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就是何师傅做的。”
    其他几人原本还没注意到那一小块儿,但一瞧这俩人慌张的神色,就猜到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看两人匆忙要走,柳沄沄一把拦下:“不可能,这块木头是我们上周找何师傅预定好的,还有上面的这根拐棍,也一样是出自那块儿木头吧。”
    小床上还斜着放了一根原木色的拐棍,虽然上面没有记号,但仔细辨认表面的树纹,会发现能和床板上的完美相连。
    “你们认错了,那木头还不都长得一样啊?这真的是有人提前预定过的,你们有什么疑问,进去找何师傅不就行了吗?”
    暑气还没有完全消散,又正值中午,那两人抬着这张床就已经够费力了,再被他们几人团团围住,想跑也跑不成。
    气急败坏地威胁道:“你们不是还想找何师傅帮忙吗?要是耽误了他的这件私事儿,小心你们的买卖做不成!”
    “如果真的耽误了,那后果我们来承担,但现在,你们两个人必须和我们亲自去找何师傅对质清楚。”
    可能是因为要扛起家里的重担,沈穗莱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做什么都好声好气。
    她也看出了这块木头的不对,想想柳沄沄为找这个老师傅花了多少心血,她一定得讨回个说法来。
    大概是收了不少钱,这两个人到了这一步,还恋恋不舍地紧抓着床的两端,可他们忽略了,一个常年抡铁锅的女性和把方向盘的男性,能同时制造出多大的力量。
    江霞萍两口子站在床的另外两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要往门口移动的小床,狠狠地按在了地上。
    那两个男人虽然有力气,但确实没什么脑子。再被这么一吓,连句完整的谎话都编不出来了,又怕被他们追上,拼了命的朝后门跑去。
    “算了,先别追了,他们不会说实话的。咱还是快点找何师傅去问问清楚吧。”
    柳沄沄拦住了往前追的纪禄源和项海,她认识何师傅的时间不长,但还是觉得以对方在外那么好的名声,不会是这种为人。
    至于刚才那两人,一看就是收了不少他人的恩惠,就算是追上了,也会打马虎眼儿。
    其他人的想法也和她一样,两个男性抬起了小床,她们三个女性快步走在前面,朝何师傅所在的车间走去。
    谁知道才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一声咋咋呼呼的惊叫:
    “快放下,快放下!你们要把我们家的床抬到哪儿去?”
    众人回头一怔,哟,怎么在这儿还能碰得到熟人。
    第62章
    ◎陡然惊醒◎
    一连小半个月, 樊大巍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先是某天大半夜的被媳妇儿逼着,拎着大包小包连夜从大杂院儿“逃离”,跑到荒郊野岭的地方租了间小房子。
    从那天开始, 每天他俩上班, 都得比以前早起一个半小时, 等晚上下了班, 还得在厂子门口,和别人一起挤半天公车, 等下了车再走回家, 天都快黑了。
    这些日子,他是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遍, 什么叫做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好不容易到了上个周末, 累了一周了,他以为能在家里补个好觉,谁知道那天更过分, 还不到五点, 就被孟建兰一把薅起来, 叫他陪自己去办件大事儿。
    他在公交车上昏昏沉沉,时睡时醒。一路跟着着孟建兰到了木材厂附近,还是不知道她要干啥。
    他本想多问几句,无奈实在太困, 就靠在树上,准备打个盹儿。
    直到听见孟建兰和别人说, 要打一个多大尺寸的小床, 他才陡然惊醒。
    一把将妻子拽到树后面:“你平时要买什么我都不在乎, 可你闲着没事儿, 做那床要干啥?再说了,我做家具的手艺,也不比这厂里的人差吧?有那钱咱攒下来,买辆自行车不好吗!”
    披星戴月的日子才过了一周,他就一点儿都受不了了,盼了好些天才熬到了唯一的休息日,又被搅成了这样,就是再没脾气,现在都得叨叨几句。
    “我看你最近真的是魔怔了,每天都干些没用的事儿,院子里的房子住着好好的,离厂里上班又近,人家一个个的都是往近的地方搬,就咱们两个,跟个大傻子似的。我那些同事天天笑我,我还得跟人家解释,这是为了强身健体。搬家也就算了,现在又来做床,就咱俩租的那小破房子,飞进去一只鸟都转不开身。你这床做好了,放哪儿啊?”
    在外人面前被嚷嚷了一通的孟建兰心里更委屈了,她做这些是为谁啊?还不是为了他们这个小家。
    “你以为我乐意搬家呀?你们家是什么情况你心里不知道吗?你弟弟去年才结婚,人现在不仅住着楼房,还生了个儿子。你看看你爸和你妈,每天见了我那副不待见的样子...”
    她说着,声音已有些哽咽,又怕不远处的外人看了笑话,别过脸去,擦了擦眼角。
    樊大巍现在也冷静下来了,柔声劝慰道:“你不要理他们就好了,实在不行,我回去再和他们说说。那咱也不用就为了这点儿小事儿,舍近求远搬到那种地方啊。”
    丈夫的好言好语,并没有让她有半点高兴,翻了个白眼儿,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他的额头。
    “要不说你笨呢,你怎么还是没明白,我搬家是因为你爸妈吗?他们给的脸色,这些年我受了多少,还在乎这一天两天?”
    “那不是因为他们,是为啥啊?”
    樊大巍彻底被搞糊涂了,他记得搬家那天,孟建兰明明就和他说,是因为受不了他爸妈每天指桑骂槐,所以想搬出去透口气。
    “你也不想想,咱们那个大杂院,风水不对呀!你看,先是正院的薛阿妹找回来个女儿,紧接着柳小文又生了个女儿,齐家你还不知道吗,祖祖辈辈几乎都生儿子,他们家的种都能变成女儿,说明那个院子里,肯定是有问题,咱俩还在那儿住什么呢,必须得马上搬走啊!”
    听她说完,樊大巍整个人目瞪口呆。他怎么就从没想过这其中的联系呢,虽说荒谬,好像的确有几分道理。
    不过生儿子是重要,可这床...
    “我专门去找了算命的,人家说了,这种上好的榆木是能招来儿子的,所以说啊,我必须给咱儿子先定一个床,才能让他快点来。”
    就这样,樊大巍也找不出来什么辩驳的话,就由着她交了钱,今天一大早,又被拉来取成品。
    可他没想到的是,怎么在这么远的地方,还能碰得到后院儿的那些人。
    极度缺乏睡眠的大脑,已经转不动了,不过是几秒的功夫,妻子已经和那边已经快要动起手来了。
    “你们别仗着人多就可以胡作非为!这床就是我们家的,什么木头不木头?我们就是上周日定好的,怎么可能有错?”
    孟建兰还以为自己一报日期,这群无理取闹的人准会知难而退,谁想,江霞萍一拍手,又把床往那边扯了一寸。
    “那这块木头还真就是我们的了,沄沄和穗莱她们,是上周六中午下了课过来的,再怎么说,也比你们要早半天!”
    在几人争执的这一小会儿时间里,柳沄沄已经和纪禄源一起,把何师傅请过来了。
    “这木头,的确是小柳她们来定的那块儿,可我明明是放到后面的那个小房子里去了,不可能有人能动得了啊...”
    何师傅的手艺,就算是出了西河市,都能被懂行的人夸上几句。
    如今已过花甲之年,换到哪个厂子里,都该是退休的年龄了,但他为人谦逊且善良,甘愿在这个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厂子里继续无偿奉献。
    厂里领导经过开会决定,给他一些特殊照顾,只是每个月的补贴都被他拒绝掉了。只好将厂子东边,以前堆放杂物的那个小房子给了他。
    平时他若是寻来了特别好的木头,都会放到里面去保存。
    但那钥匙常年都只有他一个人保存,绝没有给过旁人。柳沄沄她们上周来定了这块儿木头以后,他走的时候特意把门锁好了,准备等匾额的图纸送来了再锯裁。
    锁在房子里的那些木头价值不菲,他这一周,还没有再接到过需要动用其中藏品的活儿,所以也没有进去查看过。
    可现在,打开门之后,原先放着这块木头的地方,分明被换成了另一块儿不怎么好的榆木。
    何师傅顿觉心悸,得亏发现得早,这一块儿木头能被换,说不准等下周打开门,满屋子都会被取而代之了。
    他颤颤巍巍地蹲下身检查了半天床体,又拿起床上的那根拐棍儿,想从细节处看看是谁的手法所制。
    旁边吵得是一团乱,何师傅的血压嗖嗖往上升。
    头脑发昏时,忽被身后一道男声呵斥道:“你这老头儿,闲着没事到别处溜达去,拿我的东西干啥?”
    第63章
    ◎比万两黄金都更诱人◎
    激烈的吵嚷, 被熟悉的声音盖住了。
    所有人都回头望去,许久不见的齐保光也楞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 一把夺过拐棍儿, 厌弃地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浮尘。
    “这是我找何师傅定做的, 你一个老头儿不好好在家待着, 惦记起别人的东西干啥。想要啊,让你儿子给你买去, 别在这儿为老不尊。”
    被围着的孟建兰像是找到了知己, 迅速拨开几人,“保光同志, 你找的也是何师傅吧?他们偏说这个老头才是何师傅,可咱们找的那个人, 和他长得绝对不一样啊,你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她怀疑的眼神,先是在何木匠身上打了个转儿, 很快又轮到了后院儿的那几人。
    “这做人呐, 还是得实在一些, 不就是一块木头吗?何苦要耍这种小聪明?大家好歹以前还当过邻居,搞得这么难看,有必要吗?”
    她本以为自己的这则阴阳怪气,能拉来一个盟友。可惜齐保光今天似乎兴致索然, 并没有恋战的意思,拿起拐棍儿转身就走。
    他刚才来的时候, 众人都背对着他, 还没有看清楚。可现在这么一走, 非议声立即鼎沸。
    尤其是孟建兰, 自知对后院那几人不占优势,就把火力都转到了刚才还瞪了她一眼的男人身上。
    “齐保光,你别急着走啊,得把钱赔给我。”
    男人的背影怔了一下,旋即转过身,蛮横地将棍子在地面戳了两下。
    “你有病,就快点儿上医院去,别耽搁了。我都和你多久没见过面了,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你以前是没欠我钱,但现在欠了呀。”
    孟建兰憋了几个小时的气,总算找了个出口,走到小床前,点了点床板。
    “这是给我儿子做的,你偏偏放了一个那么晦气的拐棍儿,难道说,想让我儿子将来像你一样?不仅打光棍儿,还变成了瘸子?”
    “你!...”
    如果自己的腿脚,还能像生病前那么利索,齐保光早冲上去,把他们两口子打得满地找牙了。
    无奈如今因为脑出血留下的后遗症,不仅让他走路都需要有东西搀扶着,就连在极端生气的情况下,面部也生产不出什么表情,还得收着点儿嘴角的口水。
    这狼狈的样子被孟建兰一看,笑得更欢了。
    “我就说乱放东西不好吧,你看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儿一样流口水。”
    说罢,她豪爽地把床往他面前一推,唤起了丈夫:“咱们走,去找何师傅再做一张,这木头就算是再好,也要不得了。刚才我还以为拐杖是哪个长寿老人的,还想着能给咱儿子添个好兆头,现在看来,就算是赔钱也不能要。”
    齐保光虽然身体上留了些伤,但脑子却不糊涂,看着面前这张自己永远都不可能用得上的小木床,想想这段时间受到的各种嘲讽,便再也忍不住了,挥起拐棍儿就往那床上劈。
    孟建兰被他吓得连连后退,只有何师傅还往他身前去凑。
    “小伙子,你不要着急。告诉我你是找谁做了这根拐棍儿?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做一根质量更好的。”
    齐保光正想要发疯,却听到身后蜂拥而至的门卫和值班的职工,大喊着让他把棍子放下,千万不能伤到了厂里最有能力的何师傅。
    他悬在半空的手没有落下,不由有些迟疑。刚才他还以为是这几个人设下了一个骗局,尤其是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儿,猛地看上去,怎么也不可能像传说中那么厉害。
    在乡下养病的这几个月里,一想到自己憋屈的人生,他就觉得生活无望,好几次都悲观地想,不如自我了断算了。
    直到有一天半夜,他在村子里瞎转悠的时候,蹲在人家一对小夫妻门外,听到他们说,市里有一个木匠何师傅,只要买了他做的东西,就能获得一剂药方。
    不管什么人,但凡是用上了这幅药,就没有怀不上男孩儿的。这种荒唐的说法,放到齐保光那里,可要比万两黄金都更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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