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怪,她是告诉小蛇,千万别松口,多咬一会是一会。谁让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她舞弊,还逼她辞官。
    “......” 沈延抿了抿唇,这招不仅没用,他怎么还觉得这蛇越咬越紧了?
    “那......那眼下,如何让这蛇松口?”
    “嗯,这样吧,” 柳青挠着下巴,似乎是在绞尽脑汁地替他想办法,“大人,咬都咬了,大人不如放松些,也许您的忧惧传给了蛇,蛇畏惧您,所以不敢松口。待会等您放松了,蛇也就放松了。蛇一放松,自然也就掉下来了。”
    沈延望着手臂上缠得紧紧的蛇,对柳青的话有些疑虑:“......人家说‘蛇打七寸’,要不我也找块石头,直接将其毙命就是了。”
    “大人,” 柳青忙道,“下官听说,蛇若是死在人身上,那它死前会泌出些许酸液,让人奇痒难忍。要不这样,待咱们走到河神庙,它若还不松口,下官再用双手将它的嘴掰开,您看如何?”
    子虚乌有的事情,她信口胡诌的,反正沈延对蛇知之甚少,骗起来极其轻松。
    “那为何不现在掰开?”
    “下官担心一下子没掰开,蛇会咬得更深,这办法还是留作备用吧。”
    “……也罢。”
    沈延沉吟了半晌,人生中第一次,带着一条蛇上路。
    二人终于到了河神庙外,沈延一抬胳膊,那蛇果然还未松口,在他的手臂上缠得紧紧的。
    他将手臂往柳青面前一送,那意思是让她将蛇取下来。
    柳青憋了一路的笑,憋得腮帮子差点变了形,见他将手臂递过来,在大腿根上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勉强控制住表情。
    “大人,您看那有个水缸。下官突然想到,有水便不用硬掰了。” 柳青指了指庙门口空地上的大水缸,“蛇鼻子浸入水,便很难呼吸,到时自然就会松口。”
    她走到水缸边上,那里面还有大半缸的水,想来是留给河神庙防火用的。
    “大人,请将手给我。”
    沈延半信半疑地将手臂递过去,柳青将蛇头按进水里,片刻的功夫,那锦蛇便松开了口,游过水面,沿着缸壁溜走了。
    “大人,伤口如何,下官帮您瞧瞧。” 柳青殷勤地将沈延的手臂捧过来,那上面留着一排细小的红牙印。她也不敢细瞧,瞥一眼做做姿态而已。
    “......柳主事。” 沈延看着柳青晶亮亮的眼睛,忽然觉得她有些幸灾乐祸。
    “唉,大人您说。” 柳青摆出一脸的虔诚,她今日心情极好。
    “若是放进水里就可以令其松口,方才在河边为何不放?”
    第7章 报复
    “......哎呀,大人说得是啊,下官这个脑子。” 柳青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都怪下官一时不察,害大人多受了这许久的苦,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她一副万分自责的样子。
    沈延盯着她的脸看了良久。
    要说柳青是真的没想起来,他是不太信,可是看他这副神情,又好像确实十分懊悔似的。
    “......罢了。” 沈延突然将手臂抽回来。
    反正以后不能随便信他就是了。眼下咬都咬了,还是尽快将线索找到,回去请郎中才是正理。
    庙门大开着,里面挺亮堂。神像前点了蜡烛,梁上还垂下几盏蜡纸灯笼。
    柳青急着转移话题,对沈延道:“大人,眼下也不知是哪个灯烛有问题,小人这里有几粒清心丸,或许有些作用。咱们先服一粒吧。”
    这些可不是普通的清心丸,是师父给她的抗晕血良药。此药凝炼了许多清心爽脑的药材,想来对那些迷惑心神的烟气也有些抵挡。只是此药颇有些寒性,非必要的情况下,尽量不服用。
    从前在大理寺,她所见尸身一般都是陈放多日的,并不会流血,这药她也吃得不多。今日看来是不得不用了,若是等到明早再来验那灯烛,恐怕中间又生变故,三日限期已过了一日,她等不了了。
    沈延看了一眼她递过来的药粒,一颗赤豆大的小丸,棕里透着黑,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搓出来的。
    “我就不必了,柳主事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蛇的事都还没弄清楚,他断不会再信此人了。
    柳青乐得不给他,她自己吞了一粒,剩下的那粒又塞回药瓶里。这药珍贵得很,若不是看他是她上司的上司,她才舍不得给他。
    “既然柳主事服了药,就由你进去将那几根蜡烛取出来吧。” 沈延停在门口,不往前走了。
    “……是,大人。” 柳青抿了抿唇。
    怎么以身犯险的事都得她来。
    她以最快的速度跑进去又跑出来,手里握着一把细长的白蜡烛。庙里一下子黑了不少。
    她逐一将那些蜡烛掰开,闻味道,又将其在青砖上蹭了蹭,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蜡烛。
    “大人,或许是那些灯笼里的蜡烛有问题。咱们将灯笼也取下一只看看吧。
    沈延接过她手里的蜡烛嗅了嗅,也没发现什么。
    “嗯,那你去取吧。”
    “……大人,那灯笼挂得高,小人实在够不到啊。大人您英武伟岸,还是劳烦您来取吧?”
    他这个身高,只要稍微踮踮脚就摘下来了。
    沈延不接她的话,看了她一眼,神色不明。
    他走到廊下,伸开二指像模像样地对着其中一只灯笼量了量,又转过身来量了量她。
    “柳主事,你从这里开始跑,跑到那个位置,”他像模像样地用手指在地上划出一条路线,“然后猛然跃起,将其摘下便可。”
    “......”
    他说得可真轻巧。
    “大人,这颇有难度,下官恐怕做不到。”
    “诶,可惜我这手受了伤,稍一动就痛。” 他指了指那一排牙印,“只有靠你了。做得到做不到,总要先试试嘛。时候不早了,快来吧!”
    他一副勉励的口气,往廊下一站,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
    柳青觉得她一定够不到,但他也确实受了伤,说不定还在因此怪她。
    那试试就试试吧。
    这屋里小得很,她只好从院外一路跑进去,再跳起来去摘。
    沈延则气定神闲的,在一旁指点她。
    “速度慢了,再快一点……”
    “……起跳又早了……可惜可惜。”
    “使劲!哎呀,就差一点,再来再来。”
    ……
    柳青又跑又跳的,来来回回足有十几趟,却连那灯笼的顶都没摸着。她连呼哧带喘,累得像条狗,沈延却在那边从副不迫地指挥她。
    她现在已经非常确定,他就是在报复她。他这个记仇的人。
    沈延看她站在原地不动了,前胸一起一伏地望着他喘气,嘴角才微微扬了扬。
    “罢了,柳主事身板还是弱了些,还是不适合在衙门里当差啊。”
    他说着用袖子遮住口鼻,几步进了屋里,一探身便摘下了一只灯笼,拎到柳青面前。
    好一句便宜话。柳青一张脸黑如锅底,看也不想看他,径自吹熄了灯笼里的蜡烛。
    她掰断了蜡烛嗅了嗅,那味道很是奇怪,闻上去像是几种药材混在一起耗出的油。
    沈延接过去闻了闻,这确实并非一般的蜡烛,和另外几根一比,颜色要暗些,摸上去也更粗糙。
    柳青怕自己鼻子不够灵,对着黑漆漆的树林轻吹了声口哨。
    一只黑乎乎的大鸟卷风而来,将正在研究蜡烛的沈延吓了一跳。
    来福扑棱棱地落在柳青的手臂上,凑到蜡烛前闻了闻,立刻哇哇地大叫起来,扇起翅膀一个劲地朝那半截蜡烛扑打。
    “大人,” 柳青安抚住来福,“下官应当没有嗅错,这蜡烛有问题。”
    沈延瞥了她一眼,这乌鸦她召之即来,还说自己没养鸟。
    “那就要查查是谁放的蜡烛了。”
    “此时快到二更,下官猜那个打更人应该很快就会经过此处,他对此地熟悉,说不定知道谁负责更换此处的烛火。”
    柳青话音未落,远处便飘来咚咚的打更声。二人循声望去,发现河堤上,一人提着小锣和灯笼渐渐走进。只是那人一边走,一边东瞧瞧西望望,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河神庙外的空地上已经暗了许多,柳沈二人见那人鬼祟,便留在树影里,谁也没吭声,静静地等那人过来。
    那人离得越来越近,嘴里似还在叨念着什么,叽里咕噜地全然听不清楚。
    柳青在他经过的时候唉地唤了他一声。
    那人蹭地一下跳起来,提着灯笼就往回跑,腰上的小槌撞在小锣上,叮叮咚咚地一阵乱响。
    “站住!” 沈延喝道。
    那人一听他叫,小腿倒腾得更快了,嘴里还啊啊地叫个不停,似乎很是恐惧。
    沈延人高腿长,几步追上去,抓住他的胳膊使劲一扭,那人哎呦一声被他按倒在地。灯笼掉落在一旁。
    那人趴在地上啊啊乱叫了好一阵,发觉身后的人并未将他怎样,才终于停下来。他睁开眼一瞧,除了身后那人,面前还蹲着一位。灯火昏黄,看得出面前这位穿了一身官袍,身形单薄,容貌极是俊秀。
    “大人?大人是您啊!” 那人似乎大大地松了口气,“您还记得小人吗?小人是这片打更的,早上您问过话。”
    柳青点点头:“记得,我方才叫你,你跑什么?鬼鬼祟祟的。”
    “咳,小的这些日子竟撞邪了,本来就害怕,您一叫小的,小的以为撞见鬼了……” 他忽又觉得这样说不太好,“呃,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啊大人。小的每日打更都经过此处,方才又见这庙里暗了不少,原想去换换蜡烛。”
    柳青与沈延相视一眼,沈延松了手,放他起来。
    “此处的蜡烛都是你更换?”
    “正是。”
    “前些日子也一直是你换的?”
    “是啊,一直是小的。里长说这事小的做着方便,就让小的做了。”
    “……你这蜡烛从哪家买的?”
    那打更的眼神忽然有些飘忽:“小的……从北边第三条胡同的那家蜡烛铺子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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