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涿虽然烦她,却也是将她护在身后,他猝然抬头,眼中惊恐万分:“小心!!”
    姜婵看得真切,闻涿身后的灵气锐利如剑,就要冲着二人脑后贯穿,她心一横,将手中的断剑冲着他们的方向用力掷去。
    灵气一分而散,姜婵还未放下心来,遥遥与闻涿对上一眼,却在他眼中读到一片撕心裂肺。
    “阿婵——!”
    “噗——”
    姜婵缓慢地眨眨眼,低下头去,黑色的剑自她胸口穿过,用力那样凶狠,恨不得将她整个人一分为二。
    冰冷的触感搭上姜婵的肩,身后那人轻巧靠近她,与她凑得极近。
    姜婵痛极了,并生出浓浓的困倦与疲累。
    四周恍若瞬间安静了下来,她听不到闻涿的惊呼,听不到桑昭的哭喊,一片白茫茫的景象中,姜婵只能听见自己浓重的呼吸声,像残破的风箱扇动那样的厚重。
    黑衣人干脆利落地抽出自己的剑,饶是姜婵再坚强,也还是痛地呜咽了一声,身上两个骇人的血洞,初春的冷风似乎都在自己体内穿荡而过,留下一阵冰冷刺骨的战栗。
    在即将昏迷过去之前,姜婵听到那人靠近过来,在她耳旁说:
    “终于找到你了。”
    姜婵努力去分辨,去记忆,却仍旧抵挡不住沉沉的睡意,那人见姜婵彻底没了战斗力,将她随手甩了出去,像个破布娃娃一样,重重砸在了树根下。
    姜婵眼神涣散,拼命地想要挣扎起来,却终究抵不过痛意,彻底昏死了过去。
    “阿婵!阿婵!!”
    *
    她要死了吗?
    姜婵最后涣散着想着,她的任务结束了吗?她有好好地将谢怀救出,重新让他起死回生了吗?
    姜婵想不起来,她只知自己实在太累了,奔波数月,没有睡过一次好觉,没有吃过一顿好饭,自从离岛之后,她吃过最好的就是幻境中与谢怀一起的那碗幽兰玉芝炖百合。
    早知道自己这样惨,不如多吃些了。姜婵委屈地想,自己现在过得这样惨,师父他知道了说不定有多心疼呢。
    她的意识坠入黑暗,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久远到姜婵快要忘记了这段时间的痛苦,铉云宗没有发生血案,她依旧是千鹤岛上那个自由快乐的小徒弟。
    “阿婵,醒醒。”
    姜婵睁开眼,望见的就是周自渺不赞同的眼神。
    周自渺将她拦腰抱着,边说话边往屋里走动:“怎么在树下睡着了,初春的天气仍旧寒凉,你会生病的。”
    “…师父?”
    周自渺猛地停住脚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今日怎么了?遇着什么事了?”
    往常威逼利诱多少次都不肯喊的,今日怎么倒是叫的这么顺口。
    姜婵顿了顿,好像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心口像压了座大石,沉闷地喘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姜婵捂住脸,疲惫道,“我只感觉好累,提不起劲来。”
    心里没来由地涌入难过的情愫,她往周自渺怀中蹭了蹭,十分委屈地开口:“师父,我好难受。”
    过于反常的情绪让她像只奶猫,只想着撒娇。
    周自渺进了她的院子,将她放到床上,层层叠叠的窗纱无风自动,又缓缓落下,遮盖住内里朦胧的两道身影。
    他怜爱地摸了摸姜婵的鬓发:“吹了一夜的晚风,着凉了吧。睡吧,师父在这守着你。”
    周自渺嗜酒,身上总带着股酒香,姜婵嗅着那股味道,只觉得安心,连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眼角有滴泪滑落,她紧攥着师父的衣角,模糊地道歉:“师父…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我也不知,”姜婵睡着之前,迷蒙地回答:“我只是觉得,好像做了十分对不起你的事……”
    周自渺活了太长时间,岁月却从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他拭去姜婵的泪,神色温柔,就像在看一个自己过于溺爱的孩子。
    “傻阿婵,无论你做什么,师父都会原谅你的。”
    第19章
    千鹤岛与外世隔绝,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姜婵与周自渺二人相依为命。
    据周自渺所说,在没有捡到姜婵的时候,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在这座孤岛上,他终其一生都无法离开这座岛,捡到姜婵的那次,妖潮之乱,祸乱世间。
    是他唯一一次分出一缕神识出岛救世。
    救着救着,救回来一个脏兮兮灰扑扑,瘦弱可怜的小姜婵。
    姜婵不是一次闹着要出去,周自渺从来没答应过,虽说经常缠着姜婵叫他师父,但他也从来没教过她什么。
    他说姜婵灵根混杂,就连最基本的入道也很难做到,不如就在千鹤岛,就在他身边,永远做一个快乐没心没肺的小孩子。
    千鹤岛应是设了什么屏障,使得四周海水茫茫,任凭她划船游出多远,都能被笑眯眯的周自渺提溜回去。
    她翻阅了岛上所有的史书典籍,也找不到可以出去的办法。
    周自渺来的时候,姜婵正坐在院前阳光正好的地方,翻看着有一本古书。
    他瞄了一眼,凉凉开口:“就算你把岛上的藏书全看完,你也找不到出去的办法的。”
    姜婵脾气上来了,并不理睬她。
    你说她这人。
    周自渺长叹一口气,心酸道:“昨日还是喊师父的小甜甜,今日就对我不理不睬,师父我这颗心,都伤透了。”
    “让我出去后再回来,一定会再给你焐热的。”
    “外头如今并不太平,何苦要出岛,”周自渺蹲下身凑近她,“待在师父身边不好吗?岛上虽说只你我二人,但至少灵药仙草不绝,飞鸟鱼虾应有尽有,你想要什么,师父都能给你弄来。”
    “你不能关我一辈子,”姜婵合上书,“等我出去后,谁又来护着我呢?师父能护我一辈子吗?”
    “我能。”
    周自渺斩钉截铁,望着姜婵的眼睛十分坚定:“只这件事,我一定可以做到,护你一辈子周全而已,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绝不会让你受到半分伤害。”
    姜婵扭过头去:“可我不要。”
    “我不想只留在岛中,千鹤岛虽大,但它依旧是困住我的牢笼,我想走遍世界各地,我想练剑。”
    周自渺脸色极差,没曾想姜婵说的话竟可以这样伤人,原来在她心里,千鹤岛将她囚困住了。
    他神情低落,第一次显露出受伤的神色。
    姜婵见他这样,正欲安慰,便听得周自渺说道:“反正你不能出岛,也别想着练剑,一辈子待在我身边,这样最好。”
    气得姜婵将书砸在他脸上,转身跑了。
    *
    晚上姜婵仍旧躺在床上生着闷气,她望着床顶蓬松的床幔,点缀着莹莹生光的夜光灵珠,发着愣。
    说实在的,周自渺其实对她很好很好,岛中一切珍稀资源都紧着她,在千鹤岛的这几年间,她被周自渺养的白白嫩嫩,娇润可人。
    都说桑昭娇气,若是被旁人知晓,只怕连桑昭都只会自愧不如。
    ……咦?
    姜婵歪了歪头。
    桑昭……?那位南海的少主?为什么脑中会不自觉地浮现她的名字。
    还未等她细想,一股诱人的香气传至屋内。
    姜婵闻了闻,狐疑地坐起,推开房门,正瞧见周自渺坐在她院门前烤鱼。
    姜婵:“……怎么在人家房前烤东西啊!”
    周自渺生着闷气,但不妨碍他手下流畅的动作,岛中灵气十分充沛,在千鹤岛长大的鸡鸭鱼鸟,肉质都十分鲜美。
    每次这是这样!姜婵气鼓鼓,每次一惹她生气,就在她门前烤香的东西馋她!
    她还想接着生气,那边周自渺熟练地翻了面,又撒了些调料,鱼肉紧实,被划了刀面的地方,鱼肉白花花的翻了出来,看着就十分好吃。
    周自渺冷着一张脸,将烤鱼递给她:“吃吗?”
    姜婵咽下口水,十分没骨气地接了。
    接了食物就等同于接受和好,姜婵哀怨地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你也只会拿这些吃的引诱我了。”
    “管用就行,不是吗?”
    周自渺笑眯眯的,熟稔地将她散落的头发撩了上去。
    鱼肉一进口,分外鲜嫩的口感在味蕾中爆炸,姜婵怔住,好半晌没了动作。
    周自渺奇怪地看她:“怎么了?不好吃?”
    “好吃……”姜婵愣愣地望着手中的烤鱼,这灵鱼虽名贵,但每隔几日周自渺都会做给她吃,为何这次一入口,有种许久没吃到的感觉。
    姜婵眉眼下弯,瘪了瘪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真的好吃……”
    周自渺瞧见她这样,瞬间想到几年前刚带姜婵来千鹤岛时,喂她吃食,她也是这样的表情。
    泫然欲泣,小心翼翼,为嘴里的每一口食物都感到满足的泪目。
    ……
    不过就是吵个架,至于摆出这样的表情来惹他心疼吗?!
    他捏着姜婵肉乎乎的脸颊,不让她摆出那副表情:“做什么?哭哭唧唧的,难看死了。”
    姜婵被他呛,却也不恼,只是心中难过之情倏地无边无际地弥漫,她瞬间氤氲了双眼,哽咽:“我不知道……我难过……”
    她也顾不上吃鱼,两手去揉眼睛里的泪花:“我难受师父,我难受,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事……”
    周自渺取了她手中的鱼,将她两手捉起来:“不要揉眼睛。”
    他凑近,对着姜婵眼睛轻轻吹了一口气,姜婵只觉满面酒香,她眨眨眼,泪水全都消失不见了。
    周自渺怜爱地将她抱在怀里,大手牢牢握住她毛茸茸的后脑勺,给足了姜婵安全感。
    “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叫你这样委屈?让你这样难过的事,忘了就忘了吧。待在千鹤岛,真的这么难以忍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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