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一早打算好的。
    可现在,萧翊听了方柔这句话,便知道她心中并没有这份打算,也没有这份认知。
    他眼里彻底没笑了,脸上那抹惬意也退了下去。
    既然方柔跟他想不到一块去,那便也不用再琢磨说开那件事情,让她提前明白处境,知晓恩德。
    事情到眼跟前总会妥协的,萧翊这样想。即算不妥协,方柔也没退路了,她的心是他的,身子也早已是他的,哪怕他还没给个正式的名分,但也快了。
    他这次公办返京,先去了趟宫里才回的王府,太后和皇帝已明着说要开始商量宁王的婚事。
    到时候一并将她的名字呈上去,那一切都有了定数,再多的想法,也会变成唯一的想法:她是宁王府的人,方柔是他萧翊的人。
    第3章
    ◎哭湿了枕头◎
    门开后,方柔才说了几句,便见着扑倒在地的春桃,又是一阵意外:“怎么这样不小心?”
    说着想下阶将她扶起,被萧翊一个气音给拦了下来。
    她疑惑地回头望去,萧翊已站起身来,自顾自走到了里间,方柔便知晓他须更衣了。
    春桃朝她摇摇头,终于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忙给她了个眼色教她别怠慢了王爷。
    方柔心知肚明,乖顺地随萧翊走了进去。其实更衣这事最初不是方柔打算学的,萧翊也对她没要求,王府上下嬷嬷丫鬟一大堆,哪需要她这手生的乱摸一通,把人的欲念撩起来,最后又得独自吞下去,萧翊没自虐的习惯。
    是后来方柔将他摆在心底了,换了个身份看待,因时常见阿嫂替师兄换外衣拿去洗,有一次好奇上了手,于是就慢慢学着一层层脱衣服,再帮他穿上各种制式的袍衫,熟能生巧,越来越贴心。
    也就是这件小事,令得萧翊再次深刻明白,人都是能被驯养的,只看愿不愿,想不想。
    此后他但凡留在西辞院,多半都是方柔主持更衣,除非她累得站不起来。
    一件件脱下,换下风尘,又细心地替他穿上常服,那两枚玛瑙坠子晃来晃去,显眼的红色,脖颈的皮肤透白,她微垂着眸子,心无旁骛,手指却总避免不了碰到他的身体。
    只是更衣罢了,已扰得萧翊心浮气躁,呼吸都沉了几分。
    方柔伸手抚平他的衣襟,萧翊便一把握住了她的腕:“传饭了么?”
    她被他捏痛了几分,不解其意地点点头。
    萧翊:“快些吃,吃完就撤了吧。”
    方柔羞红了脸,当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当然,这也是因事情发生过一次,所以她这回立刻就懂了。
    上一回,萧翊依例被太后召去宫里小住,空了几日没在王府。
    那晚方柔才吃上前汤,就见萧翊离了宫直奔别院而来,他看她竟还在吃饭,面色有些不好。
    方柔还以为是她吃相不雅惹了他嫌弃,于是开始慢慢吞吞,一口一筷子斯文地吃完,等下人把东西撤走天都黑透了,萧翊的那双眸子自然也黑透了。
    那晚她遭了不少罪,对此事的认知也全然崩塌、重塑、更新。原来还可以有这么多花样,还可以这样磨人,可以教人哭到最后泪都干了。
    方柔迷迷糊糊才听萧翊略带报复的声音:“你先前吃得这样慢,是故意勾着我么?”
    她想喊冤枉,可嗓子已哑得发不出连贯的声音。
    于是这一次,她很快就听懂了萧翊的话。
    方柔心里想着事情,吃得心不在焉,萧翊自然看出来了,也随便垫了两口,当即喊人收了物件,挥退左右。
    她一怔:“还没、还没传水呢。”
    萧翊剑眉一挑:“我今日在宫里沐过才回府。”
    人已横抱在怀里,“你香得很,过后再一块洗吧。”
    方柔低呼一声,只得揽住他的肩膀,实在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可是过不过这一关,事情都没有回转的余地,这也是她随萧翊回到京城后才发觉的。
    少侠萧翊,清风霁月开朗热情,心里不藏事。而宁王萧翊,说一不二,心里主意定得很,没人能拦下他的意愿。
    床幔放下了,人却还倚在萧翊怀里。方柔不明所以,还没开口问,他先坐稳了,方柔被他按在前,累赘一会儿就被退干净。
    比起犹抱琵琶半遮面,萧翊更喜欢坦诚相见,而且是由他亲手剥开阻碍的那种过程,看得人目红耳烫。
    方柔已羞得要命,萧翊这番离府,不知又打哪起了新的花样。她从没在这个角度望着萧翊,而很快方柔就没心思去考虑该不该、好不好的问题了,因她终于明白,无论是什么角度,掌握绝对控制权的还是萧翊。
    她神思飘远,最后只能任自己沉沉浮浮,后来还是躺下了,他的大掌摸上她的耳垂,他对那玛瑙坠子爱不释手,搓得那里起了疼,痛苦又有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萧翊下巴的热汗滴落下来,方柔不知怎地想起她刚来王府不久的某个夜里,那一晚,他们不止是终于说开了,揉碎了,破碎的还有她自己。
    本还是好好地在说闲话,后来说起当初替他去军营传信,便顺口提到阿嫂的邻居嫁女儿,那姑娘嫁给了云尉营的某位总兵,起先只是报恩,答谢这位总兵在关外救了自己阿爹一命。姑娘时不时送些吃食去探望,一来二去,两位青年人就看对了眼,如此成了一段佳话良缘。
    萧翊听了没说话,方柔还以为他今日竟早早就睡了,刚翻了个身打算闭眼,不料萧翊的声音忽然到了床边。
    方柔听他低声说了句:“不如我也报了你这救命之恩吧。”
    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明白萧翊的深意。
    床幔忽就被掀开了,借着月光,方柔见萧翊脸色古怪,于是,她才知道他说的报恩,是哪门子报法。
    开始很温柔克制,照顾着她的情绪,方柔本能地牢牢抓紧床幔,后来便成了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到后来,尽兴了,他用力地握着她的手,方柔第二天醒来发现五指都红了,还有些疼。她明明也是练过武功的,如今才知晓萧翊的本事远在她之上。
    从那之后,一切都不同了,他说要报恩,几乎夜夜都这样哄着方柔,必要达到目的。
    起初一切都很正常,还带着些甜,带着美好。到后面,似乎心底的猛兽被彻底放了出来,也或者二人已彼此熟悉许多,萧翊就开始琢磨新花样,方柔有些受不了。
    无论是心理上,还是体力上。
    就如今夜,又是新花样,虽算不上折腾,可方柔清晰地察觉到他莫名的兴致高,动作也有些霸道。可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多出了那对玛瑙坠子,可那也是他送的,平白无故有什么刺激到他了呢。
    方柔自然不知道,萧翊只是见着那对坠子,就已经想象到了神女终坠落凡尘……
    方柔最后哭湿了枕头,萧翊也终于放过了她。一室热气散不去,方柔站不稳,还是强撑着去了浴房。
    还好萧翊收了心,只叫了春桃来伺候方柔。
    两人合衣而眠,方柔睡得天昏地暗,第二天隐约察觉身边人离了床,可她太疲惫了,眼皮动了动,又昏睡过去。
    萧翊独自穿好了朝服,正在整理腰封,眼光一扫,瞧见方柔睡梦正酣,呼吸均匀细致。
    他嘴角微挑,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受,但他很清楚,方柔这辈子都会随他生活在王府,哪怕日后她搬离了西辞院,也不会踏出那道朱门。
    他今日本还想与方柔多温存一会儿,他舟车劳顿刚回京,被皇帝批了假,不必早朝。
    可昨日进宫听了皇帝和太后说起苏氏种种,心道他若不露个脸,只怕苏太傅的安生日子过得太舒坦,忘记了他萧家且还有位能带兵能谋事的真王爷仍在朝。
    第4章
    ◎婚事◎
    方柔这日竟是午间时分才转醒的。浑身都疼,都累,眼皮重得掀不起来,以往也不是没有更激烈的时候,可昨夜实在太漫长、太持久,几乎是擦着天黑开始,过半夜才结束。
    她不明白萧翊才奔波回京,到底哪来这样多的精力,他不需要休息调养吗?
    她被春桃按在镜前,本是垂眸望着木梳发呆,而后忽觉春桃手里一顿,她下意识抬起头望向镜子,碰巧春桃已挪开了眼,她却是一怔。
    她瞧见自己颈后起了一阵青,想是萧翊昨夜把玩那玛瑙坠子留下了痕迹。
    方柔脸一热,知道春桃也瞧见了那青痕,又不好开口提醒,于是默默替她拢了拢发尾,想要遮盖这片不雅。
    今日倒是热了些,她原先没察觉,是推门出了院子,才走了几步便觉着周身起了薄汗,再转回屋里喝茶解渴,瞥见那角落里架起了冰堆。
    春桃说是王爷上朝前特意嘱咐小厨房备起来的,方柔心里泛起一丝甜,暗道他有心。
    天气热,午饭她没怎么吃,只喝了些汤水,各样素食尝了尝,其他都留给春桃吞进了肚里。
    西辞院没有其他下人,这一份自由是萧翊赏给她的,春桃也连带沾了光。
    午后太阳更烈了,萧翊却还没回来,方柔之所以这样笃定,是因萧翊从没有明明在王府却把她独自晾在别院不见面。
    她已能摸到些规律,若他下了朝还没来西辞院,要么是被同僚缠身,要么是留在了宫里。
    方柔小睡了一会儿,冰块散热,由此屋里格外清爽。她养了神,体力逐渐恢复,此时兴致高,又拉着春桃出了西辞院。
    仍是同一个方向,去的是同一处花园。
    春桃像是忽然想起了事情,“呀”了一声,惹得方柔猛拍心口。
    她按着心口,忙说要给她吓死。春桃才说:“姑娘,昨日我去各房打听过,你知道那嬷嬷是谁么?”
    方柔:“你怎么还卖关子?不是正因你我都不清楚,所以才去问人。”
    春桃嘿嘿笑:“秦掌教是太后娘娘手底下的管事嬷嬷,说是来王府打点采买的。太后娘娘打算着手安排王爷的婚事,接下来王府上下可有得忙,姑娘,你的好日子要到了!”
    方柔步子一顿,婚事?她这才意识到,她来王府已近半年,按理来说的确该将此事提上日子了,否则她一直这样住在王府,似乎也是不妥的。
    哪怕丘城民风再开放,也没有约束着哪家女子在宅院不给说法,不具名分的道理。感情无非两厢情愿或一拍两散,无论是什么结果,总会有个清白,想来相对保守的京城更应如此。
    她本来也想问萧翊,就是在他上回离京那几日,而现在再不用她主动开口,看来萧翊早已默默将事情安排了下去。
    她又叹二人果然心有灵犀,一时步子更加轻快,远远见着了那浮桥,还没待走得更近,却见一名雪衣少女站在桥上,手里端着碗鱼食,不时扬手投洒落水,玩得不亦乐乎。
    她一怔,这位又是生面孔。
    皇宫正殿,萧翊此刻可没有王府众人的忐忑心境。
    他踩着点上朝,眼见苏太傅满面春风被吹尽。又在朝会里跟他斗了一番嘴,气得老顽固吹胡子瞪眼,最后搬出那些个尊师重道、礼义廉耻,大臣们心里门儿清,他明里暗里都在说宁王府后宅那位女子。
    萧翊将人带回来不久,全京城都传遍了这通八卦,纷纷揣测方柔的身份,最后被萧翊一句“救命恩人”给打发了,也无人敢再细问。
    苏太傅素来自持饱读圣贤书的圣人模样,到底没口出秽言,只说她“来历不明”“于理不容”“不合规制”,听得萧翊耳根子起茧。
    最后轻飘飘一句:“苏太傅是皇上的恩师,可从没教过孤。孤自是父皇和母后教养的,有什么不满,太傅不若留着去跟父皇告御状吧!”
    正是这句话气得苏太傅涨红脸,这小王八蛋分明就是在咒他早点死。
    也因这句话落,皇帝大发雷霆,当即止了萧翊的妄言,命他下朝之后留在御书房抄书十卷,好好思过。
    这才算安抚了苏太傅,又作了姿态给群臣看清楚,皇帝大公无私,连兄弟也不庇护,更安了许多人的疑思:咱们这位宁王跟皇帝,依旧是心有罅隙,绝不和睦。
    朝会就这么散了,萧翊仍是目中无人般闲适地站在殿内,直到群臣退去,他脸上的傲慢逐渐淡了,最后转换成一抹坦然、算计。
    他一言不发地随内官往后宫走去,到了御书房,皇帝早已在内坐着。他甫一进门,皇帝放杯抬眸,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面上皆是一抹淡笑。
    “阿翊,今日在朝上,你未免说得太过了些。”皇帝招呼他过来坐,内官早已看好茶。
    萧翊上前坐好,姿态慵懒,他眼一撇,帷幕之后有名年轻的内官正伏在小案上奋笔疾书,抄的正是罚他的那十卷《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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