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鹤之:“…………”
    邹夫人虽一直不在京中,但也略有耳闻孟鹤之的嚣张作风,并未思忖,神色一沉对着一旁付妈妈道:“胡妈以下犯上,折辱主子该罚,付妈,你去命李管事来,将她赶去庄子上好好学一学规矩。”
    胡妈妈闻声一怔,不可置信,开口便喊冤屈,却被邹夫人利眸一呵吓得不敢言语,付妈妈亦是为难,但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她只能无奈命人将胡妈扶起,几人将她打发了下去。
    邹夫人看了眼唐霜,做与在场人看,问了一句:“你可还好?”
    唐霜摇了摇头,耳珰摇晃,只是左耳空荡荡的,直到此刻,唐霜才发觉,掉了一耳环。
    她躬身低道:“唐霜一切都好,多谢邹夫人关怀,昨日我姐姐之事,唐霜亦要道谢,多谢邹夫人大恩,昨日情非得已,说了些大不敬的话,万望邹夫人体谅。”
    唐霜惯来认得清对错,也舍得了体面。
    邹夫人闻声倒是颇为意外,不禁正眼看了眼她,嘴角微微勾了勾,算是应下了,只是想起唐烟那未能保下的孩子,她心情颇沉。
    孟鹤之却是忽然道:“唐姑娘确实受了委屈,在下瞧着真真的。”
    此话一出,邹夫人面色不免一僵,这是什么话,还不能翻篇?
    沈舒安面色也有些难看,眼神示意孟鹤之差不多得了,打着圆场道:“对了,今日我在府门前捡到两个丫环,我瞧着眼熟,唐姑娘,可是你身边的服侍的丫头?”
    唐霜看了眼面色不大好的邹夫人,才点头应了一声:“是。”
    邹夫人眉心跳了两下,她算是看出来了,今日沈舒安来就是为了帮衬唐霜的。
    “那便还你。”沈舒安点了点下颌,又冬春织纷纷走了过去,春织极有眼色,先是对着邹夫人躬了躬身,又冬本迈向自己姑娘的脚,又收了回来,也学着春织,躬了躬身:“邹夫人。”
    这俨然就是在要许可,算是给足了她面子,如今客人在前,她若是不点头,倒是显得她苛待小辈了。
    她敛了敛眼皮,微微颔首,便算是应下了。
    春织欣喜,忙拉着又冬走到了唐霜跟前,唐霜见她两人衣裳湿透,便猜到了大半,不禁心酸,却又很诚挚地对着邹夫人躬了躬身:“唐霜谢过邹夫人。”
    “嗯。”邹夫人含糊地应了一声,回身对着付妈妈道:“你去领姑娘去平南阁,好好梳洗换一身衣裳。”
    平南阁,是她之前来住的地方。
    有胡妈妈打样,付妈妈此刻自是不敢怠慢,忙点头应是。
    目的达到,沈舒安松了口气,而后扶着邹夫人便往前厅去,孟鹤之亦跟随在后,只是临走时又看了眼唐霜。
    人一走,两个丫鬟眼泪花再含不住了,拉着唐霜便细细打量,见她跌破了衣裙,更是心疼不已。
    唐霜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春织凑上前道:“姑娘,您与两位有交情?今日若非他们相救,奴婢们不知何时才能到您跟前伺候。”
    “未说过两句话。”唐霜摇了摇头,心下也是疑惑,却是记下今日这份恩情。
    又冬搭话道:“倒是与外头传的不一样。”
    唐霜敛下眼眸未语。
    付妈妈上前一步,语气生冷,但却算不上不敬道:“姑娘,随老奴来。”
    两个丫鬟听来却是愤愤不平,他们再如何受辱都使得,可他们姑娘不成,方才胡妈妈那折辱她们听得清楚,此刻再见付妈妈如此,又冬上前一步道:“付妈....”
    唐霜一把拉住了两人,眼神示意她们莫要说话,她平和道:“有劳付妈妈带路了。”
    她此刻无心与这些人计较,长姐还在榻上躺着,她需尽快换身衣裳,洗去这一副颓唐模样,好叫长姐放心,莫在这紧要关头再添心伤,她怕长姐受不住。
    她不禁又想起远在大理寺监牢的父亲,她眉头又深了几分。
    她看向这冷清的天,肃清的白雪,心中孤寂彷徨几乎要将她吞并,她不能倒,不能出事,唐家现在唯有她了。
    付妈妈闻声眼底不禁显出几分愉悦来,掸了掸手中帕子道:“这边请。”
    孟沈两人并未在邹家多呆,邹夫人每日午下,都要诵经,再来唐烟滑胎,她丢了金孙,自也无力再应付,用了膳,两人也颇有眼色告辞。
    走在放下经过的长廊下,沈舒安见孟鹤之沉默寡言,他道:“你尽可安心了?邹夫人虽不大好说话,但心肠也不至于太坏,再者邹家到底是邹沢做主,有他在,也没人与她委屈受。”
    孟鹤之闻声不语,他眼眸一直看着底下,不知在找些什么,忽见他脚步顿下。
    “怎么了?”沈舒安不解问道。
    孟鹤之蹲下,盯着地上一亮闪之物瞧。
    沈舒安瞧着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来:“这耳铛是?”
    孟鹤之没说话,只是将那耳铛捡起带出了府。
    两人刚出门口,便有家仆各自来接。
    夏添凑上前去低声道:“公子,南广来人了,在九香品肆等着您了。”
    九香品肆,正是孟鹤之外祖的产业。
    沈舒安看了他一眼道:“鹤之,去瞧瞧吧,我劝你一句,头脑清醒些,莫一头扎在孟家想着与那些人较劲,没甚意思,就好比今日……”说着他看了眼邹家门庭道意味深长道:“人出事了,你却束手无策,只能远远瞧着,可不厌恨自己无能?”
    孟鹤之敛眸,面色有些发僵。
    沈舒安轻声叹了口气,而后便没再言语,自顾自上了马车,两人在邹家门口分道而行。
    沈舒安在外晃荡片刻,毫无兴致,便回了府,恰撞见了才回府的沈重阵。
    他一身绯红官威严阵阵,沈舒安瞧着心里发堵,转道便想躲开。
    却不想沈重阵却顿下脚步问他:“这几日功课可完成了?”
    沈舒安抿唇道:“父亲交代的都已详知,功课也都先交由孔先生查阅过了。”
    沈重阵闻声,眉眼才渐舒缓,嗯了一声。
    他挽起衣袖一如以往交代道:“秋闱渐近,这已是你第四回 考了,多用些心思在上头!”顿了顿又道:“今日去哪了?”
    沈舒安眼底有些狼狈,须臾道:“去了趟邹家,邹家少夫人昨日滑胎,将军如今不在府上……”
    若是以往,沈重阵定觉无甚所谓,许会夸赞他为人周到,只是这回忽见眉头一锁,甩袖道:“你去看唐家人了?”
    沈舒安一怔,还是头回见他这幅神情,他添补道:“是,邹将军夫人正是……。”
    沈重阵抿唇,眼里皆是不悦,猛然起身道:“唐家的事,你看你沾染!往后莫在我跟前提!”
    他这神色实在谈得上失态。
    沈舒安都不免一怔,沈重阵这反应实在过激了些。
    “我说的话,你可听明白了!“沈重阵疾言厉色道。
    沈舒安压下心头不解,垂头应了一声是。
    沈舒安神色才见缓和,只是看向沈舒安时还是不大放心,转头吩咐道:“老程,公子自明日起,便在府中专心读书,你给我看紧些!”
    说罢便甩袖离去。
    洗漱好,唐霜又坐在妆奁前,又冬替她绾发,见她愁容不解安慰道:“姑娘不必担心,等将军回来,定能替唐家做主,等他回府,姑娘与大姑娘也有人撑腰了!”
    只是,却不想这世间残酷仍不会饶那苦难之人,夜里头,一竭力奔驰的马儿直奔进了京,马儿累死在邹家门口,来人将府门敲得砰砰作响,门将将打开,便见传信之人猛然跪倒在地,声音喑哑道:“将军出事了!”
    第14章
    本已熄灯歇下的邹家此刻灯火通明,来人直奔进了前厅,邹夫人脚步匆匆坐定问他:“你说什么!”
    那人扑通跪倒在地,言语戚戚道;“将军急切归京,走了水路,却不想行过泽水一带,突逢水涝,船被湍急湖水冲击,与行来船只撞到了一起,船体受损,将军落入水中。”
    邹沢不会水!邹夫人脸色一白,猛然站起身来,身形都晃荡的险些站不住:“人呢!人怎么样!”
    付妈妈小心扶着邹夫人,眼里也都是关切。
    那人脸埋入手臂里,不敢看她,言语却比这数九的天还要冷:“湖水湍急,来不及援救,将军叫水流冲散了,怕是.....”
    “怕是什么!”邹夫人厉声呵斥。
    来人哆嗦一下,脸色土灰:“怕是不好了!”
    “长姐!”门前忽传来一声呼唤,唐霜一脸煞白扶着晕厥过去的唐烟,不可置信地看着前头两人。
    她恍若做梦一般,却容不得她怔神,她一心记挂得知噩耗晕厥的唐烟,咬着牙却清晰知道,只须臾之间,希望便破碎。
    邹夫人此刻早已方寸大乱,又见唐烟晕倒在门槛前,已然无心顾及,瞧见了没甚情绪的唐霜,心中急切找到了发泄口,一脸怨毒对着唐霜道:“你,定是你,就是转世的扫把星,是你克到了我阿沢,克的你唐家满门覆灭还不如意,你,你还要克我阿沢,滚,滚!”
    这一声声刺耳至极,皆骂入唐霜耳里,她瞳孔骤然剧缩,迎着邹夫人的责骂。
    李管事见邹夫人神色不大对劲,一副癫狂模样,忙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生怕她再怒急,再做出什么事来。
    将军出发前,曾万千叮嘱他,要护好少夫人。
    “夫人息怒,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的,莫往坏处想,您整日诵经念佛,菩萨岂会不知您的心意,定能保佑咱家将军!”转头又对着下人道:“都是死人!看不见眼下正乱着?还不快扶少夫人下去!”
    话音落下,本还愣在原地的丫环小厮们,皆纷纷得令上前。
    只言片语,便安抚好在场几人,邹夫人得她安抚,好似寻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拉出了他衣袖道:“对,对,菩萨会保护我家阿沢,菩萨,菩萨。”
    说着便直奔出了前厅在,只是她离去时急促,一脚踩到了还未来得及起身的唐霜腿上,磕绊了一下。
    她趔趄了一下,本就郁气难消,想也不想便又踢伤了一脚,管事瞧见想拦下时已经晚了。
    唐霜痛苦“唔”了一声,眉头紧紧皱起,邹夫人此刻仍觉不解气,厌恶道:“你最好在那屋子里呆着,莫让你这晦气再沾染到旁人,若是我家阿沢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你赔命!”
    这话不讲道理,一旁春织觉得自家姑娘实在委屈,上前便要理论,唐霜一把拉住了她,红着一双眼睛摇头。
    邹夫人急匆匆离去,唐霜此刻也无暇顾及其他,站起身来扶着唐烟便要进后院,她眼下都是悔恨,怎就这样巧,长姐醒来时听到前厅传来姐夫消息,见邹家灯火通明,还以为是邹沢回来了,长姐急切奔来,怎想得到的却是这样一灭顶消息。
    她咬了咬唇,当真都是怪自己。
    管事见唐霜左腿有些别扭,又见她神情低落,伸手拉住了她。
    唐霜顿下脚步,看向管事。
    管事家中也有一女,与唐霜年岁一般,见到唐霜自也颇亲切,见她小小年纪,一连两日屡遭噩耗,不免有些怜惜道:“姑娘,这都不是你的错,你可莫要多想.....你才及笄不久,本该开开心心,一连几日都出了事,你可还受得住?”
    唐霜闻声一怔,眼眶不禁发红,满腔委屈险些压不住,这是自出事来,头回有人问她好不好。
    她哽咽了下,擦了擦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回身看了眼被人搀扶离去的唐烟,小手紧紧攥了拳头,声音坚毅道:“受得住的。”
    李管事这才轻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让她既来了府上,就莫要拘谨,若是有事帮衬,可派身边丫鬟来寻他。
    唐霜由衷感激道:“多谢李伯。”
    见唐霜一瘸一拐的离去,身型单薄又脆弱,如今唐家重担一夕间都落在了这样一副消瘦肩膀上,李管事不禁重重叹息一声,这样小的年岁,也不知能撑到何事,他不禁抬头看向那漫天星辰,只求上天能可怜可怜这姑娘,莫再折磨着姑娘了。
    九香品肆内的孟鹤之此刻浑然不知邹家的事,他只是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男人,手里搓着一串白玉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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