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后只觉得这些时日的烦闷都消失了,她扬着艳丽的唇,朝外面的侍卫统领招了招手。
    “你去一趟齐王府,传哀家旨意,让齐王领兵支援南边。”
    侍卫统领如今是许太后的心腹,闻言惊讶了一瞬,没忍住心底的疑惑,问了句:“齐王能领兵吗?”
    且不说他断了腿,这几年在府中更是醉生梦死,俨然成了一个地道的酒囊饭袋。
    许太后冷冷一笑,“皇室养了他这么多年,他也该出出力了。”
    侍卫统领:“可齐王的能力,怕是守不住……”
    “哀家要的,就是他守不住南边。”许太后眼里闪过算计之色,唇边的笑意越发高深凉薄起来。
    侍卫统领见状,背脊一寒,顿时不敢再问,忙领命离去。
    许太后见天气不错,加上她心情也好,很想在宫里走一走。
    于是叫来贴身伺候的宫女,吩咐道:“备轿,哀家去太徳殿看看。”
    宫女应诺,上前小心的扶住她,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太徳殿里住着的正是太上皇,自从四皇子登基,太后命人将太上皇移去太徳殿,后面去的次数寥寥可数。
    可以说,如今的太上皇不过是硬吊着一口气,能撑到现在,还是因为宫里珍贵药材多,不然以太上皇那被丹药腐空的身子,早就一命呜呼了。
    这些话她不敢讲,扶着许太后进入太徳殿后,她便躬身退了出去。
    许太后禀退所有宫人,她慢步走到内殿的床前,殿内昏暗,窗户紧闭,有股子形容不上来的味道。
    她眉眼带有岁月的痕迹,眼睛冷漠地看向床榻上人事不省的人。
    弘嘉帝如今还活着,气息微弱到近乎可以忽略,他早已无法说话,也无法睁眼,终日躺在床上,如同一个活死人。
    许太后掏出绣帕,她擦去床沿上的一层灰,面无表情的坐下来,盯着弘嘉帝的脸。
    良久。
    “陛下。”她还是这么称呼他,只是不同于曾经的娇柔婉转,现场喊出口的语调,平静的如同死水。
    她开始絮絮的说起了往事。
    “臣妾十八岁嫁给陛下,一眨眼,竟过去了这么多年。”
    “想当初,柳皇后、方贵妃还有臣妾,我们三个是同一年入府的,那会儿年轻,三个女人之间互相较劲,谁都不服谁,谁都想争得第一。”
    她说着,抬起戴着护甲的手,将弘嘉帝盖着的被褥往事提了提。
    “我们三个争了好几年,方贵妃和柳皇后先后诞下皇子,唯独臣妾,只生下一个女儿,真真是受尽了冷落和嘲讽……”
    “臣妾的日子不好过啊,鞍前马后伺候柳皇后三年,臣妾本想着,只要臣妾再努力一点,陛下总归是能看到臣妾的好,可惜啊……”
    “臣妾到现在都记得,陛下那日下朝回来,喜不自胜的样子。”
    “除了登基那次,这是第二次,臣妾在陛下脸上看到这么开心的笑容,臣妾没忍住,就问了陛下,有什么好事发生。”
    许太后说到这里,自嘲一笑,“直到那一天臣妾才明白,原来陛下喜欢一个人时,也会高兴的像个毛头小子。”
    只是这份喜欢,却不是对着她的。
    “陛下喜欢宁舒蕊,可那女人是个蠢的,陛下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她却不领情。”
    许太后想起那个孤傲美丽的女子,又是嘲弄一笑。
    自从宁舒蕊进宫,弘嘉帝眼里哪里还容得下其他人。
    哪怕那个女人对他没有好脸色,他也整天往明微宮跑,想着法儿哄她开心。
    想到这里,许太后的脸色就渐渐阴沉下来。
    她看着弘嘉帝死气沉沉的脸,怨恨道:“陛下是真的狠心,那女人生下陆容淮,陛下恨不得把太子之位都给他,而臣妾呢,臣妾拼了命生下容泽,陛下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
    说到最后一句,许太后猛然拔高音调,近乎是在冲着床上的人吼出声。
    许太后气的呼吸急促,待气息平复后,她又很快露出一个笑容。
    “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陛下,你这一辈子啊,也挺可怜的,喜欢的女人不爱你,至于你中意的儿子……呵,也蹦跶不了多少时日。”
    “陆国的江山,只能是哀家儿子的。”
    许太后在弘嘉帝床榻前发泄一通后,神清气爽的离开太徳殿。
    她转头就去了陆容泽那里。
    却被告知七皇子过来找他有事,陆容泽听了半天,眼下精神不济,已经休息了。
    许太后想起陆容泽那张苍白寡淡的脸,嘴巴动了动,叹了口气,“既然在休息,哀家就不打扰他了,平王已经走了?”
    平王正是七皇子陆容波。
    太监应是。
    许太后没再多留,领着一众人离去。
    直到人彻底走远,太监这才回过身,恭恭敬敬的在殿门上敲了一下。
    屋内,许知知放下手里的书,呼出一口气,玩笑般说道:“好险,差一点姑母就进来了。”
    陆容泽坐在窗边,他似乎有点出神,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半晌都没有回应。
    “表哥?”许知知喊道。
    陆容泽回了神,慢慢地转过头看她。
    许知知看着他消瘦到几乎没有肉的脸,唇边浅浅的笑意也淡了,她轻轻吸气,郑重承诺道:“表哥交给我的事情,知知一定完成。”
    陆容泽看上去比活死人般的弘嘉帝好不了多少,面容枯槁,双目深陷,身形瘦削到好似一阵风能给他刮跑。
    这样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连太医院都曾说活不过几个月的人,硬生生挺到了现在,让所有人都唏嘘不已。
    只是许知知看着他灰槁的面色,多少有点于心不忍,她一贯胆大,当下便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表哥,要不,这皇帝你还是别当了吧。”
    陆容泽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眼眸太平静,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许知知:“当皇帝多累啊,每天起早贪黑的,处理不完的事情,表哥你的身体要好好修养,说不定还能好起来。”
    “如今表哥闭门不出,大权都在姑母手上,外面都说……”
    “说什么?”陆容泽启唇,声音沙哑。
    “说、说……说你是傀儡皇帝呢。”许知知说完,缩了缩脖子。
    许知知说完就有些后悔了,殿内的气氛因她这句话变得沉默。
    过了一会儿。
    陆容泽却是笑了一下,又将头慢慢转了回去,看向天际的白云。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表哥……”许知知绞着手指,忐忑道:“对不起,知知说错话了。”
    “你没说错话。”
    “可是……”
    “回去吧。”
    许知知回去后,得知齐王要领兵出征一事。
    据说齐王接到圣旨后在府中破口大骂,要不是他腿脚不便,又有侍卫拦着,他恨不得直接冲入宫中大吵一架。
    齐王闹了一场,三天后还是被请上了马车,领着八万士兵去了南边。
    南边如今只有楚国的兵马在,没了段国相助,攻城的速度明显缓慢下来,几番胶着,倒也没让楚国讨到好处。
    在陆容淮带兵拿下刘国一半城池时,他终是坐不住,给段国国主写了信。
    两人当初结盟,他很是费了一番心力,后来又与段国演了一出戏,成功的搞臭了陆容淮的名声,眼下陆容淮虽攻势强劲,但他已经失了民心,只要他们再添把火,陆容淮再难翻身。
    只是本该按照计划,与他里应外合的段国,不知为何,这半个多月来安静的很,一点动作都没有。
    他心急如焚,这才写信过去询问情况。
    等了大约五日,段国主的急信送到了他面前。
    与信件一同到的,还有一个方正的锦盒。
    盒子精美考究,用料也好,是六国上贡时才会用上的上等礼盒。
    楚国主将信放到旁边,迫不及待的先打开了盒盖。
    “啊!”
    下一刻,盒盖‘啪’地一声砸落在地,楚国主跌坐在王座上,被盒子里腐烂发臭的人头吓得冷汗直冒。
    殿内的太监婢女也纷纷尖叫,躲在柱子后面。
    楚国主死死瞪着盒子的头颅,肥胖的面容因为过度紧张而肌肉抽搐,他颤抖的伸出手,去拿那封信。
    他手抖的厉害,撕了三次才撕开信封。
    段国主的回信很简短。
    只有四个字。
    ‘听天由命。’
    而那个头颅的主人,正是刘国国主。
    被陆容淮派人送去给段国主,段国主岂能不知道这是陆容淮的震慑,他权衡再三,决定不再帮楚国合攻陆国。
    因而,在楚国主来信后,他便将那个头颅转赠给他。
    楚国主盯着那四个字,气的狠狠撕碎了信件。
    “来人!去把柳明月叫过来!”楚国主怒吼道。
    宫人吓得不轻,连滚带爬的去喊人。
    没一会儿,柳明月匆匆赶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桌上摆放的腐烂头颅,面色顿了顿,随后朝楚国主施了个礼。
    “国主有事找在下?”
    楚国主面色阴沉,“柳明月,寡人当初愿意救你,是见你跟寡人一样痛恨陆容淮,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寡人抹去你逃亡痕迹,让你留在楚国,可结果呢,你就是这么回报寡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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