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次见时小姐带这人过来,平常都是眼熟的几个学生,这位应该也是她的朋友。
    忽然,他的目光微微凝固。
    他脖子上戴的是!
    定睛瞧了好几秒,罗格抬手擦了擦眼睛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瞳孔猛地一缩,他对上了时冽不偏不倚的眼神。
    时小姐喜爱矿石,阅矿无数,不可能认不出那人脖子上的东西,既然她不说,那就说明……
    罗格埋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有些事情不是他一个小小导购能多嘴的。
    矿石材料区布置得好像一场盛大的展览,每颗稀有矿石都被特殊玻璃罩住,顶上打下适宜的灯光,有几个只能在特定环境中呈现固体形态的矿石收藏在特殊空间之中。
    琳琅满目,看得时冽目不暇接。
    “这边就是近期我们在各个星球挖掘到的能源矿了,我们针对不同矿石都做了措施,带有扩散性毒素的都用特质防护罩格挡好了,您可以放心挑选。”罗格颇为自豪地昂首,“您现在看到的是较为稀有的矿石,越往里走越珍贵。”
    他发挥一个导购的职责,滔滔不绝介绍起每一颗矿石的产地、重量、作用。
    在领着二人走到一枚红色晶体面前时,他身形僵直了一瞬。
    对上时冽似笑非笑的眼睛,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这枚矿石价格不如其他昂贵,但是稀有程度不遑多让。它颜色呈鸽血红色,十分纯净,晶莹剔透没有任何瑕疵,最闪耀的红宝石也不如它美丽,而且难得的是无有害辐射,经常有贵妇人高价购买它制成装饰品,它还有个与它的外表非常匹配的名字。”
    “虞美人。”祁观礼微微一笑,握住了胸前的项链,“我知道它。”
    虞美人矿这样珍贵,时冽一定费了很多心思才找到,还亲手制作成项链送给了他。
    这一刻他望向时冽的目光温柔到几乎掐得出水来。
    时冽回以温煦和婉的笑。
    罗格也陪着笑,只是他的笑容带着僵硬和恐惧。
    他背后的衣衫被吓出的一身冷汗浸湿,可他只能在心底苦笑,心道自己就是个高级点的导购,怎么体验了把勾心斗角的纷争。
    方才这一幕他活像一个被召去给妃子把脉的太医,妃子身中剧毒他却不得不三缄其口,因为不允许妃子活下来的正是一旁嘘寒问暖的帝王。
    罗格目不转睛盯着防护罩里的红色晶体。
    虞美人矿之所以被称作“虞美人”,不是因为它的美丽,而是因为它和另一种名为“罂粟”的矿石相似到难以分辨。
    两种矿石的关系好比花中的虞美人和罂粟,同样惹人怜爱,但后者柔弱美丽的花叶下隐藏着致命的能量。
    罂粟矿妖冶的外表下蕴含一种难以察觉的慢性神经毒素,会不可逆转地损害佩戴者的脑神经,神不知鬼不觉让人疯癫痴傻。
    罗格不仅想起虞美人矿如此美丽却鲜有人知的原因。
    拥有极美的红色、杂质稀少、无辐射、富人喜爱购买,这些确实是虞美人矿的特点。
    也同样是罂粟矿曾经的特点。
    虞美人矿曾经风靡一时,但大约五六十年前,某些人开始用罂粟矿替换虞美人矿送给厌恶的人,不少无法分辨二者的贵族中招,皇族无法杜绝人心的险恶,只好减少对两种矿石的引进,因而这样美的矿石逐渐在帝都星销声匿迹。
    另外皇族为了不让后来人再次想到利用两种矿石搞劳什子宅斗宫斗,封锁了罂粟矿的相关词条。
    罗格暗自吸气,他重新看向时冽,态度更加恭敬,宛若侍奉一位拥有两副面孔的暴君。
    逛完矿石材料区,时冽把看上的东西买好。
    走出拉帕克斯街区,她心情甚好。
    “辛苦你陪我逛了一天。”她对祁观礼说。
    到了分别的时刻,祁观礼不禁有些期待下次见面:“以后除了锻炼,有什么事儿都可以找我。”
    “我才不跟你客气。”时冽自然地回话。
    她私心想平等地折磨祁观礼和吉莫,可惜为了彻底端掉组织不能这么做。
    祁观礼不是吉莫那样没脑子好糊弄的家伙,她在他面前的表演必须更加细致。
    但她不准许祁观礼逍遥自在地继续进行非人类实验,凭借组织多年的经营不多久就能给他重新建立一个实验基地,介时又有人会惨遭折磨。
    她不希望她和组织相互卧底拉扯的时候祁观礼继续惨无人道的实验,所以和苏乐一起想了个阻拦他继续实验的办法。
    祁观礼起初只会感觉嗜睡和记忆力下降,然后慢慢烦躁失去耐心,最后无声无息失去大脑。
    而这一切。
    “都是被吉莫气的呗”。
    时冽送别祁观礼,望着他背影的目光很淡。
    吉莫眼中的她是怪物、是疯子,祁观礼眼中的她是好友、是恩人。
    回去以后祁观礼会如何对待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敢谎报军情的废物呢。
    假如某一天她不再早起锻炼,祁观礼不再需要另一个“祁观礼”。
    那么吉莫的下场……
    时冽咧开森冷的笑容。
    吉莫每天对她的杀意那样露骨,她看他不爽可久了呢。
    吉莫“噌”一下从沙发上站起身,怒目圆瞪。
    “你几个意思?什么叫我信口胡说?我吉莫要是冤枉她时冽一句我不得好死!你忘了我又是溺水又是鼻青脸肿被送进医院?她做的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情吗?你跟她相处一天,我可是和她连续见面了一个月,你只是没机会看见她疯起来的样子罢了!那个疯女人耍了什么手段给你洗脑让你一回来就骂我!”吉莫气急了,口不择言大声吼叫。
    祁观礼的目光更冷:“你拙劣的演技能不被拆穿全凭我和她过去深刻的交集,我无法想象你抱着敌视的心态接近她这一个月都做了些什么事,往后除了晨练你不准再用我的脸靠近她。”
    吉莫张了张口还想辩驳,可他触碰到了祁观礼暗含杀意的眼,顿时失语。
    祁观礼真的会杀了他。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很可怕的事实,那就是他除了陪时冽晨练,已经对祁观礼没用了。
    如果哪天时冽不再需要他,那照祁观礼对他的态度他会原谅他犯下的错么。
    祁观礼不管他在想什么,冷漠地丢下一句:“她送了我一条项链,如果问起你为什么不戴,你就说担心运动的时候弄坏。”
    他不会把时冽给他的东西交给别人。
    吉莫悲怆又无语。
    祁观礼你别太离谱!
    第68章
    ◎时老板日记:让我看看是谁先开窍了◎
    次日一早晨练时分, 吉莫顶着一张黑成焦炭的脸咬牙切齿出现,旁敲侧击询问时冽她昨天对祁观礼的态度是怎么一回事。
    时冽笑嘻嘻反问:“和平常一样呀,难道才过来一天你就不记得了?”
    吉莫只敢说没有。
    时冽笑得意味深长。
    她挺想看看失去作用的吉莫落到视人命为草芥的祁观礼手里会有什么下场。
    “怎么没戴我送你的项链?不喜欢吗?”时冽明知故问。
    吉莫道:“怎么会, 我特别喜欢。只是晨练运动量大又出一身汗, 我不想把它弄脏, 所以收起来运动的时候不戴。”
    祁观礼宝贝得跟什么一样,他连项链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 哪敢奢求戴出来。
    “原来如此。”时冽状似随口一说,“最近我店里太忙了,明天开始咱们晨练暂停吧。”
    吉莫表情僵住:“啊, 不、不练了吗?要不还是运动运动吧,我都养成习惯了,一天不运动浑身难受哈、哈哈。”
    他用假笑来掩饰慌乱。
    将功赎罪之前他绝对不能让自己失去作用, 否则祁观礼看他不爽一定会处理掉他, 那家伙似乎开始反感他扮演过“祁观礼”这件事。
    他万分想要逃离, 可脖子后面偶尔的异物感时时刻刻提醒他,他的小命捏在组织手里。
    过去依仗组织行事有多跋扈,现今他就有多恐惧。
    他几乎以乞求的口气对时冽说:“或者既然你店里忙,我去帮你干干体力活好不好?我还是想每天固定锻炼锻炼。”
    时冽垂眸沉思。
    短短五六秒对吉莫来说比一个世纪漫长。
    送上门的免费苦力时冽当然接受,她那儿好多定制款机械, 基础部件堆积如山来不及组装。
    她装作犹豫的样子就是想吓唬吓唬他而已。
    “组装机械部件的工作费时费力又枯燥, 我不想拿这些事情麻烦朋友。”她说。
    吉莫巴不得天天出任务不呆在祁观礼面前。
    “一点也不麻烦!我又空又想出力,能帮到你就太好了。”他连忙答应。
    吉莫几乎喜极而泣。
    结束最后一次晨练, 时冽回到家中。
    目前组织的目标是潜伏,姑且不会有所行动, 他们不需要继续呆在游家躲避风头, 因而学校公寓一重新装修好他们便搬了回来。
    文亦蓝为了方便蹭饭带着是筝明租下隔壁公寓, 时冽又有了新邻居。
    打开家门,是筝明正坐在她家客厅,瞧见她回来放下捧着的瓜子,拍拍手里的碎渣说:“苏乐半个小时前登录了,我们也进星网吧。”
    今天十点过后有个小型挑战赛,不限年龄不限学校专业皆可参加,他们约定好参赛磨合队伍。
    “其他人呢?”时冽环顾四周问,“不是说好十点前我到家然后一起登星网吗?”
    指针指到九点五十分了,家里却只有是筝明一人。
    是筝明竖起大拇指朝某个方向耸动示意:“问宋小熙咯。他算到他常去的那家自助餐厅重新营业,非缠着许梦忱带他去。”
    时冽微微点头,竟然有些共情店家:“被宋小熙盯上真可怜呐。”
    当宋小熙盯上一家自助餐厅,可谓如鱼得水如饥似渴如狼似虎,能够想象店家如临大敌如坐针毡如丧考妣。
    他面前摆几摞试卷一边算一边吃,胃口好比无底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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