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谦吩咐道:“来人,将罪魁祸首带进来!”
    当裴幽被带进殿内的那刻,李煜觉得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动。
    晋安帝蹙眉,“怀徵,这不是你那失散多年的兄长?”
    裴扶墨回禀道:“回陛下的话,此人是,也不是。”
    晋安帝脸色一变,“把话说清楚!”
    裴幽跪在殿内,眼角余光看向一旁裴扶墨的鞋面,恨意不断翻涌。
    “陛下明察,微臣虽说不如怀徵那般是在父母跟前长大,但微臣的确是货真价实的裴府长子,微臣身上的胎记,母亲可是亲自验证过了。”
    裴扶墨笑了声:“是吗?”
    “那既如此,便让你见一位老熟人。”
    “传人证。”
    晋安帝在袁总管的搀扶下坐起来,很快,一名小太监带着一位年岁已大的男人入殿。
    晋安帝眯了眯有些浑浊的双眼,待看清那人后,面色闪现一抹诧异,“宋世南?”
    宋大夫跪下行礼,“草民参见陛下。”
    多年未见的人骤然出现在眼前,晋安帝顿时大受刺激,“你为何在此,你又与裴幽是什么关系?”
    裴幽攥紧的拳头不断作响。
    宋大夫的双眼已然看不清了,但也知道现在跪在自己身旁的正是裴幽,他缓缓扭过头看过去,颤声道:“幽儿,五年未见了,没想到你竟还是出现在了陛下面前。”
    当年他千方百计将幽儿救出来,便是为了保住他这条性命。
    裴幽愤恨地看向宋大夫,“你什么时候和裴怀徵勾结上的?”
    他当初怎么没干脆杀了他!
    裴扶墨回话道:“陛下,这个裴幽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还请宋大夫告知陛下。”
    如今事情已被揭发,宋大夫也觉得没有瞒下去的必要了。
    他痛苦的闭了闭眼,说道:“回陛下的话,没错,此人正是梅夫人的亲生儿子。”
    宋大夫口中的梅夫人,正是后宫已薨逝多年的梅贵妃。
    当年陛下的六弟瑞王与梅夫人情投意合,奈何梅夫人出身卑微,不被皇家认可,瑞王便只能将梅夫人养在宫外,无法给她名分。
    瑞王看重名誉,同样将这件事瞒得死死的。
    知道他别院里养了一个女人的,只有当今陛下,便是如此来往几番,陛下对梅夫人一见倾心。
    二十一年前的宫变,瑞王带兵谋反那日,梅夫人在别院诞下了男婴。
    而宋世南便是那伺候梅夫人养胎的大夫。
    宋大夫得到密报,得知瑞王谋反失败,知道陛下定是要斩草除根,便将刚出生的男婴趁乱抱走,他心知陛下觊觎梅夫人多时,担心瑞王的骨肉会被灭口,便事先准备了个女婴代替了瑞王真正的血脉。
    晋安帝震惊的目光看向裴幽,“他便是六弟真正的骨肉?”
    宋大夫沉重地点头,“正是。”
    听完这一切,裴幽难以置信地瘫坐在地,无声呢喃:怎么会。
    “这不可能!他的长相与六弟与梅真儿没有一丁点儿相似!”
    宋大夫凄凉地笑了声:“陛下若是还记得草民为何为瑞王所用大抵便清楚了,以草民的能力又如何做不到?为了不让幽儿的长相被人认出来,草民在他幼时便已经为他改头换面过了。”
    甚至当初他带着个刚出生的男婴四处逃命,为了不引起他人生疑,路上还捡了几个流浪孩童一同抚养。
    赵氏兄妹和裴扶墨的亲生兄长便是其中。
    裴幽忽然发了疯似的提起宋大夫的衣襟,恨声道:“你骗我对不对?你分明说过,我是你从流浪堆里捡回来的乞丐!”
    宋大夫一脸悲痛,“我只是想让你好好过日子而已,你的身份绝对不可面见世人啊!”
    李谦这时回禀道:“父皇,此人正是逆贼之子,今晚的猛兽便是此人调包了三弟的寿礼,这才引出纷争。”
    晋安帝心里犹如掀起了惊天骇浪,神色不如先前那般平静。
    他是六弟的孩子,是梅真儿的儿子,他定是为了六弟来报仇的……
    李煜咽了咽口水,没明白为何事情走向变成如此,但显然,这时候把所有都推到裴幽身上,他的清白便能洗清了。
    “父皇……求父皇明察……”
    裴扶墨这时站出来,拱手道:“陛下,臣的兄长便是死在此人的手中,他顶替臣兄长的身份进入朝堂究竟所为何,其贼心已昭然若揭。”
    晋安帝目光落在裴幽的脸上,他的面容分明已看不出任何六弟和梅真儿的长相,此时殿内昏黄的烛光轻微晃悠,照亮了裴幽右耳,他侧面的轮廓在烛光下竟有五分像六弟的面容。
    晋安帝当即大怒,连连后退几步:“来人!快来人!此贼人蓄意谋害朕,顶替镇北侯长子的身份,其罪不可恕,将他立即压入天牢!”
    很快殿外的侍卫便涌了进来,一把按下还在抓着宋大夫的裴幽。
    裴幽的侧脸被死死地按下地上,不断地失声怒喊:“不,我不信我不信!”
    李煜跪在一旁,眼神忽然扫到裴幽充满怨恨的眼神,背脊登时一缩。
    侍卫将裴幽拖了下去。
    李煜攥紧衣袖内的拳头,裴幽临走之前的唇语分明在说,若是他不救他,就等着一起去死。
    裴幽竟在威胁他!
    **
    周严本想带江絮清回到那院子,奈何刚出了皇宫,便被镇北侯府的人拦下了。
    云氏说什么也要见裴扶墨的人。
    江絮清说道:“母亲,世子他宫宴散了后便被陛下的人喊走了。”
    云氏面色慌乱,“慕慕,方才我看到有禁军将幽儿押走了,我不知道是出了何事,现在怀徵也不在,若是他兄长出事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江絮清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今晚宫宴发生的事,裴扶墨便是冲着裴幽这条命去的,可裴幽还是镇北侯府的人,倘若他真的涉及刺杀陛下一事,那镇北侯府又岂能轻易脱身?
    他究竟还准备了什么?
    “母亲,您先不要着急,现在夜深了,您还是赶快回侯府比较好。”
    裴灵萱姐妹二人也跟着劝说。
    云氏说道:“我这心里是十分的不安,怀徵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偏生就什么都藏着掖着不愿说出来。”
    江絮清也不好说什么了。
    镇北侯府的马车在宫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裴扶墨出来。
    直到夜实在太深了,裴灵萱和裴灵梦不断地劝说,云氏这才不得不回去。
    镇北侯府的马车离去后,周严说道:“夫人,世子兴许还要晚点才能出宫,属下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江絮清问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周严不方便说:“还是让世子告诉您比较好,总之,镇北侯府不会出事的。”
    裴扶墨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将镇北侯府摘出去,但他现在还在宫里没有出来,江絮清也很难安心。
    恰逢这时,一众禁军压着一个男人出了皇宫。
    皇宫大门前的宫灯照亮了一条宽敞的宫道,男人的面容清晰地出现在江絮清眼前。
    ——是裴幽。
    裴幽显然也与她对上了视线,那一眼,含着波涛汹涌的不甘情绪。
    江絮清连忙地收回视线,心里一慌地喊:“周严,快,快驾车!”
    裴幽押下去后,晋安帝气息愈发虚弱,小太监将煎好的汤药呈上来后,李谦服侍晋安帝用药歇息后,便退了出去。
    养心殿外。
    李煜站在宫檐下的宫灯处,说道:“多谢皇兄为臣弟洗刷清白。”
    李谦含笑道:“三弟也是受贼人栽赃罢了,不必如此自责。”
    李煜暗恨不已,分明知道自己着了太子和裴扶墨的道,但只能默默咽下苦果。
    这时候他若站出来为裴幽说话,那他便是逆贼之子同伙了,恐怕此时被压入天牢的,还会多他一个。
    好个裴幽!若是早知道他还有这层身份,当初他如何都不会去招惹裴幽!
    皇兄是何时发现的?
    还是说他早就在调查裴幽了?
    皇兄啊皇兄,你究竟还隐藏了多少,是让臣弟还不知道的事?
    李煜先离开后,李谦望着他远走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渐渐收起,低声道:“那宋大夫,窝藏逆贼之子这等重罪大抵是很难保下,你当真这般想留他一条性命?”
    这句话是问裴扶墨的。
    方才宋大夫本该也被押下去,是太子李谦站出来求陛下将此人交给他,称还有事想要问清楚。
    晋安帝便允了。
    裴扶墨笑了笑,说道:“留着他自然有用处,况且,他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都愿意站出来指认裴幽了,我怎好反手取了他的性命?”
    总之裴幽的身份被揭穿,还趁机打压了三皇子的气焰,对李谦来说已达到了最佳的成效。
    一个大夫的性命,若是真的想保下,还是有办法的。
    李谦眼神扫到裴扶墨衣袍上的血迹,心知是那猛虎的身上,好心道:“夜深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当心让慕慕久等。”
    裴扶墨掸了掸衣袍,丢下一句话便往宫外走了。
    **
    悄然寂静的庭院内,江絮清坐在门槛处,托腮仰望着高高悬挂起来的月亮,久久未动。
    侍女在旁劝道:“夫人,您该歇息了,一会儿世子回来看到您这样定会动怒的。”
    “我睡不着。”她闭上眼睛便是方才看到裴幽那不甘的怨恨眼神。
    那一瞬间,让她觉得好似回到了前世。
    庭院的游廊传来脚步声,周严远远看见来人的身影,便提前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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