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不能就这样像个寄生虫似地赖在这里,当下还是想去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同时想想如何谋生;而且只要自己一走,这种尴尬的局面就会迎刃而解,游公子这样一个大好青年,也可以尽快斩断情丝,另寻佳偶。
    不过要走的话,还是得好好计划一下,毕竟自己不会功夫,行走江湖颇为不便——也不知道十多年前是怎么行走的,估计那时候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当下最重要的一点,是得弄清楚这个大曜具体的地形和主要市镇。
    想了一会儿,苗笙决定去找卓应闲问问。
    那个聂云汉出身行伍,虽然已经隐退十年,但身上仍有一种杀伐之气,虽然人对自己很客气,但他还是有点不太敢接近。
    他更愿意跟卓应闲打交道,对方人畜无害,更好相处。
    打定主意之后,苗笙从躺椅上起来,扭了几下腰,觉得舒服多了。
    那些话本上写承欢一夜,很多人第二天都起不来床,真是夸张。
    这么比起来的话,自己的身体应当算是不错的。
    聂云汉在山脚有家武馆,今日闲来无事,一个人跑过去看看,只留卓应闲一个人在家睡午觉,刚醒过来,颇觉得无聊。
    他正想去武馆找自家夫君,便见苗笙进了他们的主院,忙不迭迎上去。
    “笙哥,听萧儿说你身体好了些,现在看来果然气色不错。”见苗笙穿了一身白衣,行走间气度不凡,隐隐是昔日光景,卓应闲不由有些眼眶发热。
    苗笙知道只有他自己在这里,便也随意了些:“我好多了,阿闲,你这里有没有大曜的舆图,我想借来看看。”
    “你要走?”卓应闲闻言一怔。
    苗笙没想到自己一开口,就被人猜出目的,尴尬地笑了笑。
    卓应闲目光扫过他的颈侧,看到他修长脖颈上隐隐红痕,顿时明白了什么。
    心中暗骂游萧:真是个小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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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萧:咦,谁在夸我?谁在骂我?
    第8章 八 叮咛
    游萧回到云闲山庄的时候,已经快到亥时正。
    他照例先去梅花斋外转了圈,听丫鬟说苗笙已经睡下,晚膳用得比以往多了些,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这才放了心。
    尽管心中挂念,但他没有进房去打扰,只是在廊下静静站了片刻,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接着他便去了主院,想看爹爹们休息了没有,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边传来兵刃的破空之声。
    没有兵刃相交的铿锵声,不知道是哪位爹爹在练武——没有埙声伴奏,想必是阿爹,可是这都快半夜了,他怎么兴致这么好,还在练刀?
    游萧踏进院子,果然看见聂云汉在院中闪转腾挪。
    他阿爹人虽已至中年,隐退也已经十年,但是从未放下这功夫,刀法仍旧凌厉,舞起来虎虎生风,颇有气势。
    觉察游萧进来,聂云汉略一停顿,一脚踢向院子里的兵器架,将另一把刀踢给了他。
    这是要考一考我的功夫么?
    游萧高高跃起,凌空翻了个跟头,接住那把刀,与聂云汉交起手来。
    虽然他也跟自己阿爹学了刀法,但他自己更擅长的是另一种快刀刀法,是现任四府盟盟主凌青壁传授给他的。
    这凌青壁也曾出身与行伍,但与聂云汉兵种不同,俩人一个是前锋暗杀队,一个专查边关细作,因此刀法偏好也不同,一个求快狠准,另一个求稳妥,各有所长。
    游萧更喜欢的是快刀,他喜欢快刀斩乱麻,绝不拖泥带水。
    想做的事情也一定会做到底,做到最好。
    爷俩打了片刻,是游萧先停了下来,故意露出空门,任凭聂云汉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阿爹的功夫不减当年,孩儿认输。”他低头恭顺道。
    聂云汉“哼”了一声,用刀身在他脸颊上轻轻拍了拍:“甜言蜜语跟谁学的?太假了。”
    他没练内力,只有娴熟的外家功夫,游萧则是内外兼修,有内力加持,外家功夫自然更得心应手,已经远比他上乘,输给他只是个姿态罢了。
    游萧笑了笑,没辩白,往屋里张望了一下:“闲爹爹呢?已经睡下了?”
    “他不想看见你这小畜生,让我来教训你!”聂云汉坐在石桌边,掏出布巾,仔仔细细地擦拭他这把心爱的定情宝刀蹑影。
    游萧一怔,立刻明白自己和苗笙之间的事已经被两人知晓,无声苦笑。
    肯定不是笙儿说的,定是闲爹爹看见了他脖颈的痕迹,都是断袖,谁还看不懂这个。
    “都是我的错,阿爹。”游萧垂手站在聂云汉面前,低眉顺眼,“是我一时情不自禁。”
    聂云汉撩起眼皮觑他一眼:“少装乖,嘴上说着自己错,心里可真觉得这是错?”
    游萧抿了抿唇角,几不可查地笑了笑:“是个意外。”
    “我当然知道是意外,苗公子现在还弄不清自己是谁,怎么会对人产生什么感情?!但你这‘意外’也太快了,太快了!”
    聂云汉觉得自己虽不是什么正经人,但至少怜香惜玉,当年与阿闲亲热,还是慎之又慎,没想到养子居然这么“雷厉风行”,这才几天时间啊,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不知道是他老了跟不上时代还是怎么的,总觉得不太妥当。
    游萧淡淡道:“快点也好,我等他醒来已经等了很久。”
    “听阿闲说,苗公子神态自若,没有什么懊悔或者跳脚的样子,想必这件事的发生,与他也脱不了干系,我不打算怪你,这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自己处理好。”
    阵势摆得挺足,但到底是自家孩子,聂云汉知道他不会干什么强制别人的事,倒也没打算责备。
    “我会的,阿爹放心。”游萧沉吟片刻,问道,“他是不是想走?”
    “你能猜到?”
    游萧唇角泛起一抹苦笑:“他除了想避开我,应当还是想去寻找自己的身世。我知道我那三言两语唬不了他。”
    聂云汉擦完刀,将刀还入刀鞘,仰头认真看着自己这位堪称人中龙凤的养子,想想也替这孩子心疼。
    明明这么优秀,想要什么人要不了,偏偏还要受这份感情折磨。
    “以前苗公子只是伤了心,显得疯了些,但他人很聪明,你这份不动声色,多少也是受他潜移默化。”他站起身,仔细叮嘱,“这世间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他醒来认识的第一个人是你,对你会有本能的信任。你最好别跟他撒谎,若是被他发现了,不仅这份信任无法挽回,他定然还会恨你。”
    聂云汉平视对方,游萧才十八岁,已经与他差不多高,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虽然接受对方爱上苗笙这件事颇费了一番功夫,但他还是希望这孩子能够获得幸福。
    人太聪明通透,就会显得凉薄,但游萧不一样,他骨子里还是重情重义的,一旦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放手。
    现在苗笙怎么想的大家谁都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性子,也没人了解,万一就是个心硬捂不热的呢?
    不过想想此前他为爱痴狂的模样,聂云汉心里还是抱了些希望,希望苗笙这次的痴狂全给游萧,才算给对了人。
    游萧轻轻点头:“阿爹的话,萧儿定会谨记在心。”
    聂云汉便没有再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早些休息吧。”
    一连几天,苗笙都在房间里用功读书,这次他没看那些风月话本,看的是大曜的地图、地理志和各地风情,好好了解了一下他生活的这个国度,为将来跑路做准备。
    这几日没见到游萧的身影,他其实心里颇觉得奇怪。
    这人绝不会轻易放弃,怎么会突然不来了?不会是以退为进吧?
    但游萧不来,没人给他诊脉,他也就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敢就此离开。
    万一还没走出三五里路,就晕在地上,被人送回来还好说,只是丢脸罢了,但要是被人劫财劫色甚至劫命,岂不是得不偿失?
    正在走神时,房门被人敲响,是小丫鬟送来了水果。
    苗笙犹豫了一下,叫住她:“你们大少爷……近日很忙吗?”
    “听说还成,早出晚归罢了。”
    “那你能不能请他晚上来一趟,替我诊一诊脉?”
    小丫鬟惊讶:“还要诊吗?大少爷每天清早都来呀。”
    苗笙一怔:“我怎么不知道?”
    “那时候太早,您还睡着。大少爷不让我打搅您。”小丫鬟笑道,“他每晚也会来看您,但是不进房了,只是在门口站一会儿,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才走。”
    这样啊……
    听到这话,苗笙心中实在五味杂陈,有些感动,有些内疚,也有些沉重。
    更想快点跑了怎么办!
    他确实感觉自己这几天身子好了不少,尽管还有些咳嗽,但身体不再发寒,热乎乎的,睡得也实,很少再惊梦,或许就是这样才没发觉游萧的动静。
    但他总得当面问一问,才好确定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怀着心事入睡就没有以往那么踏实,第二天一早,苗笙听到门响,一激灵就醒了过来。
    隔着床帐,他看见少年的身影走了过来,又慌忙闭上眼装睡。
    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就是下意识的反应。
    很难解释这个心路历程。
    苗笙听见床帐被撩起来的声音,接着感觉到一个人轻轻地坐在了床边。
    只是对方并没有任何动作,似乎是在看他。
    片刻后,他感觉到有一阵几不可查的微风拂面而来,然后一双软软的唇轻柔地印在了自己的额头。
    要命!
    苗笙有些装不住了,但显然这个时候“醒过来”,只会让两人更尴尬,他只能在被子里狠狠掐住自己的大腿,强行撑住。
    殊不知,这个时候的游萧,正看着他无声地笑。
    他自以为装得很好,其实睫毛颤得像蝴蝶翅膀,早已经暴露了他在装睡的事实。
    游萧原本并没有想亲他,有了肌肤之亲后,就算吻额头好像也显得不那么单纯,因此之前几日他并没有“趁人之危”。
    然而今天发现他在假装,就忍不住想要逗他。
    亲完之后,看着苗笙努力闭着眼、却控制不住眼球转动的模样,他真是险些控制不住笑出声。
    笙儿怎么能这么可爱,以前那样果然是被那些惨痛经历害的,这才是他本来的性格,让人越看越喜欢。
    游萧含着笑意盯着他,迟迟没有动作,看他能装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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