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这个时候来?”田婕妤气喘吁吁,平复了半晌对旁边人催促道:“你快些出宫去,别给人看见了。”
    “好,你也小心,补补唇脂吧,免得给他瞧出来……”男人声音愉悦,又大声啄了一口,才抬步离开。
    “狗养的。”田婕妤恨恨道。
    脚步声纷乱,过了好一阵,书房里才一点声音也没有,萧闻璟把衣橱门打开半扇,往外看了看。
    “我们也走吧。”
    阮灵萱手里还握着那卷竹简,“那这个怎么办?”
    若是拿走很快就会被田婕妤发现,可是不拿走又觉得白来了这一趟。
    “无事,我已经记下来了。”
    阮灵萱:“哇,你可真厉害!”
    萧闻璟笑了笑。
    “殿下。”慎行敲了敲窗户。
    阮灵萱把竹简卷好,放回原位,三人离开昭翎宫。
    这一趟有惊无险,还有了一定的收获,阮灵萱神色放松,伸展了一下手臂,松了松筋骨,“幸好没有被发现,不然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阮灵萱不是不知道后果,她就是脑子一热,冲动行事。
    萧闻璟听到这个就开口道:
    “我不是说了,这件事我会去想办法,你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以田婕妤那不依不饶的性子,再加上还是撞见宫妃偷情这样的大事,她焉能轻易放过。
    阮灵萱自知理亏,也不敢反驳,低着脑袋老实认错:“我只是心急,小将军那样骄傲的人,平白无故背上这样的污名,一定很不好受,万一陛下要罚他怎么办?”
    “而且……”阮灵萱看了看萧闻璟,嘀咕道:“你一向不管别人的事。”
    萧闻璟是出了名的“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1,他不结党营私、笼络朝臣,也不徇私枉法、予人方便,和那喜欢拉帮结派的萧宗玮完全不一样。
    万一他就像上次在小酒馆,对魏啸宇不管不顾了怎么办?
    “这事你要管我又怎会不管。”萧闻璟眉眼沉静,唯有嗓音略急:“若你因此涉险……”
    阮灵萱大眼睛目不转睛看着他,很认真听训。
    萧闻璟话说到一半,生生打住,又安慰她道:“你放心,魏啸宇不会有事,我能处理好。”
    “好,我信你的!”阮灵萱点头如小鸡啄米,生怕慢上一拍要惹他不高兴。
    萧闻璟的能力有目共睹,将来他还要当太子的人,当然是言而有信。
    萧闻璟唇角微扬。
    阮灵萱打量着他的脸色,见他神情转好,便又弯眼笑了起来,轻松道:“既然小将军也放出来,那……我、我们可以去看小将军吗?”
    第33章 我敢
    四月末, 草长莺飞,春光明媚。
    坤宁宫里却乌云笼罩,沈皇后面色铁青, 来回踱步, 刘院使汗如雨下,唇瓣蠕动不止。
    “你先前是怎么跟本宫说的, 说你有十成的把握, 怎么连血枯虫你都没有发现!”
    萧宗玮就坐在一边看着手中一张薄纸。
    这是宫中最普通的宣纸, 裁成了一掌宽, 上面只记载短短几句话,然而就这几句话就让他反复看了好几遍。
    末了,他单手将纸捏作一团,扔到地上。
    “简直胡言乱语, 我现在身体已然转好,却突然说我活不过二十五岁?这究竟是谁给母后的!此人分明是歹毒至极,故意要我们分寸大乱!”萧宗玮声音凌冽, 目光直逼刘院使。
    好像他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刘院使扑通一声跪下, 叩首在地, 惧道:“皇后娘娘饶命, 大殿下饶命,血枯虫却有其物,可早随着泰成苗氏灭族, 已有近三十年不曾现世,臣不曾想到也是因为不曾遇到!”
    “我才不信什么血枯虫。”萧宗玮站起来,扭头对沈皇后道:“一定是萧闻璟搞的鬼,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背后肖想什么,我这次定要他好看!”
    看着他大步走出, 沈皇后抚着激烈起伏的胸口,闭上双眼平缓了一会呼吸,才慢慢坐了下来,手指揉着太阳穴,疲惫不堪地看着刘院使道:“刘院使,你对这个血枯虫了解多少?”
    刘院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沉默了片刻道:“血枯虫寄生幼体,由肉苁蓉、血结草、丹参、熟地等草药喂养长大,若无草药则以饲主血液为食,噬骨吞筋,是一种令人闻风丧胆的蛊虫……”
    他又偷偷瞟了眼沈皇后,“……此物确有强身之功效,曾经苗氏一族手下那支势不可挡的铁骨军就是以强悍骁勇闻名,然这种蛊虫的弊端便是等到蛊虫成熟之际,会让中蛊的人五感渐失,先是触觉,失去疼痛,而后是嗅觉、听觉、视觉……”
    “这不是等同于废人!”沈皇后大喝了声。
    刘院使再次叩首,不敢言语。
    废人好歹还能活着,可以肉身养大这血枯虫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沈皇后也突然想到了这一点,又沉默了下来,许久才嗓音干涩道:
    “这件事务必保密,不能让陛下知晓。”
    刘院使刚准备应声,就听见沈皇后又沉声道:“我还听说自从临安县回来,萧闻璟就不肯让你为他诊脉了,你去问问安院判,他的身体可有异常?”
    刘院使一愣,旋即想起自己医术平平,但贵在听话,所以当初皇后才会将他捧为院使,还选他来为大皇子“治病”,并告诉了他一种偏方,专以血亲的心头血为药引,他虽觉得怪异却没有多想,毕竟这世上什么稀奇古怪的偏方都有,就是割老子肉给儿子炖汤的都有。
    这才一昧盲从照办。
    更何况自从用了这个偏方,大皇子的身体真的好了起来,那莫名其妙的高烧和疼痛次数少了,时间短了,他便偷了个懒,没有细究其中缘由,安得轻松自在。
    现在牵扯出这血枯虫他方察觉不妙,因为他曾听师父说起过,这神秘的血枯虫分为子虫、母虫,苗氏族人为了快速催□□虫会先用战俘培养子虫,再以战俘的血喂养他们士兵,能使其体格快速强健,更早投入到战场。
    所以沈皇后想到了萧闻璟,刘院使又怎会没有想到。
    当即冷汗再次汗湿了后背。
    萧宗玮冲出坤宁宫,身后的内监长随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连声叫着殿下,却没能让他慢下步伐。
    宫道两边树木葱茂盛,不可视物,他身高腿长,步伐又快,让对面刚拐过来的一队人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便和他撞到了一起。
    只听几道惊呼,食盒砸在了地上,里面的瓷碗、汤水溅了一地。
    “大殿下恕罪!”
    阮灵徵也跟着盈盈一屈身,“殿下恕罪。”
    萧宗玮刚疾步行走,气息不稳,还在喘着大气,看见是阮灵徵,再坏的脾气也生生压了下去,皱眉道:“你怎么在这。”
    “裴妃娘娘身子抱恙,唤臣女入宫陪伴。”阮灵徵目光扫了眼已经打翻在地的汤碗,静静道:“不小心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你还未嫁到裴府,就要伺候他们裴家的人了?”萧宗玮脸色本就不好,现在一拉下来,后面跪着的宫婢内监都开始瑟瑟发抖。
    这大皇子蛮狠霸道,即便是朝臣都要避他锋芒,更遑论她们这些奴婢。
    “殿下言重了,裴妃娘娘是长辈,长辈有召,臣女甘之若饴。”
    萧宗玮不出声。
    阮灵徵俯身蹲下,扶起食盒,伸手就要去捡碎片。
    萧宗玮气急,抢先她一步,把碎片捡在手里,“都碎了你还去碰,也不怕刮着手!这些事宫人不会做吗?轮到你来做?”
    在他的滔滔不绝责备声中,后面的宫婢和内监这才都动了起来,忙不迭上前收拾起地上的狼狈。
    “可是殿下……”阮灵徵虽想避讳,但还是忍不住盯着他手指被碎瓷片拉出的一道伤口。
    那处血冒得正欢,可他好像一无所知,还在一个劲数落她。
    她只能提醒道:“您的手伤了。”
    萧宗玮低头一看,食指上一道清晰的血痕就在眼底,豆大的血珠接连不断从伤口处涌了出来。
    他却没有感觉到疼。
    距离小将军出事已过了五、六天。
    田婕妤身边第一个报信的宫婢被沈皇后抓了起来,听说严刑拷打了半日就透露小将军的确是神志不清出现在秋语宫,甚至还牵连出当当天轮值的禁军。
    宫婢如此,身为主子的田婕妤不可避免的惹火上身,被沈皇后派人看管了起来。
    由此,事情还没彻底查清,但是关于小将军夜闯宫禁的嫌疑已经洗得七七八八了,八成是这个已经不得圣宠的妃子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
    阮灵萱和萧闻璟相约去将军府,但门房告诉他们,小将军关闷了,自己出门去了。
    两人又骑着马,绕着盛京城,专门去那些热闹的地方找。
    “打架了!打架了!”有人呼朋唤友,招呼大家去看热闹。
    阮灵萱也好奇,跳下马拦着一人问:“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路人激动道:“是魏小将军与人争吵,兴许要打起来了!”
    他们找了半天的人居然就在前头,竟然还是打架这样的事。
    阮灵萱看了眼萧闻璟,见他也是蹙眉不解。
    魏啸宇他才刚刚转危为安,怎么这么快就惹上新麻烦了。
    两人赶去,只见小巷子已经被五城兵马司的兵卒挡住了,那些看热闹的百姓都骂骂咧咧挤在外头,里面什么情况也看不见。
    他们不得已又绕到巷子的另一端,这边看热闹的百姓少,拦路的兵卒看见萧闻璟也不敢阻拦,放两人入内。
    还未走近就听见里面有一道极其嚣张的声音传来:“谁不知道魏大帅回了西北,把你留下的意思就是要将你扣在盛京为质,你不如你大哥弓马娴熟、也不如你二哥运筹帷幄,充其量就是一个马跑得快的前锋罢了!”
    另有一人附和:“这是盛京城,可不是什么穷乡僻壤,小爷几个今日就教教你什么是盛京的规矩!”
    “教我?就凭你们几个还想倚强凌弱、以多欺少?”魏啸宇冷讽,“未免太可笑了。”
    “我爹可是御史中丞!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小心参你们家一个大不敬!”
    哐当一声巨响。
    “啊!——魏啸宇!你、你居然想用东西砸我?”
    “我父亲为大周守边疆,劳苦功高,你们凭什么在这里出言不逊!”
    纵观历史,多少征战在外的将帅陨落并非毁于敌手,反而是远在帝都、天子耳旁的那些宦官重臣。
    此一言,正是狠狠戳中了魏啸宇的逆鳞。
    阮灵萱提裙跑去,萧闻璟只能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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