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丹眉骇然瞪大双眼,浑身猛地一颤,差点把手里的手机给扔出去。
    她的心脏高高悬起狂跳,走廊里的灯又在这一刻骤然熄灭,只剩下显示着那条猩红血字短信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段丹眉都快把屏幕划烂了,也无法退出短信界面。她也不敢在漆黑的走廊里多待,再不犹豫转身拉开门把回到大办公室——那里还有她的同事,待在同事身边会很安全。
    大办公室和走廊一样,都停电了,不过却不是完全黯淡无光,还有些幽幽荧荧的绿光在办公桌隔间内亮起,应该是使用笔记本办公同事的位置吧?
    段丹眉将无法息屏的手机垂下来个眼不见为净,为了安抚自己,也为了找寻安全感,她开口出声和同事们闲聊:“大楼好像停电了,我的策划案还没保存呢,早知道也用笔记本写了,希望word的云保存靠谱。”
    话音落下,大办公室内寂静无声,堪称一片死寂。
    段丹眉的身体,也在这片沉默中越发僵硬,自脚踝升起的阴凉寒意在她身上炸出无数鸡皮疙瘩,她不由在心中问自己:这是她的办公室吗?
    为什么会这么安静?
    为什么没有鼠标点击的声音?为什么没有键盘敲打的声音,为什么同事们都像是死了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办公狗来说极度严重的停电大事,在他们这里掀不起半点波澜?
    段丹眉心中有无数的疑问,但她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迈出生硬而沉重的步伐,目视前方不敢看不该看的地方,只按记忆朝自己的办公桌走去,想拿上车钥匙回家。
    可她走了很久,走到踩着高跟鞋的脚掌都有些痛了,腿也像灌了十斤水泥一样难以迈出步子,也没能走到自己的办公位置上。
    段丹眉知道这不正常,这不是她回到自己座位上应有的距离,不过今晚不正常的事太多了,段丹眉不断吸气呼气,调整着呼吸,让自己保持镇静不要慌乱,她还有个儿子在等她回家,她不能出事,既然高跟鞋不好走路,那就脱了吧。
    段丹眉半蹲下身体,准备解下高跟鞋上的扣带,然而她只摸到了一双阴冷的小手,那双小手死死扒在她的小腿上,这就是她觉得腿部沉重的原因——有只小鬼,一直就趴在她的身上。
    “妈妈。”
    小手的主人在唤她,属于孩童的中性声音很像是段文骞的,却又透着莫名的空灵和诡异,让段丹眉清楚:在叫她的人,不是她的儿子。
    “妈妈~你看看我——”
    也许是没有得到回应,小手的主人又甜蜜蜜地叫了她一声,五指也钻进段丹眉的小腿肉中抠挖,逼迫段丹眉不得不低头。
    于是她看见,她的脚边趴着一个遍布紫色尸斑的鬼婴。
    它还没长出牙齿,牙床光秃秃的,眼球更是没发育完全,只有黑洞洞的一团,被包裹在半透明血红皮肤下的脏器清晰可见,正举着手里的断掉的脐带,往段丹眉手上递,询问她:“妈妈,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这就是段文骞梦到的场景。
    他一晚上都没打通段丹眉的手机,晚上哭累了抱着手机迷迷怔怔睡去,又被怪异诡谲的梦境吓醒。
    醒来后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呆,来叫他起床的张阿姨推门进来时看见这一幕还奇怪,嘀咕道:“骞骞今天自己醒了啊?来穿衣服吧,要去上学了。”
    段文骞扭过头,望着张阿姨道:“我不去。”
    “啊?”
    “我不去上学。”段文骞掀开被子跳下床,鞋和衣服都不穿,就往门外冲,“我妈妈回家了吗?”
    他跑到主卧室门前拼命敲打着门:“妈妈!妈妈!”
    半分钟后,温存叶开了门,段文骞立马往里钻,但他走遍了整间卧室,也没能在里面找到自己想见的人。
    “妈妈还没回来吗?”
    段文骞哇的一声又哭了,抓着温存叶的裤腿摇晃他:“妈妈!我要妈妈!”
    第140章
    温存叶被段文骞一大清早嚷的头疼,便下意识举起手掌要打他,但在瞥见紧追过来的保姆张阿姨的身影后,他又收了力道轻轻落下,握住段文骞的肩膀柔声说:“骞骞先去上学,等你放学回来,妈妈也就回来了。”
    ——这样的态度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挑不出错的。
    错的只有缠着温存叶,不听话一味闹腾的,还不肯去上学的段文骞。
    张阿姨和温存叶轮番上阵哄了很久,都没能让段文骞改变心意,他还是坐在地上直嚎,嘴里说着什么“妈妈要被抢走了”。
    听到这话,张阿姨尴尬的看了一眼温存叶,毕竟他是继父,在大部分重组家庭里,孩子不能接受继父继母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他们抢走了自己的父母,或是霸占了分离的生父生母的位置。
    因此张阿姨还以为段文骞现在在闹,就是这个意思。
    她把段文骞从地上抱起:“骞骞,你妈妈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我们先穿了衣服去上学好不好?”
    “我不!我不!”段文骞使劲乱扭着,想挣脱开张阿姨的桎梏。
    可惜他以前也有这种耍赖不肯上学的前例,使得段丹眉放话给张阿姨,段文骞要是故技重施,就直接给他穿好衣服强制塞上车送去学校。
    张阿姨今天就这样照做的,谁知穿衣环节没出岔子,出门时却来问题了——段文骞扒着门框不肯走,一用劲把自己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都给掀掉了,流了满手的血。
    然而都这样了段文骞也没喊一声痛,依旧叫着要找妈妈。
    张阿姨见状被吓了一跳,惊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眼看上课时间已经过了,段文骞去了学校也是迟到,再说他现在手伤成这样也没法去学校,就面带犹豫看向温存叶,嗫嚅道:“温先生,这……要不,你还是带骞骞去找下段姐吧?”
    “得先去医院。”温存叶皱着眉佯装担忧,上前小心捧住段文骞受伤的那只手,“骞骞,温叔叔先带你去医院好不好?然后再带你去找妈妈。”
    段文骞见有得商量就不嚎了,吸了吸鼻子讨价还价道:“先去找妈妈,再去医院。”
    温存叶也不否决:“好好好,都听你的。”
    “那快点走吧!”段文骞这会儿就肯主动出门了,还跑得飞快,温存叶若是稍微晚几步走都追不上他。
    两人一路走到停车场,都坐上车了,车子却莫名发动不了。
    温存叶发誓,这件事纯属巧合,还真不是他有意弄出来的,不过现在车用不了,反倒帮了他一个小忙,因为他就没打算带段文骞去找段丹眉。
    由于工作很忙,段丹眉经常留在公司加班,但彻夜不归还没一个电话回来这种情况,却从未发生过。
    所以当段丹眉昨晚没回家,现在也打不通电话,母子连心的段文骞还如此焦躁时,温存叶就明白,段丹眉那边可能“出事”了。
    只是温存叶根本不担心。
    谁叫……这是他一手策划的呢?
    温存叶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对段文骞说:“骞骞,你看车坏了。”
    再多的话,他就没讲了。
    如果他是一个真正热爱孩子的父亲,孩子都伤成这样了,他不会不急,车坏了,可以打车去,大题小做又不缺钱的或许还会叫个救护车,可惜温存叶不是,因此他把思索解决办法的主动权强行交给一个还在上幼儿园的小孩。
    还好段文骞很聪明,他立即就道:“那我们打车去找妈妈。”
    “你的手还在流血,先去医院吧。”
    段文骞捂着手往身后一藏,拔高声音很坚定道:“去找妈妈!”
    “好吧好吧。”温存叶蹙眉叹气,唇角却不屑地向上勾了勾。
    他带着段文骞往小区外走去,路上碰见几个小区内相熟的邻居,便有人好奇地问:“咦,骞骞今天没去上课吗?”
    待走近一看,发现段文骞指尖沾着血后惊道:“这是怎么啦?”
    温存叶缓下脚步,先是长长一声叹息,又慢悠悠开口:“骞骞他这是……”
    段文骞实在受不了温存叶慢吞吞的动作,加之心中焦灼不安,立马扯着他的衣角跺着脚喊:“妈妈,我要找妈妈!”
    温存叶就只能和邻居先道别:“骞骞伤的不轻,我先带他去医院啊,回来再和您解释。”
    邻居见状还觉得温存叶这个继父做的当真是不错,比段文骞那个只会家暴老婆和不管儿子的生父靠谱多了,连连点头道:“诶,快去快去。”
    殊不知若非温存叶要继续维持自己的好丈夫和慈父人设,他连带段文骞去医院都懒得去,故出了小区大门后依旧慢条斯理,摸出了手机说是在打车,实际上却是仗着段文骞矮看不到他在做什么,正浏览着今天的早间新闻,打算再晾段文骞几分钟,让他多痛一会儿。
    温存叶甚至还阴暗的想:都说十指连心,也不知道和丧母相比,哪个会更痛一些呢?毕竟看段文骞现在这活泼乱跳的模样,估计他要死在段丹眉后面了。
    身旁之人的这些想法,段文骞全然不知,仰着头期待温存叶快点带他去找妈妈:“温叔叔,你打到车了吗?”
    温存叶看也不看他一眼,敷衍道:“快了,骞骞你别急啊,早上大家都在上班打车,要多等一会呢。”
    “哦……”段文骞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踮起脚尖,试图看看温存叶的手机,又探出头去看车流驶来的方向,想在飞驰而过的车流中寻找到一辆出租车,偏偏二者都是无用功。
    段文骞为数不多的耐心又耗尽,他扭正脑袋准备再闹一场,却在抬眸的瞬间看见马路对面有个面容熟悉,同样满脸焦色,是他牵挂思念了一晚上的女人正往他的方向小跑过来。
    “妈妈——!”
    段文骞惊喜地睁大眼睛,伸开双臂想也不想就向女人奔去。
    与此同时,一辆没有刹车迹象的黑色轿车也正朝段文骞疾驰飞去。
    段丹眉目眦欲裂,撕心裂肺大叫:“骞骞!”
    这惊险的一幕,同样落入了在任聆凤指引下赶到段文骞家小区附近的谢印雪一行人眼中。
    万幸的是,段文骞并没有被黑车撞到。
    他的身体像是被人拉住了似的,猛地往后趔趄了半步,就是这半步,使得他幸运地与黑车擦肩而过,只在惯性的作用下跌坐在地。
    唯有谢印雪和沈秋戟看到,段文骞的“幸运”,是因为任聆凤拉了他一把。
    段文骞穿着校裤,沈秋戟昨天给他的护身符大概扔被揣在校裤了,任聆凤为了拉他,冲出了阴影,硬生生扛着烈日和符力,即便自己的右臂被烧成了焦骨,垂在身侧再也无法用力也没有丝毫犹豫或是停顿——她唯一一次触碰这个孩子,是想救他。
    其他瞧见这一幕的路人只会震惊和庆幸段文骞的好运气,以为他是自己收了劲才没被黑车碰到。
    “你这孩子!”段丹眉满脸是泪冲到段文骞身旁,把他从马路抱到一旁的人行道上,“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不准横穿马路吗?你怎么不听话!你要吓死我了!”
    她嘴巴虽然在教训孩子,却也没忘上上下下检查段文骞到底有没有哪里受伤。骂完了段文骞又去温存叶:“你搞什么?!怎么不牵着点他呀!”
    “我……”温存叶看见安然无恙的段丹眉同样很惊讶,因此结巴了几秒,但很快就想好了借口,解释说,“我们家车坏了,我在打车准备带骞骞去医院呢,骞骞手受伤了我怕他痛,不好牵他。”
    段丹眉也瞧见段文骞指尖的伤了,她心疼的半死,可目前要紧的是带儿子去医院,就伸手拦下一辆恰好经过的出租车道:“算了算了,还好没出事,我先带他去医院。”
    三人上车离开小区门口,任聆凤落寞地躲在路边的树荫下,不过她又很快过来,敲了敲车窗询问谢印雪:“能再请您去医院看看骞骞吗,您也看到了吧?他妈妈背上趴着……”
    “我看到了。”谢印雪颔首,轻声道,“我们会去的。”
    “医院那边病人多,我不去了,对他们不好,而且他身上有符,我靠近不了。”任聆凤用残存的左手搅着自己的衣摆,局促道,“求求您一定要看好骞骞和他妈妈。”
    “好。”
    谢印雪答应她后,就叫柳不花跟着段丹眉他们的出租车,赶紧朝医院驶去。
    途中,默不作声许久的沈秋戟忽然又讲话了,他说:“我也看到了——”
    “我看到段文骞妈妈背上,趴着一个鬼婴。”
    柳不花“咦”了一声:“你怎么又能看到了?任聆凤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一会儿,她去拉段文骞的时候,我看到了。”沈秋戟回忆着自己刚刚看到的景象,如实说,“好像她只要在段文骞身边,我就能看见她。不过她救下段文骞后,我又看不到她了。”
    “你的阴阳眼真是奇怪。”柳不花听完更加纳闷,“怎么时好时坏的?”
    沈秋戟张了张口,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没说,蹙着眉头望向窗外。
    跑车的速度到底是要比出租车快些,他们抵达医院的时间和段文骞差不多,方便在挂号区“碰巧”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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