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胜券在握,给自己算好了退路,还要拉着所有人下水。
    “诸位也都知道,凡是被镇压的宝物,都是具有毁灭性,颠覆性的东西。”
    听到颠覆二字,不光是高坐皇位的圣上沉了脸色,就连纪连阙和辛怀璋也都对视了一眼,神色冷凝。
    “这个东西唤作,‘极’。”
    “诸位可以想到的一切东西,都可以在‘极’现世时得到实现。极权,极富,什么都可以。”
    “放肆!”
    圣上脸色阴沉,宫女太监们纷纷跪地求饶。
    林逸颔首,道:“圣上,所以草民才斗胆,将这些造谣生事,知之甚多的村民杀了,免得他们真的掀起什么风浪,让‘极’现世,可就不好了。”
    扳指转得快,磨得大拇指生疼。
    辛怀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如何才能阻止‘极’现世?”
    林逸笑,仰头将酒倒入口中,道:“自然是要阻止人们找到四家。”
    纪连阙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冷笑着:“四家销声匿迹如此久,竟还有人惦记,先不说‘极’是不是存在,光是四家,我看都未必真有其事,你们江湖人,还是盐吃的太多,太闲了。”
    辛怀璋啧了一声,阳刚冷削的五官渐渐阴沉:“可不能这么说啊小侯爷。您每天享乐人间,不晓得军中疾苦,百姓疾苦,但凡有一点可能,‘极’会现世,那必定是生灵涂炭,人间颠覆,我不能坐之不理,圣上也不会不理。”
    “你少拿圣上压我,”纪连阙睨了他一眼,放下了腿,支着半边身子道:“本候可没说不阻止。既如此,林阁主说说吧,如何才能阻止四家的出现?”
    林逸坐在下方,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兀自夹菜吃酒。
    他放下筷子,道:“两位身居庙堂,应当是对近来江湖非常热闹的阴阳当铺无甚了解了。四家之所以又重见天日,就是因为这当铺里,卖着四家之人的血,人们称之为,红药子。功效嘛,就是可以助人重塑筋骨,如获新生。”
    他笑,在昏黄的烛光下摇曳出一丝诡异的阴森:“查阴阳当铺,抓住背后的始作俑者,自然就能结束这一切了。”
    辛怀璋沉默着,宽阔的双肩缓缓绷起。
    “此人居心叵测,这阴阳当铺绝对不能留。这样吧,我随林阁主前往南域,将锦城和锐城的阴阳当铺铲除,小侯爷留在漠北,我们分头行动,如何?”
    纪连阙收起了玩笑之色,俊秀异常的脸上是肃杀的寒意,他慢慢挺直脊背:“这当铺主人的手可真长,竟在南域,中川,漠北处处生根。放心,我在漠北,定将这害人东西连根拔起。”
    林逸附和了一声,又自顾自地吃起来。
    什么天下大乱,宝物出世,这些事情他都不急。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回到千巧阁,将那些不听话的蛇虫鼠蚁,一并斩草除根,让他们长眠于黑暗,腐烂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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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笑)被抽查背诵的恐惧可以说根深蒂固了。
    下一章开始看少阁主带着老婆出逃,换一种说法,度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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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子衿
    锐城,在锦城的东北方,距离并不远。倘若步行而至,大半天即可到达。
    虽是毗邻的城镇,锐城与锦城相比,差上太多。谈不上繁华,更太不上太平。
    究其原因,锐城一带的流寇游匪实在是太多了,他们眼红着那山地里出产的玛瑙,便大肆劫掠人口,奴役他们采石。而锐城郊外一带毗邻边境,双方官府互相推诿,都不愿意揽事上身,便鼓励百姓以杀止杀,明码标价了流寇游匪的项上人头,长而久之,竟取得了微妙的平衡。
    数年下来,锐城一带民风彪悍,武力至上。
    陆展清和影三到达锐城城门时恰好是正午时分。高悬的太阳照在身上,驱散了寒意,暖洋洋的。
    城门口歪着两棵不知名的古树,无人照料,叶子全都枯萎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横亘在半空。古旧破败的城门口下站着两个懒洋洋的守卫,官服穿的随意,不耐烦地检查着来往的车马与货物。
    “他娘的,最近怎么这么多人,老子一天查个八百回都不够。”其中一个马脸守卫满脸晦气,将原本就长的脸拉得更长,道:“这活干的狗都嫌,每个月就挣得那么几两,还不够老子去度春楼爽一晚的呢!”
    另一个矮瘦的守卫用刀挑起一车货上盖着的牛皮,随意打量了几眼,脸转开去,撇了撇嘴,做了两下手势让人进了城,接话道:“还说呢,不就是冲着最近那新开的阴阳当铺来的呗,不过,来来往往这么些人,没个有眼力劲的,都不知道孝顺孝顺我们。”
    “可不是么!真他娘的烦躁!”
    这些城门守卫眼里都有油,骂归骂,人却精得很,看到面前走来的两人容貌出众,衣着光鲜,后头跟着的黑衣男子腰间还配着剑,顿时就失了阻拦的心,简单打量了两人几眼就让他们进了城。
    影三跟在陆展清身后,走在城中,只觉得此地更是与锦城不同,没有繁华的街肆,也没有呦呵的小贩,沿街尽是零零散散的摊贩。
    小贩们翘着脚,散漫地坐在阴影下看着街上的行人,等待着生意送上门来。
    “据我所知,锐城有两大商家,孙家和唐家。你且前去探探,看看是否有能和影二五对上的消息。”陆展清很快地扫视过周围,偏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影三颔首称是,领命而去。
    午后的阳光晒的人昏昏欲睡,街上的行人们愈发少了。街道空旷,就连原本悠闲等生意上门的小摊贩们都骂骂咧咧地回家了。
    陆展清坐在锐城唯一的一间茶楼里。
    狭小而拥挤的茶楼里人来人往的塞满了人,有镶金带银的商人,有手持兵器坐在角落里闭眼小憩的江湖人士,有穿梭在每一桌面前的说书先生和手艺人。
    他们都是为了共同的目的——阴阳当铺。
    茶楼里人声鼎沸却又各怀鬼胎。
    二楼靠窗的角落里,木桌上放着两杯茶,晾了很久,已经凉了。人群在来来回回地走动和喧哗。陆展清不喜喧闹,被吵得有些心烦,拿起面前的凉茶一饮而尽。
    刚放下杯盏,一身黑衣的影三就从窗边翻了进来,他身形极快,悄无声息,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他略带歉意地看向陆展清,摇了摇头。
    外头热,影三又赶得急,被熨帖黑衣覆盖的颈间出了汗,将后颈那一片软肉映的透白,偏偏他双唇软红,眉目轻缓,陆展清眼神暗了暗,刚刚被茶水压下去的燥热似乎又席卷重来。
    明明窗外的寒风将手背吹得生冷,可陆展清把杯盏推给影三时,感觉到了自己热得不寻常的指尖。
    他看着乖乖拿起杯盏喝水的影三,那濡湿微张的嘴唇,轻巧滚动的喉结——
    陆展清转动着手腕,将青筋绷起的手背藏进了袖口。
    一直游走在各个桌前的说书先生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面前。
    说书先生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仪态端庄的陆展清,笑容可掬地掬了鞠躬,挂着笑问道:“公子可要听书啊,这锐城的事情,我百里通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要您想知道的,我都可以给您说上一段。我保证,这些事情,您就是翻遍了整个锐城,都没我这齐全!”
    百里通窄细脸,眯眯眼,脸上都是被人堆挤出的汗,拿起灰扑扑的袖子擦了擦额头,声音沙哑,笑着凑前:“我猜公子也是为了阴阳当铺而来,哈哈,他们都是的。我们锐城,也是头一回这么热闹,像您这般风姿绰约之人,平日里怎么会来我们这呢。”
    “公子,听一出吗?”说书先生快速地进入正题,期待地看着陆展清,生怕他不答应似的,又说道:“只要一两,就能听一出!”
    陆展清本想拒绝,眼神却不知怎么的,转到了影三身上。
    影三飞快地看了陆展清一眼,乖觉地垂下了脑袋,那目光里是克制的渴望。
    没关系——
    影三盯着桌面上的两盘花生米,自我欺骗,不听也没关系——
    一两银子被放在了桌上。
    “那便说一出你拿手的吧。”
    跟着影三眼睛一起亮起来的,还有百里通那双浑浊的眼睛。他连连点头道:“好咧!给公子说一出《锐城谣》!”
    他吊了吊嗓子,抖着他那打满补丁的长褂,又理了理衣冠,才从怀里拿出醒木,脸上的笑容被深沉与神秘取代。
    起手,醒目在桌上重重一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今日来说说这锐城!”
    百里通声音高亢锐利,气势很足:“百年前也是这南域的重镇,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端的是一派繁华富足的景象。”
    他单手压在腰间,紧皱眉心,语气由重到缓:“只可惜——”
    这个“惜”拖得长,周围被吊起胃口的人都伸长着脖子催促。
    百里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再睁眼时,满面悲天悯人,重重叹了口气:“有道是——”
    “倾覆只在一夜间,百尺火光蔽浮云。昔日梁上金缕衣,散作青烟无处寻。”
    “这说的,便是那十几年前被抄家问斩,家破人亡的王家——”
    王家,数十年前曾经是锐城的鼎盛之家,沐受皇恩,深得君主信赖,历来都是忠心耿耿的清流派臣子。
    王家家主王奉节与妻子相敬如宾,恩爱异常,育有一男一女。儿子名叫王子衿,女儿名为王青青。据说是生产那日,夫妻二人正翻着《诗经》,商量着给孩子取名,正读到“青青子衿”时,腹中有了动作。
    龙凤呈祥,是莫大的喜事。满日宴时,王奉节几乎请了全锐城的百姓。觥筹交错,好不热闹。王奉节抱着王子衿,王夫人抱着王青青,两人笑得合不拢嘴。
    可惜,王子衿并没有像他父亲一样,学识渊博,走上为官的道路。相反,他不学无术,纨绔浪荡。只想着拜师学艺,修仙习武。为此,王奉节屡次疾言厉色地斥责他,父子两关系日渐生疏。
    十四岁那年,王子衿带着他那三脚猫功夫和蹩脚的剑术,孤身一人前往当时极负盛名的仙家门派——落霞派。
    落霞派就坐落在锐城郊外,是当时整个南域数一数二的大派,每年前往落霞派拜师学艺的人数以千计。
    王子衿虽然纨绔浪荡,但真要是铁了心做什么事情,还是很有魄力的。他在落霞派门前足足跪了三天,落霞派才同意让他当了一个外门弟子。
    王子衿喜不自胜,乐在其中,每日便跟着师兄弟们挑水砍柴,打坐凝息。直到消息传回王家,寻人好几天未果的王家夫妇勃然大怒。王夫人更是气得卧病在床,养了好几月才能下地。
    到底是爱子心切,王家夫妇不忍看自己视为掌上明珠的儿子只做个外门弟子受苦,王奉节便给落霞派掌门落云子写了封信。
    自那以后,王子衿便从外门弟子变成了落霞派副掌门尧经年的内门弟子,日子过得逍遥惬意,好不快活。
    如此过了四年。
    四年来,王子衿都没有回过家,直到十八岁生辰的到来。
    他本想像往常一样,在派中度过。还是在尧经年和落云子的劝说下,王子衿才勉为其难地应下了,回家里一趟。
    当王家夫妇看到一个身形高大,腰上别满符纸,腰间配着两把剑,嘴里还叼着一根草的少年一脚跨进家门时,都惊愕地说不出话。还是王青青眼前一亮,飞扑上前抱住了王子衿,娇嗔而惊喜地喊道:“兄长!”
    这顿生辰宴气氛极为诡异,大家都默不作声地吃着饭。青青与子衿感情甚笃,什么事情都维护着她这个哥哥。见父母神色不佳,就调合着双方的关系,总算让气氛活跃了一些。
    吃完饭后,王子衿便要返回门派,王家夫妇留不住,气的甩手进了房间。
    王青青泣涕涟涟,拉住了王子衿,递过去一个做工精致的木盒,眼眶通红,一边流泪一边看着他:“兄长,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能不能多些回来,看看青青。”
    一番话说得肝肠寸断。
    王子衿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妹,心下一软,当即就答应了下个月再回来看她,才把人哄笑了。
    可惜,王子衿再看到王青青,是在锐城郊外泥泞的路上,浑身青紫,不着寸缕,呼吸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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