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山道:“不晚,队伍还在集结。”
    宋小河从袖中摸出油纸包,打开之后里面是新鲜的樱花糕,钟慕鱼亲手做的。
    她递给沈溪山一块,然后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说:“百炼会二月才开始,如今才正月,我们路上可以慢些,走走看看,对吗?”
    她平时身上带了不少吃的,经常就随手分享给身边的人,有时候在山上走路遇到些小动物,也会喂点。
    沈溪山起初一直推拒,次数一多,他也懒得再摆出一副笑脸说不吃,直接顺手就接过来了,有时候吃点,有时候放进储物灵器中。
    沈溪山把樱花糕接下,说:“路线已经定好了,若是沿途的风景好,路上倒是可以慢些走。”
    宋小河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上,只要是能跟人下山,就是在荒山野岭她也不会觉得无趣,更何况这次同行的还有沈溪山。
    去年春末,她还对师父说起过这个心愿,那时候总觉得遥遥无期,甚至有时候连看到沈溪山都是件难事。
    却没想到差不多一年过去,她曾经的心愿竟然实现了大半,如今的她也能穿着乙级猎师的宗服,与沈溪山站在一起说话,共享吃食。
    还能一同下山,结伴而行。
    宋小河正乐着时,梁檀已经收了飞舟站在旁处唤她,“小河。”
    她赶忙咽下嘴里的樱花糕,对沈溪山道:“师父唤我,我就先去了,若是有什么事沈溪山猎师再唤我就是。”
    沈溪山笑容一顿,“你叫我什么?”
    “这个……”宋小河早就想好了说辞,笑着道:“如此叫你,更显得尊重。”
    沈溪山岂能被她这种拙劣的话所蒙骗?他目光稍转,看了不远处的梁檀一眼,自然明白是这老头让她这么叫的。
    于是他道:“你我既是同门,如此叫太生疏了,你唤我沈师兄便可。”
    “不可以。”谁知宋小河却扬起一根指头摆了摆,认真道:“你拜入仙盟比我还晚上一年,若真论起来,你才是我师弟。”
    她倒是时时刻刻记着这么个说法。
    沈溪山笑了笑,竟有几分宠溺,“小河姑娘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师兄师弟的,于他来说没什么分别,只要别叫他该死的“沈溪山猎师”就好。
    谁知他话说得不清楚,宋小河以为他并不介意,还顾忌着师父在身后,她不敢随意改口,就道:“那沈溪山猎师先忙,我告辞了。”
    沈溪山气得牙根痒。
    于是他又叫住了宋小河,“且慢。”
    那边梁檀唤了宋小河之后,就见她跟沈溪山磨磨叽叽地说了好一会儿,要走的时候又被沈溪山给叫住。
    他暗道这小子真不是一般的黏人。
    刚要再喊宋小河,却见她突然转身回来了,走到梁檀的跟前时,她开口道:“梁檀师父,方才唤我何事啊?”
    就这么一句话,险些把梁檀气得直愣愣栽倒在地。
    养了十几年的徒弟,被一个男人耍得团团转。
    梁檀恨铁不成钢,往宋小河的脑袋上敲了几下。
    宋小河抱着脑袋呜呜咽咽,一边抹眼泪一边道:“我这么称呼,是表示对师父的尊敬。”
    “我这么打你,是表示我收了你这个蠢徒非常痛心!”梁檀回道。
    以往别人动宋小河,苏暮临早就一蹦几尺高,扯着嗓门开骂了,但动手的人是梁檀,他也没办法,只得赶忙去拍梁檀的后背,说道:“小梁师父千万别生气,当心气坏身子。”
    宋小河捂着脑袋低着头,也道:“师父我错了。”
    梁檀这才渐渐消气,说:“这次下山,你就跟在我身边,别乱跑,晓得吗?”
    宋小河乖巧应了,“好。”
    刚说完,前头传来两声萧响,所有人同时转头望去。
    就见沈溪山和孟观行站在最前头,众人自觉地停止闲聊,安静下来。
    “出发。”孟观行扬声宣布。
    两队已然集结完毕,未到的人后续会追赶上主队伍,赶着天色还早,众人御灵下山。
    宋小河坐在梁檀掌控的飞舟里,飞起来时摇摇晃晃,在地上滑行又相当颠簸,总之这下山之路都行得十分不顺。
    沈溪山踩着剑,原本就在队伍的最前头,等梁檀驾着小飞舟翻了几次之后,沈溪山就更是看不见踪影了。
    宋小河叹气。
    梁檀听见了,气哼哼道:“是不是嫌师父老了不中用了?想当初你第一回坐我这小飞舟的时候,高兴得一路上都在笑,最后拽都拽不下来夜里非要在这上面睡觉,现在长大了……”
    说着,习惯性地去摸自己的胡子,却只摸到了光洁的下巴,然后想起自己外出用的是年轻的模样,便赶忙轻咳两下,维持自己丰神俊朗的形象。
    宋小河就道:“师父,咱们掉队了呀。”
    梁檀一听,回头望去,果然见前方空无一人,他手中并没有行动路线,若是掉队还真有可能赶不上。
    虽说他的确不想让宋小河去,但他自己去长安还有要事,万不可掉队,于是赶忙催动灵力追赶。
    苏暮临缩在后面,小声问宋小河:“小河大人,子敬师父这样会不会太辛苦,不如让我来御符飞吧?”
    宋小河回头,用手掌圈在嘴边,回道:“不必,师父就喜欢逞强。”
    “宋小河,我可听见了!”梁檀一边催动飞舟一边骂骂咧咧,“如今敢在背后编排你师父了!胆子越来越大!”
    宋小河就喊:“师父,我错啦!”
    三人吵吵闹闹,下山之后视野开阔,没了遮挡后终于看见了前面的大队伍,梁檀催动小飞舟追上去。
    仙盟地处偏僻,山脚下零星几座小城,人并不多,是以很长一段路都是大队伍都是御灵飞行。
    连着赶路几个时辰,日头开始下落,于是所有人落地休息。
    落脚之处相当偏僻,是一片山脚的旷野,前后无村。
    梁檀年纪大了,又连续使用那么长时间的灵力,一落地就累得不行,草草吃了东西躺上苏暮临给他铺好的软垫上睡去。
    苏暮临趴在地上生好了火,又拿出厚厚的毛绒毯子,轻轻盖在梁檀的身上。
    对待宋小河的师父颇为贴心。
    宋小河原本在烤鸡腿,见师父睡了,就将鸡腿递给苏暮临,小声说:“你在这烤着,我去去就回。”
    苏暮临应了一声,在梁檀边上坐下来,认真烤鸡腿。
    宋小河则悄悄离去,在人群中寻找沈溪山的身影。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师父对小师弟的成见越来越大,今日她便是憋了一整天没去找小师弟,好不容易师父睡着了,她才敢去。
    两支队伍合起来约莫有六十余人,地上围坐了一大片的区域,来来往往皆是生面孔。
    宋小河走在其中,还没找到沈溪山,先被一人拦住了前路。
    她定睛一看,脸竟是有几分熟悉。
    这人若不是再站到她面前来,她几乎都忘记这人的名字了,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叫窦骏。
    还是之前在外门时结下的旧恩怨,先前在宋小河去仙盟大殿报道加入猎门时,两人遇见又是一场不愉快。
    宋小河是没想到他这会儿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小河……”窦骏笑得两个眼睛都眯起来,语气也有一种奇怪的奉承。
    宋小河紧拧眉头,“你是来找打?”
    窦骏忙道:“不不不,如今你都是乙级猎师了,我哪敢惹你生气,我这次来找你,是诚心赔不是的。”
    宋小河沉着嘴角,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你只需要说对不住,然后滚开就行,别的话一个字别多说。”
    “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对,我有眼无珠,冒犯了你,现在我都想明白了,诚心跟你道歉,望小河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我计较。”
    “宋。”宋小河将这个字的音咬得重重的,强调道:“宋小河,这是我的名字,我与你没有唤小名的友好交情。”
    窦骏顿时十分没有面子,脸也变得难看起来,一阵青白,但还是强忍着,低声下气道:“是我越矩,不过我说了我是诚心来给你赔不是,还望你能给个机会。”
    “我也说了别跟我说废话,让开,我没多少时间跟你闲聊。”宋小河冷着脸,抬步就要走。
    窦骏并不出手阻拦,只是道:“沈策——”
    就这么一个名字,立即让宋小河顿住脚步,停下来看他。
    窦骏见状,弯唇笑笑,说道:“应当是你的朋友吧?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宋小河当然不知道,她将窦骏一再打量,摸不准他的来意,只道:“不用你管。”
    “恰恰好我就知道他在何处,难道你就不好奇?”窦骏道:“他为何如此神秘,来历究竟是什么,你都不想知道?”
    沈策来历的确神秘。
    一开始,宋小河只以为他是仙盟外门的弟子,但后来前往酆都鬼蜮时,他表现得一点不像是个外门弟子,后来在夏国,面对任何危险情况他都无比镇定,哪个外门弟子能有这样的胆识?
    只是宋小河交朋友,从不在意身份家世,所以从没有细心过问。
    如今沈策又不见踪影,不告而别又始终让宋小河在意,所以提及他的来历身世,宋小河难免会动了探寻的心思。
    她转头看了一眼窦骏,冷哼道:“用不着你瞎操心。”
    那模样简直油盐不进,窦骏稍微急了,“我当真能告诉你。”
    “不需要。”宋小河道:“你莫来烦我就好。”
    窦骏见她又要走,知道这次怕是留不住了,于是道:“若是你想知道就去山脚的林中,我在那里等你到子时,届时你去了我们再详谈。”
    宋小河佯装没听见,毫不犹豫地抬步离开了。
    她心说我若是想知道沈策的去向,直接问他不就是了?
    她在周围转了几圈都未能找到沈溪山的背影,还引得许多人频频向她张望,宋小河只得暂时作罢,去了个较为空旷的地方,坐在石头上,念动共感咒。
    灵契通的一瞬间,宋小河先是听到了潺潺水声,然后唤道:“沈策!”
    沈溪山猝不及防,被吓一大跳。
    他下意识往下沉了沉,然后反应过来这是宋小河念了共感咒,并非出现在身边。
    入夜之后,沈溪山就听到山涧有流水声,便独自来了此处发现一汪清泉,随手捏了个结界脱了衣裳下泉泡着。
    正月里,山涧的泉水格外冷,他浑身赤果地沉进去,浑身都被凛冽的寒布满,却有一种别样的舒适。
    此处安静,无人打扰,正享受时,却听到了宋小河的声音。
    他撩了一把水,问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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