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落在她面前,她立即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又捂着心口说:“等会儿!先让我休息一下,我跑得太累了,喘两口气先。”
    他看上去也是个十分好商量的,果然没有动手,等着她恢复气息。
    肺部的疼痛缓解许多之后,宋小河又扬起木剑。
    她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并无什么明显伤痕,最多在地上滚的时候沾上了不少灰尘。
    但她心里明白,方才的战斗最多算是小打小闹,现在才是一决生死。
    宋小河先是双手结印,低声道:“炼狱八寒。”
    劲风瞬间过境,围绕在宋小河的周身,释放出强大的神力。
    谢归抬手,数条树藤破土而出,疯狂舞动着,在片刻的时间里就抽条至两丈之高,藤条上还长满了尖利的倒刺,从宋小河的四面八方刺来。
    宋小河双手握住剑柄,凛然喝道:“春风不度玉门关!”
    天风自八方汇聚而来,以宋小河为中心,迅猛的风涡在眨眼间便形成,一时间周围飞沙走石,破败的残屋粉碎,皆被风卷入空中。
    她衣袍翻飞,长裙飘摆,四条小辫更是乱舞着,唯有握剑的身姿站得稳稳当当。
    在四面树藤刺过来的刹那,她以木剑卷风,侧身躲闪时,剑刃砍上树藤。
    倒也是奇怪,分明是未开刃的木剑,剑锋钝钝的,却能轻易将树藤给砍断。
    树藤变幻莫测,攻势疾如闪电,宋小河被包围在其中,身姿无比轻盈地躲闪,手中的长剑每一次的挥动,都会带动周身的寒风,渐渐在她四周形成独特的寒域,树藤无法再近身。
    宋小河喘一口气,又纵身一跃,举起的木剑裹挟着天风,朝谢归刺去。
    谢归双手猛然一挥,无数藤条从他身后迸发而出,如一条条蜿蜒的细蛇,前赴后继地缠上宋小河的双臂。
    她的木剑一刺过去,剑刃立即就被藤条给缠上。
    “春寒料峭!”
    她扬声高喊。
    顷刻间,剑刃卷上赤色的微芒,缠上木剑的藤条就飞快凝结上白霜,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冻得坏死。
    然而那藤条的数量实在是太多,前面的结上白霜,后面的又汹涌上来,密密麻麻相互交缠,慢慢吞噬宋小河手里的剑。
    她双手紧紧攥住剑柄往外抽,却又因为在空中无法着力,使劲好几次都没能将剑从藤条中给抽出来。
    谢归面无表情,双指并拢,往上一指,又两条树藤从土中刺出,一条直直往宋小河面门而去,一条自她背后甩下。
    宋小河只记得在战斗之中丢失武器乃是大忌,却不记得危险时刻也要懂得取舍。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丢下木剑的瞬间,树藤已然甩至身后,正中她的脊背。
    瞬间,强烈的疼痛自后背传来,宋小河便是不想松手,也被这股迅猛无比的冲击力给甩飞,木剑脱了手,她整个人都被抽飞出去,狠狠摔到地上,翻滚了好些圈又拖行了几尺远才停下。
    脊背上的疼痛几乎让她直不起身,然而危险就在眼前,由不得她一直躺在地上。
    正强撑着爬起来时,树藤接连刺来,她忍着痛意向后翻滚,看着树藤凶狠刺入地中,将地上硬生生连出一道裂缝。
    宋小河看见木剑被藤蔓给吞没,眼睛霎时瞪大,下意识想要将剑召回,但想起她根本不会召剑术。
    这木剑是师父送她的武器,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灵剑,但也是宋小河唯一的佩剑,她平日里都宝贝得不行,走哪都带着。
    万万不能让那些藤蔓折了她的宝贝!
    宋小河已然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大步奔跑上前,喊道:“把我的木剑还给我!”
    谢归双袖甩出纷飞的花瓣,五彩缤纷,与风融在一起,猛然朝宋小河奔腾而去。
    漫天的彩色花瓣随着狂风卷起来,形成壮丽的风景,将宋小河淹没其中。
    而那些看起来漂亮而柔软的花瓣,却好似一场刀片雨,只轻轻触碰便在割破了她的衣裳,在她脸上,手臂上,腿上留下锐利的伤口,化作锁链一样的东西缠住她的手脚。
    谢归看着在花瓣雨中被刮得伤痕累累的宋小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而后念道:“万木。”
    大地颤动起来,仅存的断壁也化作齑粉,地上开始出现裂痕,如蜿蜒的蛇一般疾速开裂,朝四周蔓延出去。
    下一刻,宋小河周围的地面猛然刺出堪比柱子粗的树藤,呈一个圆形将宋小河困在其中,而后顶端缠结,猛地旋转绞紧,将宋小河绞入其中。
    谢归将拳一握,所有树藤在同一时刻绞死,极速缩小,如此强悍的力道,任何东西在其中都能被绞成麻花。
    片刻后,风止,沙石落地,一切归于平静。
    藤蔓收回,木剑掉落下来,斜斜插在土中。
    谢归看着面前绞死的树藤,有片刻的沉思,随后转身便走。
    却在他刚走了几步时,身后忽而泛起了寒意。
    是一种不需乘着风,却极速扩散的寒冷,谢归猛地转身,回头看去。
    就见那绞成一团的树藤正迅速染上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坏死,萎缩。
    而后露出了宋小河的身影。
    她站在其中,血从细密的伤口中流下,姣好的面庞恍如浸在霜雪之中,染上一层雪晶。
    宋小河从枯死的树藤中走出。
    寒霜染上了她的手臂,攀着衣襟往上,连带着白腻的颈子也覆了雪。
    她看着谢归,说:“谢归,你知道万木逢冬是什么结果吗?”
    谢归道:“所以,我厌恶寒冬。”
    爆炸声凭空而起,震响天际。
    宋小河没有依靠手诀,催动全身的灵力释放出的神力,在空中极速扩散。
    鬼国中一直都是春季,但在这一刻,凛冬侵袭,刮骨的寒意滔天。
    正与妖尸战斗的各门派弟子立即就感受到寒冷的袭来,抑制不住开始发抖,仅仅片刻工夫,所有人身上开始结白霜。
    便是在良宵道馆的步时鸢也感受到了这疾速而来的霸道寒冷,搓了搓手,揣入袖中。
    她仰头,呵出一口白气。
    宋小河的身体也正在遭受寒冷的痛苦,从结了霜的指尖开始一路蔓延到脖子处,骨头里似乎都冻得结上了冰。
    她却仍未停止动作,不断朝谢归靠近。
    频频的爆炸声便是谢归召唤出的树藤甩在地上的声音,她在躲闪的同时只要用手触碰到树藤,那些杀伤力凶猛的树藤便会在极短的时间里结冰枯死。
    宋小河的身影在树藤间翻飞,所释放出的强大神力已然缠上了谢归。
    他的耳朵脖颈凝起晶霜,手掌也僵硬起来,宛如冬季里的树木,皮肤开始泛出青黑的颜色,双眉紧皱,浮现出痛苦。
    宋小河不断往前靠近,一脚提起插在地上的木剑握在手中,刹那间,赤红的光芒自宋小河的身上爆发。
    长剑卷寒霜,天风破万木。
    所有树藤在顷刻间凝结成冰,停止所有攻势,宋小河奔跑起来,脚步落下之处,大地染上霜色,朝四周蔓延而去。
    她眨眼间就到了谢归的面前,跃到空中,长剑高高举起。
    谢归不闪不躲,右手泛起青光,木枝抽条,在光中凝结成一柄锋利的短刃,随后双袖疾速飞舞出藤蔓,疯狂缠上宋小河的身体。
    她大可砍断藤蔓后退,躲过这一击。
    但宋小河清楚,她的身体要到极限了,极寒之力吞噬了她的四肢,往着心口蔓延而去,她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了。
    必须在这一击,杀掉谢归!
    疯狂在宋小河双臂上卷积的藤蔓没能阻止她刺出的剑。
    木剑在刺入谢归胸膛的一刹那,她的心口上也被利刃穿透。
    谢归的脸上没有痛苦,情绪始终平静着。
    他的黑眸里倒映了宋小河狼狈的面容,然后启声轻轻道:“开始赎罪吧,公主殿下。”
    剧烈的痛楚自心口蔓延,宋小河已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连木剑都脱了手,往后退了几步,想要强撑着站稳,却一下摔倒在地上。
    意识在飞快地流失,在闭上双眼前,宋小河心想,我方才那一剑是不是扎偏了?怎么谢归看起来一点都不痛呢?
    空中的寒意消失了,那就代表两个结果。
    要么是宋小河打赢了,要么就是她打输了。
    虽然心里早就知道宋小河的输面比较大,但沈溪山御剑而来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宋小河时,心头还是狠狠一震。
    旁边插着木剑,周围是恶斗过的痕迹,没有其他人。
    沈溪山收了剑跳下来,几步来到宋小河的身边,踩着地上的血半蹲下来,也完全不在意衣摆染了鲜红。
    她心口上一柄短刀几乎齐根没入,鲜血汹涌,将她的衣裳浸透。
    她的手臂还覆着霜,身上各处也有细小伤口,躺着一动不动,胸口那微弱的起伏表明她还未死。
    苏暮临见状早就吓得魂都没了,落地就跪在地上,爬了几步哭起来,“小河大人!你怎么了?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若是搁在平常,沈溪山早就给他一脚让他闭嘴了,但不知为何,此刻的他心情有些微妙,以至于无法分心思去管其他事。
    他低头看着宋小河。
    她双眉紧皱着,似感觉痛苦,看得出来是身上的伤让她很难受,汗水浸透了鬓角,碎发粘在白嫩的脸上,让她变得相当脆弱柔软。
    平日里总是朝气满满的宋小河,虽然让沈溪山感觉吵闹,偶尔也会嘲笑她是个笨蛋。
    可现在躺在血泊中,微弱地喘息着,满面痛苦的宋小河,却让沈溪山心中涌起强烈的不适之感。
    他皱起眉。
    苏暮临扑到宋小河的另一边,眼泪淌了满脸,凄声喊道:“小河大人!你快醒醒啊!你不是可以变成龙的吗?为何还躺着!”
    如此一提,沈溪山才发现宋小河的不对劲来。
    先前在酆都鬼蜮那次,魔神袭击她之后,她躺下后不久就出现了龙体,前后不过几句话的工夫。
    然而现在,血流了那么多,她的生命在一点点地流逝,她却仍然没有要变成龙的迹象。
    沈溪山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触手的冰凉传递至掌心,他催动神识探入宋小河的身体。
    因为先前就来过一次,所以这次沈溪山很快就找到了她体内那道封印所在之处。
    只见那封印已经完全修复,裂痕消失不见,缓缓悬在半空流转着,没有丝毫破碎的迹象。
    沈溪山犹豫了一下,随后尝试攻击封印,仍旧没有用处。
    封印不破,龙魂就不会释放,宋小河的伤势也无法得到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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