟子坐了两桌,这边无妄峰坐一桌,还要多加上一个妙法门的赵言。
    店小二上齐了菜后,赵言便殷勤地提起酒壶,先给慕从云斟了一杯,又给其他人也依次满上。到了关聆月时,却放下了酒壶,另给她斟了一杯茶:“聆月师妹先前受了伤,不宜饮酒。”
    关聆月另拿了一个酒杯,给自己斟满,淡声道:“只是皮外伤,早就痊愈了。”
    金猊在旁边看得叹为观止,和肖观音咬耳朵:“这人怎么回事啊?他不会是瞧上二师姐了吧?”
    肖观音抠着腰间的竹筒,冷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两人在一旁嘀嘀咕咕,关聆月自斟自饮,慕从云更是面色冷然,一看就难以搭话,赵言打量了一圈,将突破口放在了瞧着还算面善的沈弃身上。
    “听家师说,谢长老前些时日收了一位关门弟子,想来就是沈师弟了吧?”
    沈弃掀起眼皮看他,目光幽深,不甚热情“嗯”了一声。
    怎么这满师门的人都如此冷漠?
    赵炎心里腹诽,但还歹还有个肯接话的,只能再接再厉地拉着沈弃说话:“果然英雄出少年,听闻谢长老文武全才,剑法符箓推衍之术皆为顶尖,不知沈师弟承哪一门衣钵?”
    沈弃面无表情看他:“都不学。”
    “……”赵言噎了半晌,只能满脸尴尬地找补:“那想来沈师弟是自悟道法了,当真是天纵英才。”
    沈弃定定看他半晌,蹙眉露出疑惑的神色。
    赵言正觉奇怪想要询问时,就见对方转头对邻座的慕从云道:“师兄,他明明想同二师姐献殷勤,为何却一直拉着我说话?我都没法好好吃饭了。”
    赵言:!!!
    他尴尬地咳嗽出声,紧张地瞥了关聆月一眼,讪笑着插话解释:“沈师弟想必是误会了,这种话怎么好乱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金猊和肖观音好悬才憋住了笑,就连关聆月也忍不住弯了下唇。
    沈弃不快看他:“我已经十七岁了。”
    纵是赵言脸皮再厚。这会儿也涨红了脸接不上话。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连另外两桌都探过头来看动静。
    慕从云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下,又很快压平。执起木筷夹了一块鸡翅放在沈弃碗中:“吃饭吧,菜都凉了。”
    沈弃欢喜地弯起眼睛,这才不再理会赵言,专心致志地吃饭。
    赵言偷偷用余光瞥着关聆月,抓心挠肺一番后,只能老老实实吃饭。
    一顿饭就在尴尬的沉默中结束。
    赵言本还想厚着脸皮留下来,但见金猊肖观音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只能不情不愿地提出回房整理行装。
    等人走之后,肖观音才坐到了关聆月身边去:“师姐,这人目的不纯。”
    金猊附和道:“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关聆月自然也不是一无所觉,只是对方是妙法门弟子,又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她便只做不觉不去理会罢了。
    “等去了学宫报道,便不会有交集了。”
    金猊和肖观音闻言,自然是同仇敌忾将这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又问候了一遍。
    倒是沈弃听着三人讨论,又回头看了一眼赵言离开的方向,微微眯了眼。
    *
    入夜之后,等所有人都睡熟,沈弃故技重施,悄悄起身出了房间。
    寻了个隐蔽之地换回本来相貌,沈弃才去了赵言的房间。
    赵言的房间和他们在同一层,就相隔五个客房。
    沈弃并未刻意收敛气息,而是十分张扬地踹开门走了进去,直接叫破了他的身份:“绛衣仙赵槐序。”
    赵槐序显然早有所觉,被他识破身份也并不意外,坐在桌前神色淡淡看着他,只开口才泄露了一丝咬牙切齿:“没想到我还没去找你算账,你倒是先寻上门来了?”
    先前他被玄陵所囚,对方出尔反尔摆了他一道的仇还没算呢!
    “你自己太蠢,怎么还好意思怪本座?酆都鬼王何时有过信誉?”沈弃毫不客气地嗤了声,才点明了来意:“你乔装打扮冒充妙法门弟子,混入玄陵想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与何干?”
    赵槐序哼了声,拂袖起身,周身气息震动。
    此时他仍然是赵言的斯文打扮,只一双桃花眼能勉强瞧出几分同酆都鬼王“绛衣仙”的关联。若不是沈弃精通秘法,上次去刑堂地牢见他时又记住了他特征和气息,断然无法认出他来。
    沈弃不悦地捻了下手指,只是到底顾忌着怕惊动师兄,才没有立即动手:“别教我知道你别有图谋,否则……”他缓缓转了转指上的锁红楼。
    都是各据一方的鬼王,赵槐序自然不怕他,闻言目露挑衅:“否则你要如何?”
    但接着他又反应过来,看着沈弃露出探究的神色:“不对,我才到重阆,接触的人只有玄陵弟子……你如何对我的行踪如此了解?”
    他缓缓扫视沈弃,心中快速排除了不可能的选项,得出了结论:“你也混在玄陵弟子当中。”
    金猊和肖观音的模样依次从脑海中划过,赵槐序“呵呵”冷笑:“原来是你,沈弃。”
    沈弃不答,已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想起白日里在饭桌上对方还故意拆他的台,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赵槐序挥手设下结界,欺身逼近,并掌如刀袭向沈弃:“大家各有所图,何必互相为难?”
    沈弃抬臂挡下,瞬息间已与他过了四五招。
    客栈房间并不宽敞,两人都不欲惊动旁人,有意识地收了力道。
    最后对了一掌,两人各自退开。
    沈弃再次问道:“你蓄意接近所图为何?”
    赵槐序揉了揉手腕,鄙夷地看着他:“你白日不是都说破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关聆月?”沈弃拧眉,看样子并不太信。
    赵槐序往圈椅上一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有些不耐烦地解释道:“你们这些人成天打打杀杀争权夺势,有什么趣味?我只想和聆月师妹做一对神仙眷侣,结果全叫你们这些妖怪给搅合了,真是晦气。”
    沈弃仍旧不太相信,眸光阴森凝着他:“别叫我知道你还打着其他主意。”
    赵槐序翻了个白眼:“你与其白费功夫来警告我,不如去盯着‘粉面佛’陈破。据我得到的消息,他也来了重阆。”
    “他来重阆做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赵槐序摊手。
    他神色坦然,不似说谎,沈弃又看了他一眼,拂袖离开。
    第36章 冤家路窄
    回房之后,沈弃换了衣裳重新躺下,习惯性将慕从云抱在怀里蹭了蹭,枕着他的肩窝,才开始仔细琢磨赵槐序的话。
    陈破竟也来了重阆。
    先前陈破便曾派人潜入玄陵,试图闯万卷楼,眼下又亲自来了重阆,必然是西境有他所谋划的东西……
    只是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和陈破都没有什么交集,眼下掌握的线索太少,一时之间也猜不到对方到底有何图谋。
    “你们可知道什么?”沈弃屈指敲了敲腕上木镯。
    “我们兄弟在酆都立足时,陈破就已经很少露面。只听人提过几句,说陈破此人人老成精阴险狡诈,不是好相与之辈,少打交道为妙。平日他在瘟神庙深居简出,大小事宜都是底下人代劳,我们一度以为他寿数将尽……”
    红风的回答与沈弃所知差不离。
    “罢了,”沈弃用鼻尖轻蹭慕从云的颈侧,喃喃低语道:“只要别来坏了我的事,陈破有什么与计划与我也没有干系。”
    想定之后,他这才神清气爽地阖眼休息。
    *
    一行人在客栈逗留了两日,第三日一早,便往十方学宫去报道。
    十方学宫坐落在重阆城南,因背后有黎阳皇室鼎力支持,学宫不仅占据了城南大半的地,还将紧邻着重阆的几座山峰也圈了进来。占地辽阔,建筑成群。远远瞧去气势恢宏,缥缈若仙境。
    慕从云一行到的不算早,到了山门前时已经瞧见许多少年人排成长队,间或也夹杂着一些瞧着年岁不小的中年人甚至是老人,将正门挤得水泄不通。
    “早就听说十方学宫声名远扬,不只招收大宗弟子,还对在凡间广开门庭,这些年来倒是培养了不少出色的散修。”金猊感慨一声,探着头往排成长龙的队伍那边瞧:“这都是来十方学宫报名的人?也太多了些。”
    “这位道友说的不错,这些都是来求仙的弟子。不过今日这么多人里,能百中取一便已算多。”
    有一道浑厚男声接上他的话,快步迎上前来:“几位可是玄陵道友?”
    慕从云略微颔首,将弟子令拿出来给他看。
    那人验看过后拱拱手道:“我姓牧名西元,是学宫甲子堂执事,负责各宗弟子的接引事宜。此行由我接待诸位,诸位请随我来。”
    他说着便领着慕从云一行绕过了大排长龙的正门,往另一侧明显人数稀少的侧门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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