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无能的庸才,只是身居此位,实在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年幼时,母后便告诉他,裴家权势过盛,倘若他过于出挑,定会被其他的皇子视作眼中钉联合起来欺负,父皇也会忌惮他。
    为了裴家,为了自己,他只能将自己塑造成个无能之人。
    这些年,他日夜遭受了数之不尽的叹气,父皇有时看他的眼神也是带着些许遗憾,许是一面庆幸他没有野心,一面又遗憾自己的太子那般庸才。
    父皇既想要他成才,又怕他过于成才。
    “怀徵,我明白你的意思。”
    李谦轻缓的道,语气带着不同之前的冷意与决断。
    屋内,江絮清陪着李善一块将他打掉的物品都收捡好了。
    李善还蹲在地上,抱着膝盖,语气委屈地道:“嫂嫂,我爹今天又来看我了,但我的母亲还是不知道在哪。”
    “或许,我是不是并没有母亲,是父亲捡回来的?”
    江絮清蹲在他身旁,抚摸了下他垂下来蔫不唧的脑袋,柔声道:“每个人都有母亲的,小善儿的母亲还是个极其漂亮且聪慧的姑娘呢。”
    李善一愣,侧过脸来,惊喜道:“嫂嫂果然认识我的母亲?”
    江絮清说道:“不太相熟,就是见过几面。”
    李善追着说:“那你能跟我再讲讲我的母亲吗?”
    这里所有伺候他的人,就连玉嬷嬷对他母亲的事都闭口不提,他实在太好奇,太想知道了。
    江絮清犹豫了下,还是摇头:“我知道的只是一些长相和片面印象,其余的根本不了解。不然,小善儿亲自去问问太子殿下,如何?”
    李善脸上的希望顿时逝去,小奶音都丧气极了:“不,那个男人他不会告诉我的。”
    江絮清柔声道:“小善儿可以试着换一种方式去问,倘若你总是这样对太子殿下动辄打骂,他又怎敢告诉你呢?”
    换种方式?李善面露疑惑,不太明白。
    李善实在太小了,从出生起便被关在了这园子里,能接触的人实在有限,而除了那些伺候他的下人,便只有太子和裴扶墨才能接触他。
    而那二人平日最是繁忙,不可能日日都来看他。
    是以,实则基本没人告诉他,要如何同自己的父亲相处。
    江絮清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顶,说道:“那是你的父亲,他那般疼你,倘若你愿意坐下来与他好好说一说话,兴许他便会什么都告诉你了。”
    李善还是没明白其中的深意,不过他捕捉到其中一点。
    那就是他若是好好与父亲说话,兴许能从父亲那里知道母亲的消息。
    **
    夜里从琼羽园出来后,江絮清心情大好,一路上都在讲跟李善相处的事。
    裴扶墨指尖从她绯红的脸颊滑过,嗓音带笑:“娇娇就那么喜欢李善那小子?”
    “那当然了,他这么可爱又这么懂事。”
    懂事。
    裴扶墨忍俊不禁,的确很懂事。
    不过在太子眼里恐怕就是很头疼,这儿子生来就是克他的。
    夜里的道路,大街上除了车轮的滚动声,便极其安静。
    江絮清伏在裴扶墨的怀里,昏昏欲睡地呢喃:“裴小九,李善好可爱……若是我们也有……”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便已经睡着了。
    裴扶墨顺了顺她的后背,好让她睡得更舒服。
    他低声呢喃:“不急,我们今后的日子还很长很长。”
    他们迟早会
    有自己的孩子。
    ————————
    这阵子以来,江絮清便时常去琼羽园看望李善。
    多个人与李善说话,陪他玩,他的性子也较比从前更活泼了些,面对李谦时,也不再向从前那般看到他便张牙舞爪了。
    这日民间风平浪静,皇宫里却出了大事。
    沈贵妃怀了龙嗣三个月,晋安帝还没来得及公布于众,便传出了噩耗。
    今日白天,二皇子李衡进宫面圣后,竟对在旁照顾晋安帝的沈贵妃起了色心,后趁其出了养心殿后,便一路尾随想要行不轨之事。
    虽说最终被赶来的太监及时制止,但沈贵妃因与二皇子拉扯期间,腹部不慎撞到了墙角,霎时间殷红的血便从衣裙渗透出来。
    此景刺激吓坏了沈贵妃和二皇子。
    彼时二皇子因昨夜宿醉,导致白天入宫时还未完全酒醒,就被稀里糊涂地提到了晋安帝的面前。
    经太医诊断,沈贵妃腹中的龙嗣最终还是无法保留,甚至在太医说出,这胎极其有可能是皇子的情况下,晋安帝顿时龙颜大怒,下令将二皇子压入天牢。
    事后肖继后哭着来求情,晋安帝也一律冷漠不见。
    即便肖继后哭晕在养心殿外,仍旧没有得到晋安帝的半分怜惜。
    肖继后眼看没希望了,便找上了自己的父亲。
    肖丞相在事发后便已经想了无数的办法,但李衡轻薄后妃,导致龙嗣小产这事是不少宫人亲眼所见,即便他想说成是被栽赃陷害,也无从下嘴辩解。
    肖丞相托了不少关系到了狱中看望二皇子李衡。
    老人家已生了不少的银发,面容沧桑,气愤地指责:“我叮嘱了你成千上万遍,那色心色胆给我收起来,你倒是左耳进右耳出,现在连后宫妃子都敢动?你这样让外祖父如何救你啊!”
    李衡狼狈地扑在牢房前,哭得泪水鼻涕糊了满脸:“外祖父,你相信我,我即便胆子再大,我也不敢去碰那沈贵妃啊,况且外祖父不是早就告诉我,沈贵妃怀了身孕,我又怎么敢?我看到她怕是都要绕道走啊!”
    肖丞相沉声问:“那你又为何行了此等糊涂之事?”
    李衡在牢里被关了几天,那日的酒早就醒了,但是很多事他仍旧糊里糊涂的搞不清楚,那究竟是他的本意还是酒意驱使。
    他哭着道:“我当时也不知怎么了,那日沈贵妃忽然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她身上那股香气莫名地就极其引诱我,让我根本无法抑制下来,恨不能立马就……”
    后面这话他不敢再说下去了。
    肖丞相听完,气得身子直抖:“你还狡辩!根本就是你根性难改!!”
    李衡觉得大受冤屈,一直哭着让肖丞相和肖继后救他出去。
    可李衡玷污的是晋安帝的宠妃,还害得晋安帝遗憾失去一个皇子,这种双重罪名,让他和皇后如何保?
    二皇子轻薄沈贵妃,导致贵妃腹中子嗣小产一事,很快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
    眼看这舆论根本压不住了,晋安帝气得大吐一口鲜血,直接晕倒卧榻。
    牢中的李衡得知了这些,后怕地后退几步。
    他恐怕真的完了。
    是夜,三皇子府邸。
    李煜心情愉悦地给金笼内的鸟儿喂吃食,唇间还时不时溢出了欢快的小曲。
    余公公上前斟茶,笑道:“殿下,没料到那裴大公子留下的药,果真这般有用处。”
    这不,一下将二皇子击垮,就连那个孽种也处理掉了。
    李煜拍了拍手心中的碎渣,脚步轻缓地行到桌边桌下,又悠闲地抿了抿茶水;“我会拉裴幽上我这条贼船,就不可能让他一点作用都没有,他那一手奇诡医术,或许在民间没什么作用,但是为我所用,却是恰好恰好。”
    余公公疑惑道:“这个裴大公子究竟什么来历,自小流落在外,竟还会这些奇怪的药物。”
    李煜摇头,“我见到他时,他便是在江府做洒扫的下人。”
    当日若非他去江府拜访江太傅,无意间看到了裴幽脚踝的胎记,他也不会自己去找上裴幽。
    余公公道:“这般来路不明的人,还会这种奇诡医术,当真可怕。”
    李煜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怕他可怕,我就怕他不可怕。”
    他们这种势必想要得到某样东西的人,若是心里不狠一些,又有什么用?
    他见到裴幽的第一眼便知,他绝不甘愿只做一个下人。
    余公公也大喜裴幽的药帮上忙了,说道:“不过目前还是没有裴大公子的下落,也不知道……”
    李煜打断,“继续找。”
    **
    二皇子的风波过去了一阵时日后,唐氏来了一趟镇北侯府。
    得知裴幽还一直没有找到,唐氏觉得很是惋惜,有她跟云氏解闷,云氏心情也好了许多。
    谈话间,唐氏又提起了长子江濯的婚事,无奈道:“我那儿子,虽说与怀徵同年,但实际上还是大上半岁的,如今怀徵都与他妹妹成亲几个月了,他竟还是孤家寡人。”
    云氏笑道:“文荀那孩子整日忙的晕头转向,你可有好好给他找姑娘相看?”
    唐氏叹了一口气:“我可是什么方法都试了,他都是以公事繁忙的理由推脱了。”
    江絮清抿唇笑道:“阿娘,哥哥都这么大人了,你可别操心了,他若是真的有心仪的姑娘,想必是巴不得早日成婚的。”
    唐氏道:“他若是有心仪之人就好了,可那在那大理寺成天都与一些男人共事,能有什么机会认识姑娘?”
    江絮清忽的想起了盛嫣。
    上辈子阿娘便是在一场赏花宴中意外认识了盛嫣,因极其欣赏她稳重善良的品性,便动了些小心思。
    江家是书香门第世家,江义承和唐氏夫妻关系多年来都较为恩爱,对于儿女的婚事,也是秉持着适合自己孩子,孩子喜欢就好。
    当时听阿娘说,她把盛嫣的情况跟哥哥说了后,哥哥只说若某日抽出闲空,会私下去看看盛嫣。
    自提了这次后,便丢在一旁一个多月了,就连阿娘都忘了这件事。
    后来某天哥哥下值回府便对阿娘说,若是盛嫣也行,都听阿娘之意。
    这婚事便是这样成了。
    按照这世的时间线,阿娘现在应当已经认识了盛嫣才对,但是为何好似与上辈子的情况完全不同了?
    江絮清心里一直疑惑这件事,还没想明白时。
    云氏便提到:“萱儿近日还是闷闷不乐,苗大夫前两日来侯府便提议说让萱儿试着换个环境居住,或许可以转换心情,我想着若是如此,可以给萱儿安排个庄子住上一阵时日,也好调养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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