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下充满了生命力,那种勃发盎然的力量,重重地撞在他的心间。
    萧翊再次有了极浓的满足与欢欣,这是他与方柔的孩子,这个孩子即将出世,也许会长得像他,也许会像方柔,他们俩的模样都是极好的,所以这孩子也断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心中有强烈的期盼。
    方柔“唉”了一声,忙揭开他的掌,“你这样她动得厉害。”
    萧翊不解,又见她轻薄的衣衫微微一动,“怎还怪我?”
    方柔不耐烦地支起身子,“她就是这样,察觉到有动静就玩儿疯了。”
    萧翊又是一怔,语塞了半晌,只觉既好奇又有趣。
    这孩子果真是天赐,无论做些什么,他都觉着有意思,想了解更多。
    “你这般折腾娘亲,小心她将来揍你。”萧翊凑上前,不敢再动手,只得隔空对话。
    方柔叹气:“少胡说。”
    终于消停下来,她出了.一.身.薄汗,慢悠悠地落了地。萧翊拉住她的手,忽然道:“阿柔,孩子的乳名你想好了么?”
    方柔一怔,这才发觉她根本没想过这回事。
    她对这孩子感情复杂,一面因自然而来那阵为人母的喜爱和小心,一面又因这孩子最初并非她本心所愿。
    但看清事态后,她没想过要放弃这条生命。何况,她也赌不起自己的命。
    萧翊瞧出了她的心思,面无异色,只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叫满满好不好?”
    方柔听不出好坏,对这个名字没什么感觉。
    满满,不就是为了萧翊一心求圆满的那点心思么?她不想在这件事情上与他有过多交流,只轻轻点了点头。
    “待孩子出世,我们便一家美满。”萧翊将她的手贴住自己的脸,这样说。
    方柔一怔,下意识地抽开了手,忽又觉得此举不妥,于是只得抿了抿唇,别开脸不看萧翊。
    美满,家人……方柔只觉得讽刺。
    她自顾自地走到小桌前,刚打算提壶倒水,萧翊已几步走上前来,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徐徐替她倒满。
    他现如今对她的纵容毫无底线,哪怕方柔肆无忌惮地拒绝着他的示好,他也如若不闻那般,将所有的不痛快藏在心里。
    方柔心知肚明,所以更觉得他虚伪至极。
    换做以前的萧翊,怎么可能忍得下她这样的忤逆,他无非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忍气吞声做假好人。
    等到孩子出世,他的真面目又将暴露无遗,那个时候,方柔才真正要费些心思与他暗斗。
    她饮了些水,顺口问:“你今日不必接见使臣么?”
    萧翊低笑,也倒了杯水慢饮:“前几日已安置妥了,今夜有游园夜宴,我带你去凑热闹,散散心,别在景宁宫憋出病来。”
    方柔听着有些好奇,但一想到要跟萧翊相对整晚,还要应付那些邦国来使,心中一万个不愿意。
    但她尝试过无数次,吸取了教训,无论她怎么说,萧翊都不会同意推翻他既定的选择。
    他每次与她说话,都是安排,而非问询。
    方柔对此厌恶至极。
    不如留着些力气,因她现在实在神思不济。
    方柔午后歇了很久,睡到日暮西沉才转醒,阿妩和春桃已备好了夜宴要换上的衣裳首饰,她木然坐在镜前,只觉多此一举。
    萧翊不喜欢别人觊觎他的东西,别说碰,就是看一眼也不行。
    她随他外出见陌生人,惯常会戴着头纱遮面,她能透过薄纱仔仔细细打量别人,可那些人哪敢一直盯着宁王妃看,最多抬眸的间隙扫一眼作罢。
    阿妩照例留在景宁宫,春桃贴身跟随。她手里拿着头纱,只待夜宴过后,使臣觐见贵人时替方柔戴上。
    吃过宴席,众人移步宫城东门下搭起的游园夜集。
    皇帝自称体乏,与珍嫔一同先行回了乾康宫,后续献礼交由摄政王萧翊主事。
    方柔便被迫与萧翊登上了御台高座,实在无趣。
    先是北面的几个邦国部落一一上来,萧翊竟还通晓他们当地的语言,这倒令方柔暗暗吃惊。
    她偏头,悄悄打量着萧翊,见他游刃有余地应付着那帮使臣。她虽听不懂外邦话,可方柔能从他的神态里瞧出来,萧翊正占上风,姿态闲适地压制着对方的气焰。
    人一拨拨上前,又逐一下去。
    方柔听了几耳,几乎都是阿谀奉承,贺喜摄政王爷即将喜得麟子,又祝大宇风调雨顺,也有夸赞萧翊英姿风流,更荒唐的还有人张口就夸宁王妃容姿绝美,与宁王天生登对。
    真是拍马屁都学不到根。
    方柔觉着无趣,低下头默默绞袖子,只盼一会儿能早些离席,她要坐不住了。
    只听冯淳安唱传:“颂余国诸使上前朝贺。”
    方柔一怔,那是她原先想逃去避祸的地方。
    颂余早先未曾与大宇结交,今年为何忽然改了心意?难不成颂余女王遇着了什么麻烦事,想要大宇鼎力相助?
    正想着,方柔便抬起头,远远便见着三人自御台下缓步走来。
    颂余向来以女子为尊,来人之中有两位都是女使,最后边跟着位白衣男人,生得格外高大挺拔,不过姿态却很谦卑。
    颂余与大宇的风俗接近,人种模样并无太大分别,穿衣打扮也与中原无甚出入,由此,若她们不开口说话,倒还真分不太清身份来历。
    方柔不由又叹,当初真是错过了好时机,否则她一入颂余,隐如烟尘,萧翊天涯海角何处寻她?
    思及此,方柔心念大动,惹得肚子一紧,不由低.,吟出声。
    她这细微的动静,正好与颂余使臣行礼的声音交叠。可萧翊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旋即关切地握起她的手,无所顾忌地低声问:“怎么了?”
    那三名来使不得萧翊旨意,仍未正身,只是免不了好奇地朝方柔这边瞥了几眼。
    方柔挣开手,摇摇头:“没事,又动了一下。”
    萧翊怔了怔,嘴角浮起一抹淡笑,心情忽而很好。这才回眸扫过那几名使臣,让他们免礼。
    也正是在此之际,方柔轻叹一口气,挪过眼,隔着薄纱打量着那三人,两位女子生得英气十足,像是办事利落爽快的性子。
    她越过两人,又看了眼站在最后的那个白衣男人。
    他垂眸站着,身姿挺拔,长相平平无奇,只是右脸有一道狭长的细疤,自眼下斜飞入额角,便给他添了分坚毅的气质。
    方柔刚要挪开眸子,他却慢慢地抬起头,朝方柔这边望来。
    只是这一眼,方柔惊得失了仪态,滕然从桌案后站起身,直视着那名白衣男子,久久回不过神。
    那双眼,分明是裴昭。
    第60章
    ◎你不该回来◎
    萧翊也即刻站起身, 忙扶住方柔的胳膊,不待他开口,电光火石之间,方柔担忧萧翊会有所察觉, 即刻捂着嘴干呕起来。
    萧翊的注意力果然落到了她身上, 心中大感不安。
    “阿柔, 你还好么?”
    方柔装模作样地干呕了几声,这才拍着心口道:“刚吃了颗酸枣, 恶心着了,不碍事。”
    萧翊皱眉:“明明吃不得酸, 你偏要试。”
    方柔轻声叹:“方才忽然想吃的, 可含进嘴里就不对劲了。”
    她将头稍稍埋低, 姿态很柔软,瞧着像倚靠在萧翊的怀中,可脸侧着,正好能瞥见御台之下的动静。
    萧翊并未察觉,抬手轻抚着她的背,帮她慢慢顺气。
    那三名颂余使臣都望向方柔, 白衣男子神情自若, 一双眼明澈有神, 若细察看久些,会发现这双眸子与他的样貌极不相衬。
    那男使一直望着方柔, 就在萧翊将要察觉不妥之际,其中一名自称吉古丽的女子忽而道:“王妃当少吃些酸物,脾胃失合, 身子会更加难受。”
    萧翊这边把注意力落到了她身上, 他扫了她一眼, 沉默着。
    吉古丽继续道:“女王陛下的阿姊刚生产不久,她在孕时少食难眠,吃少许酸物都会呕吐不止,不知王妃是否也如此?”
    方柔点了点头:“吃不好倒是其次,近来越发睡不着,腰疼,背也疼。”
    她稍稍正身,站在萧翊身旁望着三名使臣,话音才落之际,只觉那男使又朝她看了几眼,眸色闪过一丝古怪。
    吉古丽了然道:“王妃无需担忧,待生产之后便好。”
    方柔朝她感激地笑了笑,再没说旁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挪开,生怕再让萧翊瞧出些不寻常。
    她心中冒出一丝古怪的想法,难不成是她忧思过重,又因颂余与丘城渊源颇深,由此才因故思人,莫名想起了裴昭?
    他分明已经死在了暴雪天,这是她亲耳听何沉说出来的。
    颂余使臣再无旁的言语,逐一行礼退下,御台上又新迎来一批批的各国来使,可方柔已无心留意,她的不适愈来愈明显,终于找到短暂的间隙,悄悄拉了拉萧翊的衣袖。
    “阿翊,我累了。”
    萧翊此际抬手,叫停了准备上前的南仓众使,那三人规矩地候在了台下。
    他握起方柔的手,叫来何沉:“送王妃回去休息。”
    何沉领命,春桃将方柔扶起,她朝萧翊轻轻一福,慢慢地朝帘后走去。
    这一夜,方柔侧卧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虽往常也时常如此,可大多也是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因她是神思疲累,身子却拉扯着她不得安眠。
    而今夜她闭上眼,总会闪过那双眸子,越回想越害怕,可其中却又透露着一丝极浓的期待。若裴昭没死呢?若他瞒天过海,也以牙还牙耍了萧翊一通呢……
    她胡思乱想着,萧翊深夜归来,照例洗沐后上床,搂着她慢慢安抚。
    方柔不想让他瞧出端倪,只得闭眼假寐,可萧翊知晓她彻夜未眠,如此也陪了一整夜,等到早朝之际,他累得头皮发紧,方柔倒终于有了一丝睡意。
    他轻抚着她的肩膀,低声一叹,这才翻身坐起,在床边缓了好一会儿才下地。
    方柔迷迷糊糊间听见他离去的动静,下一瞬,眼前竟浮现了裴昭的脸,她心中挣扎,可却像醒不过来那般,最终沉沉睡去。
    今日皇帝并未出席朝会,萧翊在散朝后去了趟乾康宫。
    两人似乎已达成了无声的默契,哪怕皇帝如今身子已大好,可他宁愿每日在宫里养花逗鸟,陪淳宜玩闹,与珍嫔也越发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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