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开始吧。”
    ……………………
    窗外大片的苍绿随着秋日渐渐转黄。
    树叶落得多了,便不似夏天浓荫遮盖,故而?白日比往常更亮堂些?。
    陆景灼朝外看一眼,目光却突然?收不回来了。
    脑海里是?她穿着骑射服的模样。
    此时,她在干什么?呢?
    在骑马还是?在跟俞司仗吃糕点?
    她夸赞俞司仗的骑术好,可她的身子真的受得了吗?恐怕骑一会,就?要撑不住哼起来了吧?
    陆景灼丝毫不怀疑她晚上会浑身酸痛。
    想到这里,他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字交给?东凌。
    东凌一看,发现是?药膏的名字,颇为吃惊。
    “您受伤了啊?”
    陆景灼摇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去太医院取。
    可东凌怕自己失职,连太子殿下受伤都不知,又追问了一句:“您没受伤要什么?药膏啊?您别瞒着奴婢!到底何处受伤了?何时伤到的?”
    今儿是?严苛的陶尚书在讲课,他刚才就?见陆景灼分神了,再加上这一出,颇为不满,扬声道:“殿下,听课需得两到,耳到,心到,心不在此,则耳不听仔细;心耳既不专一,决不能记,记亦不能久也。二?到之中,心到最急,心既到矣,耳岂不到乎?可是?臣何处不对,请殿下指出!”
    陆景灼:“……”
    他听了三年多的课,第一次在书堂被?训!
    第031章
    东凌也?有点懵。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问了下药膏的事?, 就被?陶尚书扯什么心不心,耳不耳的。
    太子可是储君,真要受伤了, 耽误太子治伤的罪, 陶尚书承担得起吗?
    不过东凌心里再如何想,却是不敢冲撞陶尚书。
    陶尚书乃吏部尚书, 又被建兴帝封为太子太傅,当时建兴帝对陶尚书还有一干别的讲官发话, 太子若不专心听讲, 讲官可自行?处罚。
    这“自行?”二字考究起?来,有多重含义,不说别的官员如何理解,这陶都中定然是觉得“自行?”就是“自行?”,才敢如此直言。
    东凌低声道:“都是奴婢多嘴, 与殿下无关。”
    见他替自己开脱, 陆景灼却是暗道惭愧。
    他听课一向?专注认真, 在春晖阁这些年也?常被?诸位讲官称赞, 没料到有一日竟因为楚音在阴沟里翻船。
    当然, 他不觉得自己犯了大错,楚音是他妻子, 关心下无可厚非,只是不该在此时想起?她?, 不该突然起?意让东凌去取什么药膏!
    陆景灼坦诚道:“是我分心了,有负太傅,还请太傅见谅。”
    有错就认, 不端架子,太子殿下的态度十分端正, 陶尚书心下满意,面上淡淡道:“下不为例。”不过身为讲官,也?算极了解太子殿下的为人了,多少?有点奇怪。
    若为朝政大事?,太子稍许分神情有可原,但他将字条交给一个内侍,引得那内侍喋喋不休,足见并非大事?。
    陶尚书着实不明白其中缘由。
    听着陶尚书讲解的声音再次响起?,东凌自不敢发话了,只把手里的宣纸看了又看,偷偷打?量陆景灼,企图发现他身上哪儿有伤。
    陆景灼却是心无旁骛,再没有想起?楚音。
    一直到酉时,听完课,他才吩咐东凌去太医院取药。
    东凌牵挂了一个多时辰,急着问:“真不是您受伤?若不是,您要药膏作甚?”
    他受伤有必要瞒着?但药膏是给楚音的事?,他也?不想说,陆景灼冷冷瞥了东凌一眼。
    看出不耐烦了,东凌忙闭上嘴,前去太医院。
    陆景灼刚出春晖阁,却见乾清宫的一名内侍擦着汗跑来。
    “殿下,圣上有请。”
    这个时候召见他去,定为要事?。
    会不会是与早前问过的船务有关,命他督造运船?要么是恢复榷场的事?……
    身为太子,自当关心天下大事?,哪怕父亲不问,他自己必须做到了然于胸。
    陆景灼坐车前往乾清宫。
    有菜肴香气从殿内飘出,显见父亲在享用?晚膳。
    果然他一进去,就听见洪亮的声音吩咐贺中:“添双筷,添个碗。”
    内侍们一阵跑动?。
    建兴帝指一指面前的椅子:“坐下吧。”
    “是。”陆景灼应声。
    第二句话,父亲竟然是提楚音:“阿音昨日向?朕求了匹御马……朕记得她?体弱来着,真能学骑术?”之前不是都在练什么功法。
    他不觉得能学,是楚音自己非要坚持,被?他拒绝了还专门请女官来教。
    陆景灼道:“她?许是对骑术颇为好奇。”
    建兴帝哈哈笑了:“是吗?这骑术凭好奇可学不成,”他夹了块煨羊肉,“不过有你?三四分功夫也?够了,以后围猎可以带上她?。”他那个次媳是将门之女,倒是会骑术,就是最近有点搅事?,不给点教训不行?。
    围猎这种场面,不知楚音会不会喜欢,陆景灼不置可否。
    建兴帝一时只听得见自己嘴里的咀嚼声。
    话头至此就断了,只剩寂静。
    建兴帝端起?面前的酒喝。
    长子跟他一向?都不像寻常的父子,这不寻常的源头来自何处,他很清楚。
    姜栀。
    他那妻子是爱他不错,可就是因为这份爱意,她?把正妻,母亲都当得很失败,他永远记得姜栀意图寻死?那日,长子哭着到处找他,后来发现他在跟别的女子寻欢作乐。
    那件事?之后,他以为长子会恨他。
    但很奇怪,并没有,只是,爱也?一样?没有。
    这孩子逐渐长成了一个极致冷静的人,越来越合适做一名储君。
    建兴帝缓缓将酒喝完:“朕想派你?去督察防治蝗虫一事?……易郎中虽有本?事?,但初入京城,一来便管理六大县城的农事?,朕怕他力有不逮,且他这性子得罪人恐都不知,”他站起?身在殿内踱步,“朕在位三年,蝗虫之灾只增不减,朕也?愧对百姓,朕绝不容许此事?失败,你?明白吗?”
    对上父亲坚毅的目光,陆景灼也?起?身道:“孩儿明白,孩儿一定尽力协助易郎中办成此事?。”
    “督察”换成了“协助”,可见他对人才的看重。
    建兴帝点点头:“你?这阵子好好准备下,多看几本?农书,重阳节后出发……对了,带上阿音,还有景辰,你?作为兄长,该当给他做个榜样?。”
    陆景灼虽然惊讶,面上不显:“是,孩儿遵命。”
    他们父子俩在一起?除了在谈论政事?上颇为投合外,做什么都会变得没有兴味,建兴帝摆摆手:“行?了,你?回去吧。”
    “是,孩儿不打?搅父皇用?膳。”陆景灼告退。
    坐在撵车上,陆景灼默默思忖。
    带上二弟他可以理解,因为父亲偏爱他,可带上楚音……
    不是说不行?。
    他不太理解父亲的想法。
    就因为楚音举荐了易简吗?
    那只能说,父亲过于信任易简了,有些孤注一掷,将希望都投在了易简的身上,万一……他伸手捏了捏眉心,父亲说不能失败,可天下哪件事?能在做之前就有必成的信心呢?
    他只能尽力。
    东凌早已在太医院取到立安膏。
    见到陆景灼,他将药膏递上。
    陆景灼收在袖中。
    楚音骑马骑得一身汗,刚刚清洗完,正歪在榻上歇息。
    说实话,她?感觉自己半条命都没了。
    也?是她?逞强,昨儿向?公爹求了宝马,意气风发要跟俞司仗学骑术,结果骑了一圈就觉疲累,可就此停止的话,未免留下一个没有毅力的印象,有损脸面,故而楚音又骑了两圈。
    俞司仗大概也?瞧出来了,便建议她?过两日再学。
    楚音此刻腰酸腿疼,快要睡着。
    偏偏这时陆景灼回了。
    她?忙站起?,维持着自己太子妃的端庄模样?。
    当初她?尚未开口让陆景灼教,他就说不合适她?,以此为理由拒绝,她?现在若表现出浑身不适的样?子,只能让陆景灼更加肯定他的做法。
    他会觉得之前的决定对极了,就不该教她?。
    楚音忍着难受迎他入殿。
    陆景灼见她?没穿骑射服,自然猜到是洗浴过了,目光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
    一回家不去洗手准备吃饭,竟盯着她?看。
    楚音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先出声吩咐宫女摆饭:“听说殿下去了趟乾清宫,想必饿了吧?”若是在那里用?过饭,肯定不会这个时辰回来。
    陆景灼却不放过她?:“你?学骑术学得如何?”
    楚音微微挺起?胸膛:“很好,俞司仗手把手教我,十分用?心,我已经无需谁搀扶也?能骑一圈了。”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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