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詹蒙就逮住了郑书的小辫子:“说什么?你想的不会就是我想的吧?你看看你,还说我呢,你也没往好处想啊。”
    谁让他们会再次被小金蛇咬到的前提是:他们依然没能走出木乃伊森林,要重新回到失落之地神庙拿走黄金。
    “你这是诽谤啊,我什么都没想。”郑书全身上下嘴最硬,死不承认,瞧见后面追上来的十三就连忙拿他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十三来了,那条大金蛇肯定也不远了,别闲聊了赶紧跑!”
    众人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发现追来的十三身上有很多尚未干涸的血迹,甚至还挂着些零散的碎肉,那身原本是白色的希顿自第一晚过后就变红了,一层层血干了又染,眼下可谓是红得发黑,但大伙没在他身上见到任何伤口,想来应该是都愈合了。
    “你们怎么停下来了?”十三诧异地望着他们,“金蛇还在后面追呢。”
    詹蒙捏着嗓子胡言乱语:“十三哥哥,我们在等你呀。”
    郑书拆穿他:“狗屁,小金蛇有毒,詹蒙被咬了,停下来是为了让柳不花给他打针。”
    十三点头:“那蛇确实有毒,被咬了头会晕,因为脑子在融化,不过我喝了不死泉水,所以晕一会就会自愈。”
    詹蒙眼睛圆睁,摸着自己项上人头后怕道:“……这么恐怖的吗?”
    小金蛇毒性猛烈,众人也不敢再原地逗留,迈步继续跟在步九照身后向前逃跑,没一会儿他们就在路上看见了汽油桶。
    等捡齐了五个汽油桶,郑书便熟练地掏出金属探测器给步九照报点:“还是前面那个路口右转。”
    上车以后,郑书更是立即抻脖去后备箱翻找,摸出月影寻宝小队残缺的三人合影咬牙道:“这辆车又是昨天的那辆!”
    柳不花张了张口:“我觉得……”
    宋曲悠上前捂住他的嘴:“好哥哥,你可千万别说话。”
    “先走吧。”郑书给越野车加满两桶汽油,将合影扔回后备箱那深呼吸道,“我就不信了……”
    不信他们又会回到木乃伊森林的入口处!
    可是摆在眼前的现实容不得他们不信,当越野车载着众人第三次来到木乃伊森林面前时,连牧金海都开始没素质了:“我真是日了啊!拿不死泉水不行,拿黄金也不行,到底要怎么才能回去?!”
    应倚灵也跪坐在地上,颓丧道:“我们怕不是真的中了什么诅咒?”
    或许在他们第一次拿到不死泉水时,就陷入了这个没有尽头的轮回诅咒,有了不死泉水他们不会死亡,却也无法逃离,只能永远被困在这里。
    “可能是我的原因。”
    十三出声打破笼盖在众人头顶的消极的气氛,待大家将目光都投向他时,十三便迎着众人视线歉然道:“对不起,我喝了不死泉水,只怕我也是不死泉水的一部分了。”
    “你们不要丧气,我们再重来一次吧。”
    说完他坦然地笑了下,矮小的身躯在这一刻的夕阳下,蔓延出巨人般的影子:“这一次我留在神庙里,不和你们走。”
    “好,我觉得可以。”
    郑书对这个提议双手赞成,因为他就是这么怀疑的,只不过还来不及说,十三就自己站出来讲了。
    “这……”穆玉姬却微愣怔,下意识看向卞宇宸。
    十三察觉到穆玉姬的目光,这才陡然想起自己没有征求过卞宇宸的意见,赶紧垂下头恭敬地问:“可以吗,少爷?”
    卞宇宸深深地望了十三一眼,同意道:“好,就这样吧。”
    “那我们赶紧去找安全营地吧。”
    宋曲悠和应倚灵振作起来,詹蒙也掏出藏宝图说:“是得快,我可不想被木乃伊之树捅屁股!”
    一回生二回熟,何况今晚是他们第三次进入木乃伊森林了,大家熟识路线,甚至连对什么时候天黑都有了一个大致的认知预感,因此他们今晚虽依旧没能在天黑前来到安全营地,却在拥有不死之身的十三的保护下毫发无伤,一根毛都没掉。
    第207章
    众人在空地上生起篝火,然后动作一个比一个娴熟地扎起帐篷进去休息。
    步九照如今似乎也觉着帐篷是个“好东西”,都不用谢印雪开口就将其搭好了,紧跟着就来拉谢印雪的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谢印雪倒也没拒绝。
    前两天都还是他主动的。
    毕竟两情相悦水到渠成的情事很能让人放松,也很容易让人痴迷沉醉。
    只要熬过一开始因被撑开而产生的些许痛楚,后面便全是随着每一次缱绻的缠绵沉浮起落,如置云巅的欢愉——唯有在这样的悸动中,听着自己原来也会急促激烈的心跳声,谢印雪才有种他还活着真实感,能于怔怔中记起他是一个应当有着七情六欲的活人。
    他应当是活着的。
    可惜在进入明月崖那天,他把能证明自己活着的所有感情和欲望全都关了起来,束之高阁,自此那一片心池便犹如死水,八风不动,在冷寂中渐渐凉尽,只有霜雪为伴。
    偏偏后来却有个人霸道强硬地闯进了这片茫茫雪色之中,打开了那扇一旦启封便难重阖的阁门。
    于是池水自遥遥云端倾落,荡起涟漪百千,万劫也不复从前。
    此后哪怕仅是指尖相触,也会被这人周身融融的炽烈缠裹捕获。
    所以谢印雪被他抱在怀中,便觉得自己是落入男人掌心的一片薄雪,被烫得几欲化开。
    故他推着步九照的下颌,想避开男人耳鬓厮磨的亲昵,独自平缓一会儿呼吸:“行了,别贴了,你身上太热,松开些。”
    “你都不怎么动,是我一直动,我能不热吗?再说也不是我热,是外面的天热。”步九照帮谢印雪拨开鬓角的湿发,目光如炙望着他瓷白的细颈,显然没吃饱,“你不是说想要暖和点的副本吗?我帮你弄来了,现在你又嫌弃太热了?”
    “嗯。”谢印雪应得毫无心理负担,变脸极快,抵着男人的宽肩说,“是嫌弃了。”
    步九照总觉得他这句“嫌弃”别有所指,便把青年的手从肩上拉下,捏到唇边用齿牙轻轻地咬:“你说气话,我不信。”
    谢印雪:“……”
    谢印雪说不清自己听见步九照说这句话时心中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呼吸一窒:“……你哪学来的这种句子?”
    步九照老实交代了:“拿你手机上网时看到的。”
    谢印雪感觉自己像是担心孩子学坏的慈父:“网络害人,以后少上点网。”
    步九照闻言轻嗤一声,舔了舔下齿,目光凝向青年脖颈下方被祭司圣袍遮住的雪色部分,挑眉道:“不上网,那我可以多上点什么呢?”
    谢印雪:“?”
    步九照这话说的不对劲,看得位置也不对劲,眼见他还要讲出更多不对劲的话,谢印雪像在明月崖捏小白蛇形时步九照一样捏住男人的唇瓣,蹙眉问:“外面怎么有人在说话?”
    步九照挣开青年的手,顺着指尖一点点亲上手背,同时回道:“外面一直是有人啊。”
    谢印雪:“???”
    他和步九照欢好时步九照会在他们的帐篷上加一层禁制法阵,法阵里的声音和影像传不出去,却不影响法阵里的人听见外面的声音和影像。
    若是放在平时,谢印雪肯定能一早就察觉到声响。
    但今天步九照搭好帐篷立马拉他入内歪缠厮闹,这人又寡廉鲜耻什么下流浑话都敢说,谢印雪为了堵他嘴巴身心俱疲,便无暇注意帐篷之外的动静。
    结果现今步九照却告诉他,外面一直有人待着?
    “是十三。”步九照说着又往谢印雪颈侧挨去,即便青年在余韵褪去后身上凉丝丝的也想和他贴贴,“他就没进过帐篷,一直在篝火旁坐着不知道在干嘛,现在卞宇宸也从帐篷里出来了。”
    谢印雪怀疑步九照是故意的,张唇刚要骂他。
    谁知男人竟学坏了,也抬手捏住他上下唇瓣,将声音压得极低,近乎就在谢印雪耳畔低语道:“我已经把禁制撤了,谢娇娇你可得掂量着点说话。”
    那谢印雪还能说什么?
    倘若步九照这厮再使坏加个扩音阵法,能听到他们说话的怕就不止是十三和卞宇宸了,何况步九照就是干得出这种事的人!至于打他揍他——这厮脸皮比郑书的嘴还硬,没有武器,不用奇门术法,谢印雪还真奈何不了步九照。
    恰逢此时卞宇宸开口出声,谢印雪便暂时不管步九照,凝神细听他们两人在讲些什么:
    “谢印雪说过他守夜,你不用在这一直守着的。”
    这句话出自卞宇宸之口。
    他好像以为十三一直在篝火旁坐着是为了守夜。
    “不是的少爷,我就是……”十三朝他讨好地笑笑,“想看看日出。”
    卞宇宸也笑了下,继续说:“你今天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十三愣住,随后意识他不该这样,他应该做的是听从卞宇宸的一切命令,便低头朝卞宇宸道歉:“少爷,抱歉,我……”
    卞宇宸摆摆手打断十三,看着他说:“没事,我不是来训你的。”
    十三长相很普通,是丢进人堆找不出来的那种,加之身材矮小,面对卞宇宸时又习惯俯首贴耳,便会给人一种奴颜卑膝的感觉,反正不是什么好形象。
    许多常年身居高位者在对待这类人时,会下意识地蔑视、厌恶、看不起他们,甚至无限放大心中的恶意,对他们进行欺凌、折辱,因为身居高位者根本不会把这些人当做“人”来看。
    最讽刺的是,这类人却是培养可以牺牲的死士最好的苗子。
    因为不起眼,因为外貌不讨喜,因为顺从听话到没有自尊,所以死亡时身居高位者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很快就会遗忘。
    卞宇宸望着十三的脸,却感觉自己透过他看到了死去的无数个“十三”,那些他应当忘记的十三们的面容,他们重叠在一起,融合成了眼前十三的脸。
    说起来,明天这个活着的十三也要为他而死了,卞宇宸脑海中思维发散地想着:他记得这个十三在自己身边好像只呆了一个多月,在上个“十三”死了后,这个新的十三就来了,等这个新十三死了以后,下一个来到他身边的“十三”又会是谁呢?
    而现实里,卞宇宸神色如常,他抬手拍拍十三的肩膀,脸上的微笑得体温柔,麻木地说出自己说过无数遍的话,鼓励安抚十三道:“我是想来和你说,十三,你做的很好,谢谢你……为卞家做的一切。”
    十三回以他一个感动的笑容:“这是我应尽之责。”
    卞宇宸点点头:“嗯,那我去睡觉了,晚安。”
    十三说:“晚安,少爷。”
    转身离开后,卞宇宸摸了摸自己唇角,感觉自己今天笑得貌似有些勉强,心道回家后得再对着镜子练练了。
    他们全程的对话被谢印雪和步九照听在耳中,帐篷隔音不好,也许还有其他帐篷里的人听见了,也许没有,总之篝火旁最后仅有十三一个人在等日出。
    步九照从帐篷缝隙中看了一眼十三,说:“他不想死。”
    可他明天还是会为了救卞宇宸而死。
    他的死亡,或许还能救下队伍里的其他参与者,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十三的死亡都是合情合理,也是必须进行的,即便十三不想死。
    “谢印雪。”步九照忽然唤了一声谢印雪的名字,“你觉得牺牲一个人,去救大多数人的做法是对的吗?”
    “没什么对不对的,这只不过是一种选择。他有他的选择,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谢印雪闭着眼睛,没有睁眸看他,“他不想死又怎么样呢?他终究是愿意死的,他也做出了他的选择。”
    步九照没有接话。
    谢印雪睁开眼睛望了他片霎,把头搭到男人的手臂上又阖目:“累了,我睡觉了。”
    步九照眼帘低垂,抚着谢印雪的发丝道:“好,你睡吧,天亮我叫你。”
    话是这样说,可次日天蒙蒙亮,谢印雪就自己醒来了,然后推了推步九照的脑袋:“步九照,你不是喜欢晒太阳,看日出去吗?”
    “去。”虽然步九照对金灿灿和暖融融等东西的兴趣在有了谢印雪后都淡了不少,但眼下能全部都要,他又怎么会拒绝?
    不过他们出了帐篷后,却发现篝火旁已经围坐着好几个人了,詹蒙正在问一旁的牧金海:“你那还有吃的吗?拿出来烤一点,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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